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以珩用力摇摇头,拼了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换了个姿势掩饰自己的情不自禁,干巴巴岔开话题:“阿汪你怎么处理了?”
“都上午的事了,你现在才倒出空问,你说你是不是荒淫无度。”
荒淫无度……
卫以珩认认真真想了一遍这个词,又忍不住开始想起汤泉宫中的春色撩人。
他清了清嗓子:“还不是怪你男色祸国。”
“都按你交代的做的,顶替罪人逢河的名头分配去掖幽庭了。”容池临一边吃一边道:“我看他身上多了很多新伤,你审他了?”
“嗯。”卫以珩坦然道:“想他这种中途进宫做事的都得经过这一步。”
“你疑心可真重。”容池临挖苦道:“那查出什么了吗?”
“没,看上去忠心不二。”卫以珩道:“这种人要么就是能交命的忠卫,要么就是可怕的敌人。不过阿汪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点,身世干净,关系网简单,初见时对灵娘的保护担心也能看得出是真情实感。”
容池临道:“肯定是真的啊,当时他看到灵娘被绑出来眼睛里面血丝都暴起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信任他了啊?”
“不要掉以轻心,毕竟接触的时间短,不可不提防。”卫以珩不赞同:“别随便什么人你就想相信。”
“好吧……”
——
入了夜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京城中最大的酒馆仍开门迎客,小二哥焦急的看了一眼馆子里唯一的人,想催又不敢。
那人面容清秀,棱角分明,并不女气反而带着几分英朗,可偏偏穿着一身粉白交错的衣裳,骚气的很。
却也凶的很。
尤其那把折扇,说不出的诡异,上面画着的梅花像极了血渐染上去的颜色。
小二哥等的闹心,索性搬来一盏烛火,心急如焚的擦酒坛自。这人都在这儿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了,他们都要打烊了他等人也没来,依自己看肯定是被放鸽子了,这一晚上都等不到。
关键这爷上来就拍了一锭银,自己当时也没银钱冲昏了头脑,随口就答应多晚他都陪着等。
小二打了一巴掌自己的嘴,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客官您……”
又一锭银拍在桌上:“再上一坛女儿红,剩下的归你了。”
“哎呦喂!”小二顿时漏出笑,忙不迭的咬了一口揣在怀里:“您太客气了,小的这就给您上酒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能跟钱过不去,大不了不睡了!
一等又是一个时辰,怪异的客人面前已经摆了五个空坛子,本来喝到第三坛的时候小二还拦了拦,后来见他半分醉意也无索性就不在多嘴,坐在柜台前打起了瞌睡。
“叮当——”
酒馆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缓缓迈入,小二哥着实吓了一跳,那人从上到下都是漆黑一片,宽肩窄腰,长腿高个,脸上却蒙着任谁看了都觉得害怕的黑布,连眼睛都被遮在斗笠之下,一身寒气逼人。
小二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忙躲到后厨去了,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杀人灭口。
温则指尖在杯口绕了一圈:“可算是来了,你怎么比姑娘还难等?”
“你不要学他。”黑衣人上前抢下他的酒杯。
“怎么?学学都不行?”温则抢回来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灼烧感蜿蜒至胃,他苦笑道:“这不是学,这是刻在骨子里了。”
“你真烦。”黑衣人解下斗笠放到桌上正了正自己的面巾,温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打从认识起他这个好兄弟就一直蒙着面,还留着细碎的刘海,连眼睛都叫人看不清
故意道:“面巾不摘你怎么吃饭?”
黑衣人淡漠的看他一眼,夹起一块炖的正嫩的牛肉,另一只手撩起面巾的下摆,慢条斯理的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吞咽,甚至拿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幽幽道:“就这么吃。”
温则一阵扫兴:“天天蒙着脸你也不嫌烦,咱俩可都认识十多年了,我竟然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这得是多见不得人?”
黑衣人不理他,继续慢慢悠悠的吃自己盘子里的牛肉,每说一句话都要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帕子把嘴角擦干净了才肯开口,吃了好半天碗里的米饭才勉勉强强下去了一个尖。
温则这边已经乘了第二碗,看他吃东西简直急得要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饿吗?”
