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钢琴课结束以后,乔家和谢家都有派车来接。
谢天谢地两兄弟上了前面那辆银灰色的宾利,临走前还不忘问乔延曦:“延曦姐姐,你下次还会过来吗?”
乔延曦点了点头。
“太好了!”两个小家伙高高兴兴地走了。
乔婳也弯腰钻进了自家的车,坐好以后,扭头看向还站在外面的乔延曦。
“……你怎么不上车?”
“等一下。”
乔延曦手扶着车门,没急着上来。
前院栽种了很多玫瑰和月季,用奶白的木制栅栏围了起来。少年就靠在上面,长腿支着,手摸着耳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起来孤零零的。
乔延曦难得主动和傻白甜妹妹搭话:“你那个初晨哥哥,他家跟我们顺路吗?”
“啊?”乔婳愣了愣,“顺倒是顺,就是……”他一般不会随便坐别人家的车。
话没说完。
乔延曦已经抬脚走向那边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傅初晨抬头看见是她,明显有几分意外:“有事?”
“我妹妹让我问你,”乔延曦面不改色地开口,“要不要坐我们的车一起走。”
“……”
傅初晨往别院门口看了一眼。
傍晚的光线将劳斯莱斯的黑色车身映照得隐隐泛金,乔婳从车窗那儿探出了个小脑袋,表情茫然又好奇,头顶大大的问号。
他收回视线,嘴角勾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重新看向乔延曦:“行啊,走吧。”
随后起身,跟在她身后。
-
乔婳做梦都想和傅初晨坐同一辆车回家,现在梦是实现了,她却恨不得快点醒过来。
本来她和乔延曦由于父母的缘故,关系就挺微妙的。而她跟傅初晨虽然认识了挺久,但一直没说过几句话,根本就不熟。
车内的气氛寂静得令人窒息,尬聊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救命。
司机专注开车,傅初晨坐在副驾驶,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乔延曦则是手肘搭在车窗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默不作声。
终于。
车在朝阳路停下,旁边就是傅家住的公馆。
“到了,傅少爷。”
傅初晨回复完手机上的消息,伸手推开车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身,眸光垂落在车后座的乔延曦身上,停顿了片刻。
乔大小姐下颌微抬,善解人意地说:“不用谢,顺路而已。”
哪想对方并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他甚至挑了挑眉,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股戏谑感,几乎能气死人:“我好像没说要谢你?”
“……”
“不是你妹妹让我搭的顺风车吗,”少年表情无波无澜,继续说着气人的话,“你只是个传话的。”
乔·无辜被牵连·婳:“我没……”
“你有。”
把乔婳的话给堵回去以后,乔延曦冷着脸:“随便你谢不谢,反正已经给你送到家了,赶紧下车。”
或许是语气问题,最后那咬牙切齿的四个字听着更像让他赶紧滚蛋。
看她死活不肯承认的倔强样子,傅初晨觉得有些好笑,眼尾难得弯了一下,只一瞬间,很快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懒散淡漠。
合上车门前,他还是朝里面扔下一句“谢谢”。
乔延曦选择性失聪。
-
傅家和乔家的距离确实不算远,十分钟后,劳斯莱斯停入别墅小区地下一层的私人车库。
乔婳还在回想傅初晨刚才说的话。
她也不傻,猜到了乔延曦应该是以她的名义把傅初晨叫来一起坐车的。
但是没道理啊。
以前她也不是没主动去问过,得到的回应永远都是客气的拒绝。
地下车库的光线偏暗,乔婳因为在想事情,走路速度慢吞吞的。等她回过神,发现乔延曦就在她右前方,似乎也刻意放缓了脚步。
是在……等她吗?
乔婳顿了顿,小跑两步上前:“姐姐。”
乔延曦没回头,长发随着走路的动作起起伏伏,背影看上去相当冷漠。
“干什么?”
“……”乔婳心想果然是错觉,鼓了鼓腮帮子,“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跟初晨哥哥之前不会也认识吧?”
“不认识。”
乔延曦回答的很快,语气冷硬,有点儿像是急着和某人撇清关系。
“那就奇怪了……”乔婳小声嘟哝了一句。
车库的电梯直接入户,这个点谢雨静和乔珩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管家和周姨。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乔婳,连忙迎上去:“小姐回来了啊。”
乔婳应了声:“李叔。”
李昂接过乔婳手中的羊皮小包包,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是不是累了?先生和夫人没那么快回来,您先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吧。”
“……”
从始至终,他都没分给乔延曦半个眼神,仿佛她就是个透明人,根本不存在。
等李昂和乔婳去了二楼,乔延曦独自一人站在静悄悄的客厅,神情没什么变化。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
乔延曦很清楚,自己的到来,有人欢迎,自然也有人不欢迎。谢雨静身为女主人都知道要做足表面功夫,李昂一个管家倒是毫不掩饰。
多半是个傻的吧。
-
下午六点,天色渐暗。
乔珩和谢雨静迎着夕阳回到家中,周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等人齐后,端盘上菜。
“乔乔,过来爸爸这边坐。”
乔珩坐在主座,衬衫衣袖往上折了折,腕上佩戴着昂贵的手表。他笑容温和,眉眼和乔延曦极为相似,朝她招了招手。
这话一出,谢雨静脸色微变。
乔延曦依言走过去,落座以后,乔珩或许是为了体现对女儿的关怀,特意亲自给她夹了一道菜:“多吃点。”
“……”
乔延曦看着碗里那块鲜嫩的鱼肉,简直想为他鼓掌。
如果是别的菜,哪怕是她不喜欢吃的,乔延曦也会顾及乔珩的面子吃下,然而——
“爸爸,我海鲜过敏。”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乔珩面露尴尬:“……抱歉,爸爸不知道。”
在这之后,乔珩没再试图给乔延曦夹菜,明明是一家人,彼此间却疏离得甚至比来访的客人还不如。
一顿饭在僵硬的气氛中结束,两位大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客厅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乔婳对这类严肃节目毫无兴趣,拿起遥控器换了个自己喜欢看的台。
屏幕跳转后出现了一名穿着精致宫装的女人,她额间点缀着花钿,美丽又端庄。演技很好,就仿佛真的是那个时代的人一样。
“哗啦”一声,谢雨静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乔珩闻声过来,本想问问出什么事了,看见电视画面后,也罕见地恍了恍神。
乔婳简直莫名其妙,电视在播的是水果台的暑假剧场,一部经典的古装剧,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吧。
事实证明是有的,乔延曦让她再换个台。
乔婳:“???”
