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则已然怒极,直接扯过他的衣领将子虎牌塞进去,骂道:“若不是师父叫我照顾好你,我真想打死你,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温则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似乎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容池临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面容痛苦的拧在一起,脑中嗡鸣不止,像是一把刀在脑子中翻搅,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什么骗局。
什么奇虎牌。
什么狗屁卫明泽!
什么卫明泽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该信谁啊!
容池临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的床上,他几乎是有些死气沉沉的缩在角落里盯着墙壁,看不到任何表情。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四处都是黑暗的,可他却好像能看到围绕在他身边的鬼怪魍魉,狰狞的撕扯着他的皮肉,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尖爪捏着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带走了所有的温度。
别想了。
不会是真的。
容池临眼睛又酸又干,针刺似的疼。
别再想了,卫以珩说过他再也不会骗自己的。
温则一个只见了三面的人不值得信。
不能信……
“卫以珩他从始至终都在骗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利用你夺取奇虎牌。”
脑海中不自觉响起无数记忆中的声音。
“你的相好根本不是卫以珩,是他的弟弟卫明泽。”
“一个二手货色至于你喜欢成这样!”
容池临痛苦的捂住头,别再说了,求求你们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池临你回头看看我啊,我是卫明泽啊!”
“那你就可以……和我分开以后再去考虑他?”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这种话都如同一把刀子在剜我的心,你不要困扰,我现在都知道了,不会再烦你了。”
“这世上没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的了,我……我会一直守着你的,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只要回头……就……就能看到我。”
他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想要撕开头颅将这些声音统统扯出去。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别再想了,别再想了!
他越痛苦脑中的声音也跟着咆哮:“因为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不敢看,你怕梦醒了,你怕后果自己承受不起,容池临你究竟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不,不,不是这样的……
他似乎只会否认,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告诉自己要相信卫以珩,卫以珩不会骗他。
重复了几百遍的心中呐喊,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逼到最后他似乎已经信了。
相信温则说的都是屁话,卫以珩还是那个卫以珩,他也还是原来那个容池临。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容池临闭上了眼睛。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进,在床前停了一下又低声叫人退下,自己走远动作轻柔的脱去外衣。
容池临在黑暗中睁开眼,整个人像是濒死一般消沉破败,眼神光亮尽数消失,唯余死气。
可他还在不停地告诉自己。
你瞧。
这才是他的卫以珩。
会因为怕吵到他而蹑手蹑脚,会很细致的照顾到他。
才不是温则口中对他无半分情感的混蛋。
珠帘被掀开,身侧的床榻继而沉下去几分,容池临的背瞬间僵硬到了极致。
这点细微的反应没能逃得过卫以珩的眼睛,他先是一顿,而后俯下身去看他,低声道:“没睡……”
话语戛然而止,他落到容池临身上的手摸到了一手的冷汗,卫以珩立刻将他翻过来急道:“怎么了?”
容池临下意识的摇头,声音竟是无比嘶哑:“没。”
“你怎么一身的冷汗?”卫以珩忧心不已,掀开被子就要去找太医,容池临拉住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我……我开始后怕了,差点就死了。”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开始后怕?”卫以珩坐到他身边,确认他并未发热反而浑身冷的厉害:“有我在呢,别怕。朕已经惩治方承潜,削了他的官爵将其赶出京城,等打仗归来还会再领一百棍给你出气。”
他进门看到冷掉的洗澡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想往日一般事到临头突然犯了懒。
容池临躲开他的手:“睡吧,我真的很累。”
卫以珩虽是放心不下,却也感觉得到他真的很想歇一歇,只好给他盖好被子,准备向往常一样伸手去抱他,手刚伸到半空,容池临突然开口:“衍之,你会骗我吗?”
