梦魇仍在继续,像无数鬼手一般包裹着他密不透风。
梦境中无数死去的人,血肉模糊的,溃烂露出白骨的,还有那些曾风华正茂美丽动人的面容,一步步逼近。
德景帝恐惧极了。
原本很威严俊朗的脸也一点点变得狰狞,一向束的规矩的头发也散乱下来。
他抓着手里的玉玺四处窜逃,却只会跑进更黑暗更可怕的地方。
“卫真。”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自黑暗最深处传来,空洞的不像人声。
德景帝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极大,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那里竟然站着一个断了头的高大男人,头颅和身子之间只连着一点皮肉,头已经烂了一半,能看到恶心的肌肉纹理。
景德帝想叫,可喉咙却想是被捏住一般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姿势扭曲着逼近:“你怕我?”
没走一步地上的血就脱出更长的一条,他咯咯笑着:“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
“过来啊卫真,我们都在地狱等你呢,哈哈哈哈哈。”
“地狱油锅火炼还等着你,过来……过来啊……卫真,卫真……卫真!”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狰狞,几乎是破碎的哀嚎。
德景帝急促的后退,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狼狈不堪的摔到地上,华贵的龙袍瞬间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绊倒他的竟然是半截女人的尸体尸体!
那双血窟窿一样的眼睛死死的蹬着他,阴森的笑着。
手腕突然被死死捏住,尖锐的骨头似乎戳破了血肉正要捏碎他的骨头,男人的人头猝然逼近:“你不仁不义,杀我家人夺我爱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是朕杀的你,不是朕……是……朕是听信了小人,你要知道朕不是真心的啊!”德景帝痛哭流涕:“求你了,放过朕,望春,你念在我们兄弟一……”
“放过你,谁放过我?”半截身子的女人突然爬上他的身:“你对我强取豪夺百般凌辱,见我心不在你这儿最后竟将我腰斩……卫真,欠下的人命你迟早要还!”
“拿命来!拿命来!”黑暗深处无数鬼魅奔涌而来,德景帝尖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生生捏碎,怪异的垂着。
别过来!
救命啊……
护驾!护驾!
眼看着群鬼逼近,森森獠牙几乎就要咬断他的喉骨。
突然,不知道何处响起一阵铃声。
空灵震慑。
原本疯了一样的恶鬼猝然都都不动了。
淡薄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没有任何情感,但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渐渐出现一抹光。
“卫真。”
“卫真。”
“沿着有光的地方,回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即便代表着未知也总是能叫人莫名的觉得安心,德景帝不要命的拔腿狂奔,身后僵硬的恶鬼也随之奔跑而来紧追不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尖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恶臭,背后的冷意越来越甚。
眼前的光变得越来越大,眼看着背后即将被抓上,他猛地一跃,下一秒便从床上猛地坐起,双眼没有任何焦距可言,满头大汗剧烈的喘息着。
阴风阵阵,明明没有风却感到刺骨的冷意,德景帝握住自己冰凉的臂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莫名的,熟悉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他从未如此迫切的需要光。
他伸出仍在颤抖的手,顿了顿才鼓足勇气掀开床帐,只看了一眼瞬间入赘冰窟。
人!
无数黑色的诡异的人竟然凭空出现在他的卧房内!
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巨大的斗篷帽子下面完完全全是一片漆黑,像是根本没有脸!
一动不动,那阵阵冷意就是从他们的方向传来的!
人总是能在清醒的时候准确的分辨出自己究竟是做梦还是事实。
如此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房内!
恶鬼!
一定是恶鬼!
地狱里索命的鬼来找他了!
德景帝顿时尖叫出声:“护驾,护驾!”
不可能有人回应他。
他惊慌失措的向床里爬去,站在恶鬼最前头的鬼突然伸出手,声音阴森可怕,冷漠的宛若寒冰,他说:“陛下,欢迎回到人类的世界。”
德景帝完全被下破了胆,他一味的尖叫怒吼:“来人啊!快来人啊!护驾!护驾!”
黑衣人一动不动,可声音就是很明确的从在前面的那个鬼身上发出来的:“不要白费力气,时间已经静止,他们听不见的。陛下,请搞清楚,是我救了你。”
德景帝呆滞许久,狼狈的看向窗外,果真见到了窗户底下打着哈欠一动不动的守夜太监。
时间……静止……
怎么可能……
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还是梦吗?
