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人家出来的时候,忽然刮起了风。
寒风像刀子一般,往人脸上割,那力道简直不割掉一层皮不罢休。
杜厌厌第一个出来,乍被风吹,冷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往旁边踉跄了两步。
她回头想跟江麒吐槽,就瞥到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快走了两步,默默走到风口处,用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了风。
杜厌厌嗫嚅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出口。
玉龙潭察觉到她脚步慢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没事。”她耸肩,冲他笑了笑,快步往回走。
风声烈烈,碧蓝如洗的天暗了下来,暗色的蓝酝酿着压抑的风暴。
四人走回客房没多久,风越来越大,池塘边那一片片散尾葵被吹弯,几乎成了九十度。
随后,杜厌厌亲眼看着主人家庭院里的木质桌椅被卷上了天空,不知被带往了何处。
好几株散尾葵也被连根拔起,只留下满地狼藉。
风猛烈地撞击着窗户和门,夹杂着的细小石块砸在玻璃窗上,使得上面很快就多处了数道裂缝。
裂缝逐渐蔓延,眼看着就无法在保护房间里的人了,顾戚和玉龙潭两人就拿起棉被堵在窗户上,并用衣柜抵住。
“好像回温了。”江麒嘀咕了一句。
杜厌厌这才注意到屋内的煤球炉不知何时被封了,她居然也没觉得冷。
确实升温了。
雨也下了起来,倾盆之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像是要摧毁这世间的一切。
对面的主人家在雨幕中都看不真切了,这场雨将屋子内外割离开来。
渐渐地,地上出现了积水,池塘里的水也漫了出来。
用来挡玻璃的棉被已经被雨水打湿,滴滴答答滴着水,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一大滩水渍。
此时,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四人脱下了羽绒服,换回了短袖t恤和工装裤,里面依旧是作战服。
屋子里十分闷热,因为狂风,他们无法开窗。
“我有一种预感,海城不能再待下去了。”杜厌厌说道。
她这颗心总是悬在半空中,总觉得接下来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顾戚敛眉,忽然想到了什么:“海城离海太近了。”
海!
杜厌厌蓦地抬头:“对,海!”
持续的暴雨加上狂风,再加上大海,会造成什么,显而易见。
“我们该离开了。”顾戚下了决定。
等风渐渐停了,雨势减小,四人换上了雨衣,顾戚拿出上午购买的地图,摊在桌上,商量接下来的去向。
这时,杜厌厌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有说话声。
“嘘——”她指了指窗外。
四人凝神去听,终于听清了说话的内容。
居然是广播。
广播里宣读了官方的通知,原来官方也预测了接下来的海啸和洪水,开始疏散群众了。
警车上绑了喇叭,到处广播,通知所有人。
在过去的一小时内,海平面猛然上升了12厘米,情况十分危急。官方催促居民尽快搬离,带上必要的生活用品和相关证件就好。
另外,广播里还提了四条撤离路线。
有私家车的,可以自己先行离开;没有私家车的,尽快前往城中广场,那里有官方安排的大巴车,可以跟集体一起撤离。
四人顶着暴雨走到主人家门口,遇到了正在往车里搬行李的老板娘。
“真的不好意思啊!本来准备带四位一起的,但我们家车子太小了,家里人又多,实在是坐不下了。”老板娘抱歉地说道。
杜厌厌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可以跟官方一起撤离。”
“唉对,跟官方一起走,安全也有保障!对了,你们跟家里人联系上了吗?”
杜厌厌担心老板娘追问,点头不语。
老板娘忙着收拾行李,见他们急着走,就没有再问,只说让他们路上小心。
跟主人家一家道了别,四人坐公交车返回了市中心。
市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大家任由雨点砸在身上,抱着贵重物品往车上塞。
城里所有的警车都出动了,挨家挨户通知撤离。
四人一路坐公交车来到集合的广场,见到了拥挤的人群。
好在官方出动了所有力量,竭力维持现场的秩序,广场上倒是并没有出现慌乱,只是每个人都十足的狼狈。
排在四人前面的是一大家子,正在因为收拾行李的事情争吵。
一位阿姨正跟自己的女儿抱怨:“就怪你爸催催催!催什么催啊?前面这么多人排队,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催得我东西都没带齐,年前刚买的金镯子还落在梳妆台上!”