卫以珩被问的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正要开口,容池临突然道:“睡吧,我好热今晚先别碰我了。”
卫以珩动作瞬间凝滞,半空中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是怕他多心容池临又说:“若是不热了我就去抱你。”
卫以珩真的以为他是反应太慢这会儿才知道恐惧,不敢多求只好躺在他身边一声不吭。
长夜寂寥,卫以珩将双手枕于脑后忍不住侧头去看他,容池临缩在最里面,漏在外面的肩膀微微起伏,卫以珩将他盖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第二日卫以珩下朝回来,容池临还未起床,他仍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面朝墙壁缩成一团,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野狗。
只是在卫以珩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眼睛却是毫无焦距的睁着。
他其实一夜未睡。
卫以珩实在放心不下,叫了太医过来瞧,也只是说他惊吓过度需静心养几日。
连太医都这么说,他似乎更没不安的理由,然而就像是冥冥中自有预兆一般,他的心反而越来越不安,好似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
一直等到了晌午容池临仍然没有要起床的迹象,卫以珩只得叫人准备好清淡的午膳亲自叫他起床,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容池临就转过身来。
面容憔悴的着实吓了卫以珩一跳。
他面色很不好看,眼下的乌青极其严重,一向灵动的双眼此刻也毫无神采只剩颓废。
“要吃饭了吗?”容池临避开他的视线,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我好饿。”
“池临你怎么这么憔悴,到底是怎么了?”卫以珩一把抓住他想去拿鞋子的手:“朕昨天回来你就很不对劲。”
容池临竭力扯出一个笑:“我本来不怕的,可是你走了以后就没人跟我说话,我才后怕起来,我反应迟钝,恐惧也比别人来的迟。”
你瞧。
他的卫以珩如此关心他,怎么可能只是想利用他呢。
不会的。
不会的。
卫以珩将信将疑:“当真如此?”
要是别人说自己反应慢,刚开始不怕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开始知道怕,他一定以为那人是傻子,可容池临这么说他就信。
不只是因为他总是古灵精怪的,脑回路也和他人不太一样,更是因为卫以珩爱他,信他。
“当真。”
卫以珩拉过他的手,心疼不已:“朕叫今日哪都不去,就陪着你。”
“好。”
容池临看着他,他突然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天神还是魔鬼。
可他还是不停的告诉自己。
你看卫以珩对我如此好,怎么会只是欺骗?
这明明是真情实感。
我怎么可能会是卫明泽的相好。
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可刚吃了几口饭,容池临就开始胃里翻涌,他不光吃不下,他现在似乎没法和卫以珩靠的太近。
只要指尖无意的相触他脑海中就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无数的声音,卫以珩的,卫明泽的,卫枫儿的,温则的。
每一个声音都在告诉他地狱一样的事情。
他们说自己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卫明泽,根本不是卫以珩。
容池临不愿听,于是他拼命的麻痹自己,跟自己说卫以珩有多好有多真诚,于是两个思想斗作一团,谁也压不住谁,于是就在他的脑子中结合起来大肆破坏。
让他没办法吞咽,也没办法呼吸,甜糯的糕点吃在嘴里都是苦的。
见他食欲不佳,卫以珩叫人送来了他最喜欢的乳酪,一勺一勺的喂给他:“打算什么时候同朕一起去?”
“去哪?”
“笨。”卫以珩将勺子放到嘴边吹凉,递给他:“昨儿答应的要给你做桂花糕的。”
桂花糕。
对啊,昨天晚上还说要做桂花糕呢。
容池临抿唇,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射箭的人已经找到了,那外面的侍卫……是不是可以撤走了?”
卫以珩动作微不可查的停了一下,笑道:“这事还没查的彻底,等朕审完逢河吧,有他们守着你也能安心些。”
容池临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愿多说随口“嗯”了一声。
卫以珩放下碗:“走,去做桂花糕开心一下。”
容池临摇头:“改日吧,我好累想再躺一下,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成吗?”
“你都快躺长毛了,起来动一动。”
容池临皱起眉,有些不耐烦:“我真的不想去,你若是不想做的话就自己去,别再吵我了。”
卫以珩侧过头来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态度,为何无缘无故凶朕?”
“我没凶你。”容池临起身欲走。
手腕骤然被扣住,卫以珩并不打算放过他:“你从昨晚就对朕退避三舍不冷不热,如果朕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直接跟朕说行不行,你这样凶朕不理朕是想要事情发酵变大吗?”
“我说了我没有凶你,”容池临恨不得放声大叫,脑中的声音和卫以珩的逼问几乎让他快要疯掉:“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不行吗!”
“不行。”他越躲卫以珩逼得越紧:“为什么突然这么不想见到朕?”
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卫以珩的影子里,这种感觉让他快要窒息,他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将所有的疑问都一股脑的丢出来,去质问他,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告诉自己温则说的都是假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怕了,洪水被阻拦在河堤前,能散发出水的腥气,却怎么也越不过去。
“对不起。”他泄了气的垂着头:“我只是还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我不该拿你撒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