恶鬼没有给他再看下一眼的机会,一个血红的护身符诡异护身符猝然掉到他的身上,被他下意识的丢到一旁。
鬼说:“来索命的魂太多,护身符可保你平安,切记,万万不要弄丢了,如若失去庇护恶鬼将会夜夜纠缠,你的死期便要到了。”
德景帝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背过气去:“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
那些鬼发出的冷意越来越浓,德景帝剧烈的发抖,恐惧的只知道一味重复:“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鬼似乎笑了似乎没有,嘲讽意味甚浓:“人间的皇帝,大不过阎罗地狱。”
德景帝忽然一阵恍惚,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用力摇着头:“你们到底……你们……”
庞大的恶鬼队伍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床帐的纱层剧烈的翻涌起来,鬼头子声音极轻:“不急,我们会再见的。”
“砰”的一声德景帝一头栽在床上彻底晕死过去。
队伍里走出一个人上前查看一番,道:“已经晕死了。”
鬼头子挺直的脊背瞬间松软下来,长长的出了口气拽掉自己脸上的蒙面布漏出里面少年清俊的面容大口的喘息着,根刚刚阴森可怖的模样截然不同:“奶奶的,累死老子了。”
容池临不客气的把胳膊搭在影子肩膀上,用手给自己扇着风:“赶紧叫寻魂团把床底下还有屏风后面的冰块都清理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再把那狗屁护身符栓他脖子上。”
他很快恢复成严肃的样子,指示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影子卫:“这几日晚上先不要给他熏药了,让他睡几天安生觉,等到七日后找个机会偷走他的护身符,然后继续熏药,一点点加量。”
容池临看向床上的人,眼中满是冷意恨不得你那个剥掉他那张和卫以珩有几分相像的脸:“看我不折腾死他。他对衍之做的那些事,我都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公子,该回去了。”影子提醒道。
容池临点头,随着影子飞身离开,影子卫飞速处理好现场也悄无声息的退散各处,正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忙碌的时间都是在晚上,这几日睡眠也跟着越来越不好,原本躺在床上眨眼功夫就能睡着,如今许久也不见困意。
天已经放亮,容池临困意算是彻底散了,他躺在客栈的床上仍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握着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小玉牌翻来覆去的看。
衍之……
衍之……
现在十年后的他和二十年后的他是不是也在想我?
容池临翻了个身,闭上眼伸出手去摸身侧那个并不存在的人,一寸一寸那么认真。
真的好想你。
良久,他终于坐起身叫来了影子。
“我是在睡不着,带我去宫里看看衍之吧。”
影子永远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即便白日做这种事实在是不合适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应下。
容池临没他那样心里有底,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道:“可有把握不被发现?”
影子点头。
容池临点头,穿上靴子却停了下来,神色有些沮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
影子没有说话,仍旧等着吩咐。
容池临已经脱掉了鞋靴,再度躺会床上,背朝外蜷成一团:“你出去吧,我尽量睡着,等天黑了我再过去才稳妥。”
今时不同往日,攻心的计划正在进行,实在容不得一丝错。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小天,到了晚上天刚黑下来容池临便随着影子去了宫里,虽然只能远远的看着,但心里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七日之期很快,名花母子二人已被送往远方能确保安度一生,德景帝的平安福已被偷回来,他又开始陷入无尽的梦魇,夜夜哭喊,一连几天竟然开始恐惧睡觉。
对此宫中太医都快愁秃了头,德景帝的十多个儿子削尖了脑袋想要找到解决他梦魇的法子,以此换得恩宠。
容池临倒是很满意。
这日深夜,他仍旧趴在墙头偷看卫以珩练武,心里面忍不住的赞叹。
这么小一个孩子,竟然就这么有魅力。
奶奶的,果然气质这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
容池临视线控制不住的在他身上各处游走,经过线条流畅额脖颈,被汗水浸湿的脊背,有力的腰臀……
他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不太好……虽然是他男人没错,但毕竟还是个小崽子,好像只是看看就玷污了人家似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老牛吃嫩草了哈。
“皇兄!”一个细小软嫩的男孩声音突然从大门外传来,容池临微微放低身子隐藏自己的行迹。
那个男孩用气音在门外喊:“皇兄是我,明泽。”
卫以珩猝然收回剑,一向冰冷如霜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他快步上前打开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踮着脚跑了进来,拉着卫以珩就往里面走。
容池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的卫明泽,眼睛大而明亮,白白净净的很是秀气,小心翼翼的的往屋里看:“姨娘睡了吗?”
卫以珩点头:“这么晚你怎么又来了?”
卫明泽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睡了就好睡了就好。”说完他又生怕卫以珩生气似的,低着头看自己动来动去的脚尖细声细气的问:“皇兄不会不高兴吧,可我真的有点怕姨娘……”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卫以珩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他这样说卫明泽彻底放下心了,笑嘻嘻的拉着卫以珩把自己怀里的油纸包拽出来塞给他:“我特地给你和姨娘偷的,快吃还热乎呢。”
卫以珩心里一暖,又怕他被自己连累,立刻将油纸包推回去:“你别总从岳贵妃那偷东西给我,若是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的。”
“没事的,我母妃她不知道,我听说你今天又被邓公公使唤去刷恭桶连晚饭都没得吃。”卫明泽一脸的不开心:“他们为什么都欺负你!我知道了就去找他理论,他那副狂妄模样好像他才是父皇儿子似的!气死我了!”
“你跟他理论做什么,他在……”卫以珩顿了一下:“……皇上面前多少是个红人,自然狂妄。再说了不让我好过可以任人使唤是皇上授意的事,他……他也有理可说。”
墙头的容池临一愣,他知道宫里的王八蛋敢欺负卫以珩肯定是因为他不受皇上待见,可万万没想到一切竟然都是皇上授意,都说虎毒不食子,就算卫真再怎么不喜欢孩子也不该做到如此地步!
容池临咬牙,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
活该被卫以珩弄死。
“可是为什么啊,明明皇兄你这么好,比太子不知道好出多少倍,他们几个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凭什么父皇就不待见你啊!”卫明泽打抱不平的心态又起来了,握着拳头满是不忿。
子凭母贵的缘故,几个孩子里面父皇相对而言更偏爱于他,于是去年他就大着胆子替卫以珩求情,没成想父皇大发雷霆,狠狠地给他他一耳光不说,还打了五个板子,险些没直接把他给打死。
卫以珩垂着头,身上有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很是好看,却是说不出的落寞:“我不知道,皇上似乎特别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