她丈夫排在前面,听到妻子又在抱怨,回头怼了一句:“要钱不要命啦?再说了,你那破镯子又不值几个钱!大家都急着撤离,就你还想着拿这拿那的!”
那阿姨推了丈夫一把,说道:“我跟我女儿说话,让你插嘴了?你不就是嫉妒我有女儿买的镯子吗?每次说镯子你就阴阳怪气的,多大了你?”
男人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从头到尾,那女儿就笑看父母拌嘴,没有一点儿劝和的意思。
等那阿姨发完牢骚,她才开口说道:“妈妈,爸也是担心迟了不安全,家就在那儿,门窗都锁好了,以后什么时候回来拿镯子都行,没必要现在冒险嘛。”
雨太大,她说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旁边队伍的人听了她的话,笑了一声。
“小姑娘想得挺好,要是能回来,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将我们拉去谷城了。”
谷城地处平原地带,离海城很远。
如果只是简单的撤离,邻省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不是舍近求远,去隔了两个省的谷城。
阿姨听别人调侃自家女儿,本能地要护犊子,却在听到后一句时变了脸色。
“谷城?那么远?!”
那人点头:“是啊,你们还不知道呢?海城呐,保不住了!”
一句感叹让周遭许多人愣住,不敢置信。
数息之后,爆料的人就被团团围住,追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可那人只重复着“不能再说了”,无视了所有的问题,气得其他人攥紧了拳头。
杜厌厌看那人脸上并无玩笑之意,猜测这个国家机器也许比他们想的要强大,预测或者推算到了些东西。
因为,谷城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顾戚算了所有的可能,算上了所有的□□,考虑到地形的影响,才最终选中了谷城。
——
排队排到深夜,四人体力超出常人,都感觉到了疲惫,就别说那些普通人了。
一刻不停地淋雨,脚踝一直泡在水里,漆黑的前路还有对于生死和未来的焦虑,无一不在摧毁人的耐心和意志力。
短短一小时里,就发生了三起骚乱。
骚乱的地方离他们这里很远,杜厌厌只能听到有呵斥和警告的声音,也有喊打喊骂的声音。
官方的处理很及时,迅速将不安分的人带走,于是广场上又恢复了可怕的寂静。
那个很有活力的阿姨也蔫了,抓着女儿的胳膊,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入定了一般。
这种沉默和压抑是会人传人的,会放大人们内心的恐惧。
官方大概也察觉到了广场上的气氛不对劲,有人想了个主意,打开了广场上的所有喇叭,调到最大音量,开始播放相声和小品。
江麒是个笑点极低的家伙,上一秒还沉着脸发呆,下一秒就能被那逗哏捧哏的逗乐了。
他哈哈笑了出来,莫名让周围的人都觉得轻快了不少,他们发现自己听着那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相声小品,居然也会觉得好笑。
江麒可不知道自己发挥了多大的作用,笑得捂着肚子,一边说疼,一边还在笑。
杜厌厌嫌弃地拉着他,免得他笑抽过去,然后一头栽进水里。
对于四人来说,这些相声和小品都是第一次听说,笑起来无可厚非,但江麒这家伙太捧场了也!
他笑得身子颤抖,一直往旁边倒,还不乐意杜厌厌拉他。
杜厌厌还嫌弃他煞.笔呢!
为了缩短队伍距离,大家都是两三个人撑一把伞,她早就受够了跟江麒待一起,老丢脸了!
也许是她的怨气从后脑勺冒了出去,让后面的人看到了,顾戚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跟她换个位置。
杜厌厌心情瞬间雨过天晴,把伞递给他,然后跳到玉龙潭的伞下。
玉龙潭看着她像只欢脱的北极兔,眼含笑意。
杜厌厌瞥到他好像笑了一下,可又看不分明,太暗了。
她的左手搭在他的右手小臂上,轻轻晃了晃,说道:“咱们离他远一点,他好没有格调,我们不认识他!”
玉龙潭点头,两人往后退了半步。
前面,顾戚拎着江麒站好,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
“辛苦顾戚了,总要照顾小学鸡。”杜厌厌摇头叹气。
玉龙潭侧头,目光停留在她未干的头发上。
她对于个人形象不太讲究,擦头发时就乱擦一气。此时,头顶一撮短发倔强地树立着,就像她这个人。
执拗得……可爱。
看了许久,看得杜厌厌头皮一紧。
她不知道身边人注视自己,还在同情顾戚,却莫名感觉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