黑衣人擦了擦嘴:“饿。”
“那你能不能吃快点!?”
“不能。”
温则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兄弟哪哪都快,脚程快,反应快,出剑速度更是天下无双,交手的敌人十个里得有九个看不清他的招式。
可偏偏在吃饭这一方面慢的跟树懒似的,好像这一辈子的慢都用到这方面了,温则都怕他有朝一日会在吃饭的途中生生把自己给饿死。
哦对,他说话也慢条斯理,不过跟吃饭速度比起来那简直快到升天了。
几乎吃到过半夜,黑衣人才不疾不徐的放下碗筷:“我吃好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原本昏昏欲睡的温则顿时正经起来:“我这几日越想越不对劲,我感觉上次用奇虎牌操控咱们刺杀的人不是池临。”
“不可能,奇虎牌不会在别人手里。”
“那他当日为何跟卫以珩站在同一战线?”温则皱起眉头:“而且他是师父亲传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寻魂铁律?”
黑衣人低下头:“他确实不知道。”
温则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半天才开口:“这铁律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嗯。”
“凭什么!”温则顿时就炸了:“若是池临知道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我都是统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可能是因为你不靠谱。”
“他交代的事我一直很靠谱好吧!”温则气的直喘,灌了好几杯酒才勉强冷静下来,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之也死了。”
“嗯。”
“好歹也是旧相识,你就不关心一下?”
黑衣人眸色一冽:“他心术不正,早该如此。”
温则冷笑一声:“这么死太便宜他了,他当年竟然敢对师父做那种混账事,要不是被烧成了灰,我他妈真想鞭尸。”
“对了影子,”温则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卫以珩还在派人追踪你吗?”
黑衣人无所谓道:“当然,有人刺杀他,他怎么可能不揪出幕后黑手,这些日子已经有好几个兄弟死在他手里了。”
“你小心点,卫以珩不是寻常人,万不可轻敌。”
“这天下谁敢轻视他?”影子道。
温则挑起一侧眉毛:“来,干一杯。”
影子抬手挡开他递过来的酒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喝酒,夜深了,我先走了,明日再来和你吃晚饭。”
话音刚落,影子拿起兜里带在头上,一眨眼的功夫便掠上对面的房顶,一轮硕大的圆月上骤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顷刻便消失不见。
容池临迷迷糊糊的被卫以珩从被窝里捞起来,好梦正酣,却被卫以珩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皱着眉就要往床上倒。
卫以珩穿的整齐,也不管人清醒了没有就往他身上套衣服,容池临被拽着坐好,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想干什么啊?”
卫以珩试了好几遍也没能把衣服规规矩矩的套上去,长出了一口气:“失火了,朕带你跑。”
“什么!”容池临瞬间瞪大了双眼,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瞬间穿上鞋,抓起衣服和卫以珩就往外跑,还不忘喊:“快救火啊!”
一路跑出了养心殿,容池临衣衫不整的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好半天也没看到一丝火光,不由得奇怪:“哪失火了?”
卫以珩没忍住漏了笑:“朕心里失火了。”
“我靠你大爷卫衍之!”容池临一拳怼在他肩膀上:“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耍我!?”
“当然不是,朕要带你去个地方。”卫以珩不由分说的牵起他的手,连拖带拽的走。
高楼数百丈,手可摘星辰。
十分难以置信,卫以珩竟然连夜带他出了宫。
直到坐在望天塔塔尖的时候容池临还没反应过来,卫以珩不知道说了声什么,容池临侧头去看他,一张被月光照成冷白色无与伦比的俩脸骤然出现在面前,身后是苍穹万丈,硕大的圆月挂在身后的天上。
容池临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大的月亮。
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徐徐生辉。
卫以珩突然起身,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繁星从头顶坠落,铺了他满身,群星璀璨,明月刺目,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映的面容忽明忽暗。
如同千万会发亮的游鱼游过了黑暗的江海,照亮了漫漫长夜,绮丽无比。
容池临张着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仿佛窒息,数不尽的星月仍在坠落。
他听到卫以珩在他耳边道:“你不是想要月亮吗,朕给你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