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尽头亮起了一道淡淡的光,不过陈歌和男人谁也没有回头去看。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的身上吗?”陈歌多多少少明白了男人为何可以变为红衣,他自身怨念并不是太强,但是他在生前接触过无数的死者,最关键的是那些死者将他当做了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所有负面的情绪,所有悲伤的往事,还有种种再也无法实现的遗憾,那些死者将这些东西部告诉了接线员,积压在了他的心底。
一个合格的自杀干预接线员会懂的排解自己内心的困惑,他们把人的身体看做是一根导管,不好的情绪积蓄太多,就会堵塞,所以他们大多时候不敢去深思,接通电话时会耐心劝导,但是挂断电话后,就再也不会去想这件事。
但是铁轨那边的红衣男则不同,他已经被死者影响,就像陈歌一样,会代入其中,掏心窝子去劝解,把自己的情感和对方连接在一起。
他是真正对求助者好的人,但是这同样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带入求助者的绝境里,他在帮助那些站在悬崖旁边的求助者时,也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就算是专业心理干预人员,从业多年后也会出现多多少少的心理问题,男人就是在一次次的救助当中,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被新的困惑缠上。
他伸手抓住了那些自杀者,可是他自己的身体也被一点点拖拽到了深渊里。
男人的老师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所以让他放空心灵,好好休息一下,但最终的结果表明,他似乎并没有按照自己老师说的去做。
他成为了自己无数次帮助过的人,一个自杀干预接线员选择了自杀。
“为什么要这样去做?死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陈歌想要去劝说男人,但是想到男人生前的职业,他又产生了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毕竟单就这方面来说我才是专业的。”男人身上的红衣渗出鲜血,他和其他厉鬼完不同,双目看向远处的光亮,他似乎非常喜欢光。
“自杀的原因大概能分为几种,一是人们对世界、生活、周围的环境产生认知偏差的时候,他会用一种纯粹灰暗的目光来看待周围的所有人,认为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的死不属于这一类。”
“第二种是当一个人对某件事产生内疚或者罪恶感的时候,他们会做出冲动性的行为,我显然也不属于这一类。”
“第三种则是为了报复,用自己的死,让别人后悔莫及,这和我的情况也不吻合。”
“自杀的原因细分能有几十条,但我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条,我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自杀者。”
“其实我也一直在说服自己,我救助过那么多人,可轮到救助自己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语言的力量有些苍白。”
“作家、乐园人偶、癌症患者,他们三个代表了三种不同的人格和生活态度,我为他们的离开惋惜,我痛恨自己的无力,我发自心底的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
“我拼命劝解,可是真正倾听过他们的声音后,会发现他们都有离开的理由。”
“有时候我很羡慕医生,只要开对了药就能救好病人,但我的工作不同,即使知道解脱对他们来说是一味药,也不能让他们使用。”
“在网络上所有人对我进行攻击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是一场公开的处刑,只不过没有血淋淋的场景罢了。”
男人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很多人说我病了,疯了,是刽子手,是在间接杀人,其实我只是想要帮助他们。”
远处亮光越来越近,男人站在铁轨旁边,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没有见识过死亡的人,没有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痛苦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又有什么理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随着亮光逼近,男人语速变快,额头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他那半边不断变化的脸:“当我从血泊中再次站起的时候才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一段段走投无路、绝望到窒息的人生涌入我的身体,我终于理解了他们,理解了那些曾经活过的人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的选择。”
男人双眸血红,脸上再无平静,他声音愈发癫狂。
“我拼尽一切去治愈他们,或许可以让他们更好的释放出爱,同时提高他们发现爱和吸纳爱的能力,但是我无法改变他们所处环境当中爱的浓度。所以很多人在危机干预成功后,还会继续去做那件事,因为他个人生活的环境没有得到改变,受欺凌的人变成了遭遇冷暴力,被孤立的孩子更难交到朋友,真正能拯救他们的不是我这个自杀干预接线员,而是身边的一个个人。”
“深入了解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后,会发现,其实真正可恶的是他们身边的某一些人,那些用自己手中画笔将自杀者世界涂灰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然而就算救助者死亡,那些杀死了他们的人也不会露出半点悲伤,反而是最爱他们的亲人会难受痛苦。”
“这公平吗?”男人看着飞驰而来的火车,慢慢抬起了双手:“我是在死后才明白的这些东西,其实很多死者都很后悔,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了重来的机会,只能把所有执念寄托在我的身上,让我帮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准备干什么?”这一瞬间,陈歌从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彻骨的杀意,他明白那男人在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已经完黑化。
“比如说将那些只知道贪婪索取爱,但是却无法释放出爱的垃圾给清理掉,不再让更多善良的人蒙受痛苦。”
男人的用词是“那些”,他想要解决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许多。
和其他红衣相比,这个男人的残忍和暴虐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先冷静,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陈歌向后退了一步,在心里呼喊张雅的名字。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它们所有人的心愿。”
血液翻腾,火车头部的灯光照亮了荒地,在光线划过的瞬间,陈歌看到男人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