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丢了!
凤栖宫上下一团乱麻,只寻到了秀儿一早就塞在枕头底下的信。
【久闻江湖甚妙,我去耍耍,归期不定。】
【大家保重身体,有缘江湖再见。】
太平王只看了这两行字,便黑了脸。
至于中间的什么不用找她,辛苦大哥与老师为二哥操劳,以后也劳费二人为其分忧了。公主殿下想得很周全,甚至,后头还交代翠儿和丹儿也该出宫出宫,该嫁人嫁人,不用守着她回来等等的这些话……太平王根本没心思看,甚至是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把人拎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怪不得昨日晚上是小九捧着诏书过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恐怕是早就知道小九回寻不着路,后又就着他们刚接到诏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这个空隙,偷跑出宫。
说什么对江湖心驰神往,恐怕大半都是假的。怕他和神侯察觉异样回头算账才是真!
虽然皇帝今日说了诏书是他嘱咐凌秀的,但有眼睛的人都不瞎。叛军禁军前前后后四百来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把西王堵在殿外,一刀捅了人家后进了大殿好一会儿扮作小太监的小九才捧着诏书出来。那诏书上头的墨迹和红色印泥新旧不一,字迹又是笔锋过硬,不够自然,一看就知道是代笔。
“胆大包天的丫头!”太平王怒而拍桌,“私造父皇笔迹擅自传诏不说,竟还敢畏罪潜逃。”
“哼,小滑头,溜得倒是快!”
侍卫长见太平王又惊又怒,便开口道:“王爷,公主殿下只走了一天。如果我们此时去追……”
“追什么追!”太平王怒喝一声打断他,炮火转移到了他身上:“天底下这么大,你只道她往哪个方向跑了?这丫头自幼跟着追命学了身好轻功,前些日子也不知悟了什么,身法更快了。别说是你的两条腿,就算是骑马也未必追得上!”
怒火中烧的太平王对着侍卫长一顿炮轰,好似是忽略掉了凌秀只走了一天不到和自己手下强兵的能力。
侍卫长被训斥一顿,蔫头耷拉脑地和同事退出来。
“怎么了?”侍卫统领过来关心下属。
“头儿,我觉得王爷今天有些奇怪。”侍卫长面露些许疑惑,“好似公主殿下只是刚出城一天又不是一个月。我们这么多兵马,就算赶不上也能沿途打听到人吧。”
闻言,侍卫统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去较真。王爷说追不上,我们就是追不上。”
“为什么?”侍卫长十分费解。
“不明白?”
“嗯。”老实点头。
侍卫统领摇头笑笑,拍拍这位下属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所以,你才是侍卫长而我是统领啊。”
皇宫这边暂时作罢,神侯府却正热闹。
“什么?我这个公主徒弟跑了?”追命蹲在凳子上,嚼嚼嘴里的地瓜,觉着这味道更甜了。
“快说说,怎么回事?”惊讶过后,他兴致勃勃地追问铁手。
“不是跑。”铁手无奈纠正:“是留书出走。”
“说起来,也是我等失职。”敬业的无情大捕头反省一波:“昨日我们带兵搜查各府,竟没半分察觉。”
“这证明我这半个老师教得好啊!”追命与有荣焉。他的轻功天下少有敌手,而凌秀前些日子的步法变了,灵动飘逸,没他原来半分影子。所以,这老师只能算半个。
无情横他一眼,严肃道:“是殿下便罢了。可若是潜伏京城的敌人,我等又是如何?”
“嗯……大师兄说得对。”追命收了嘚瑟,安分吃瓜。
“其实……我昨晚见着她了。”冷血冷不丁开口,其他三位师兄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冷血抓抓头发,有些羞赧:“我只是以为她跑出来瞧热闹,便由她去了。”
“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冷血抿抿唇角,脑袋上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她没让我说。”
为此,他还撒了个谎。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追命跳起来,义正言辞:“我知道你跟她关系好,但也不能一句话就把你收买了啊。”
小师弟冷血低着头,乖巧地听着师兄的训诫,可谁知他下一句却是:“这要是我……”
“起码得两坛好酒!”说完,追命还咂咂嘴,似乎都尝到酒味儿了。
冷血:“???”
小师弟抬头,与常人有异的碧绿眼眸,天真而疑惑。
“……追命!”无情喝他一声,拿出他大师兄的威严镇压。
“嗯……地瓜挺好吃。”追命选择性遗忘刚才说的话,表示自己只是一名无辜的围观人员。
无情:“……”
大师兄的眉头跳了又跳,伸手按了按眉心,无奈嘱咐更听话的那个:“冷血,以后你少跟他一起做任务。”
——否则,迟早被他带歪。
……
再观这一头。
其实侍卫长说得很有道理,因为凌秀才到河间府。
小系统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自家悠闲的宿主:【秀儿……我们是不是有点慢了呀?】
“有吗?”凌秀挑眉。她可是连夜就出了京城一带了,现在还没和眼。
见秀儿不慌不忙,小系统道出祂的担忧:【要是有人追上来可怎么办呀?】
闻言,凌秀笃定一笑:“不会。”
她那个大哥,虽看似严苛不近人情,但意外地护犊子。再加上从小就惯着自己的太子哥哥,他们俩是不会让她回去面对神侯那慎人的微笑的。
这会儿已近午时,温热的日辉洒到人身上暖洋洋的。下意识一放松心神,一夜赶路的疲惫和困意便涌了上来。
“老丈。”凌秀下了马,拦住一位守着糖画摊的老人家,礼貌问道:“请问,城中客栈在何处?”