为啥啊。
乔延曦看着电视,神色复杂。
旁边的傻白甜妹妹还在等她答疑解惑。
“你有没有觉得,我和她长得还挺像?”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自恋的嫌疑,但乔婳不得不承认,她和电视里的女人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说话的时候,镜头画面一转,灰白的滤镜,剧情似乎变成了回忆部分。
原先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扎着双包包头的小女孩。
乔婳认真看了会儿,笃定地说:“我觉得这个更像你,你小时候肯定跟她一模一样。”
乔延曦点头:“这个就是我。”
“??!”
听到这话乔婳人都要傻了,直到乔延曦说出下一句更加离谱的话——
“刚才那个,是我妈。”
乔婳:“………………”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口,只有一句“卧槽”能代表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震惊的同时,乔婳的小脑瓜飞速运转,突然间想通许多东西。
怪不得平时在家,乔珩和谢雨静都不怎么爱看电视,也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相关的八卦新闻。
甚至不允许她追星!
记得有一次去乔家祖宅聚会,乔婳曾偶然听见一些大人提及乔延曦的母亲,说的都是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当时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些“戏子”“低俗”“丢人现眼”之类的贬低词语……竟然是用来形容那个粉丝千万演技绝佳的三金影后的吗?
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原本就很僵硬,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谢雨静由周姨扶着去处理手上的伤口,乔珩则是点了一支烟,在院里吞云吐雾。
客厅陷入沉默,头顶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亮着,乔延曦和乔婳站在底下面面相觑。
乔婳:“你怎么不早说。”
乔延曦:“不是都让你换台了。”
“……”
乔婳觉得自己很冤,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顿了顿,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你妈的粉丝。”
乔延曦深深地看她一眼:“那我建议你最好藏好粉籍,免得你妈知道被你气死。”
乔婳:“……”
对话到此为止,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
回到房间,乔延曦洗完澡,先是给自己冲了杯上午买回来的感冒灵。
感冒药这种东西,乔家肯定会有常备的,只是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生病这件事。
反正也不是很严重。
除了药,乔延曦上午出门还买了点别的东西。她把一个球形小夜灯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床头,伸手拍了拍,灯球瞬间亮了。
暖黄的色调,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并不影响睡眠。
这一夜乔延曦睡得很安稳。
次日醒来,大脑没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她伸了个懒腰,难得心情不错。
s市她人生地不熟,这么热的天,在外面瞎转悠也没意思。但乔延曦更不想待在家里,目前看来,唯一能去的只有安德烈那儿了。
——没想到会再次碰到傅初晨。
今天没排课,安德烈本来在家逗鸟赏花,透过窗户,突然瞧见院门口站着两道人影。
下楼看清是谁后,他也很纳闷:“你俩这是约好了的?”
乔延曦正想否认。
傅初晨抢先一步开口:“没。”
他靠着门柱,望了她一眼,又懒洋洋说:“可能是心有灵犀?”
“……”
我看是你阴魂不散。
安德烈打开白漆铁栏门让他们进来,眼神往傅初晨身上瞟,大概是想起了这人昨天蹭吃蹭喝的无耻行为,质问道:“你又干嘛来的?”
“东西落在这了。”傅初晨说。
……
进了屋。
少年双手插兜,左右环顾,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丢的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可如果不重要,他又何必专门跑一趟。
安德烈:“是什么破东西不见了,说出来,让乔乔帮你一起找。”
傅初晨顿了一下:“耳钉。”
乔延曦记得他昨天确实戴着一枚黑色耳钉,只是明明坐车回家的时候还好好戴在他耳朵上,就算真弄丢了,又怎么可能会落在安德烈这里?
顶着少女怀疑的视线,傅初晨忽然身子往前倾了倾,微微弯腰垂头凑近她耳边,说:“其实不是耳钉。”
“……”
午后的阳光穿过屋外树木照射进室内,笼罩在两人身上,过近的距离让乔延曦感到十分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是打火机。”傅初晨告诉她。
难怪不敢直接说。
乔延曦倒是很给面子的没拆穿他。
也许是阳光太灼人,又也许是他说话间的气息滚烫。
耳朵有点儿热。
少女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两下,她调整好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反手一巴掌往他脑瓜上招呼把人推开的冲动,身体维持着原状没动。
“哦。”她冷漠应道。
耳畔又响起那道懒倦又勾人的嗓音:“你耳朵怎么红了?”
“……太阳晒的。”
“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少年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直起身,“好像我在调戏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