这位老手艺人年纪不小,眼睛也利。见凌秀虽年纪轻轻,手里却是牵着一匹骏马。穿着虽然简便,但仔细一看浑身上下无一不精。
“顺着这条街直走,再右拐去另一条大道。街道正中便是城里头最好的酒楼了。既能吃饭,后头的小院儿又能住人。不少达官贵人江湖豪客都在那里下榻。”
“多谢老丈。”凌秀从荷包里头掏出块碎银放在上头,随手拿了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小客官!”老丈喊她:“还未找零呢!”
凌秀摆了摆手,留给人家一个背影。
老丈目送她远去,视线在那握剑的右手停了停,又瞅瞅她的鞋面,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赞叹。
他慢悠悠地坐回去,连续大半天都没画好的长龙终于成型,插在了摊子的正中。不一会儿,一位高大壮实的老妪赶过来,一把薅住老丈的胡子,把人拽了出来:“你这老头儿!还在这儿摆摊,快跟我回家!媳妇说要接咱们回江南了!”
“哎呦呦,你轻些!”老丈顺着她的力道走了,糖画摊儿也不要了,倒是那枚碎银子被他宝贝似的踹进了袖子。
“那谁啊?摊子都不要了就往家跑?”
“不知道,没见过。”
“昨天刚来的。摊子是李家租的,兴许是城外的就着年底赚点银钱。”
“那怎么跑了?”
“你没听见?人家说儿媳要接他们去江南享福呢!”
被摊主们议论的正主进了小巷,面色归于平静。
老妪一把拽下老头的假胡子,问:“可见着小主子了?”
“见着了。”老头儿点头:“气息绵长有力,鞋不沾尘。不仅内力上佳,轻功怕是比我要好。”
“这么神?”老妪瞪眼,“小主子才不过豆蔻之年。”
“老主子也不是都五十了才学武,后来我们谁打得过了?”老头儿一翻白眼。“收拾收拾,下午就回江南。”
“不跟了?”
“小主子是来江湖历练的,再者,我们若真一路跟去江南,未必她不会发现。回去吧,坐水路,走得快些。”
“也好。”老妪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一层面具揭下,露出一张长着胡子的脸。
胡子?
胡子“老妪”往胸口一摸,掏出个还温热的馍馍咬了一口,再开口却是一道浑厚的男声:“可憋死我了!”
多年不做老本行,现在一穿女装,浑身难受。
“为啥不让老林来?他(画重点)当初可是当过花魁的!”
老头儿揭开面具,竟是个风韵犹存的大美人。一听这话,她风情万种地白了一眼:“那还不是老娘教的。”
“老妪”:……
——所以说为啥非要我女装!!!
……
两位易装神秘人几句话的功夫,凌秀已经到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迎客的小二见她牵着马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接过缰绳,道:“呦!客官一路辛苦了!天字号还有房,您里边儿请——”
凌秀乐了,问他:“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打尖还是住店?”
【对呀!】
“嘿嘿,您这儿还用问吗?”小二热情一笑,“您这马面露疲态,指定是赶路来着。”
小二跑堂多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自认眼力不差。他迎着的这小少女穿着虽简便却也讲究,定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嗯?”凌秀瞅瞅她的骏马,并没有看出什么。
不愧是外头啊,连一个酒楼小二都有这般眼力。
自觉长见识的凌秀笑笑,莫名畅快,扔给他一锭银子:“成,马就交给你了,天字号房,带路吧。”
“得嘞!”小二掂掂分量十足的银子,眉开眼笑:“这骏马指定给您照看好了,喂最上乘的草料。”
小二给凌秀领到酒楼后头的小院儿:“客官,天字一号院儿的客刚走,收拾得不仔细,您住二号。右头三号的公子整天睡大觉,最是清净,再适合休息不过。”
凌秀满意地勾勾唇角:“你有心了。”
说完,又扔给他一锭银子:“打些热水来,再备上份饭菜,剩下的你自便。”
遇见这么大方的客人,小二恨不得把自己笑成一朵花:“您稍等,热水马上就到!”
说完,小二瞄了眼凌秀的衣饰,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这位客官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锦缎,不是几钱银子就能买得起的,他还是不多嘴去问要不要换洗衣裳了。
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风尘,凌秀身心舒坦。
“统儿,你看——这外头的世界是不是精彩得多?”
一位买糖画的老人都具有内力,酒楼的小二眼力十足。广阔的天地下,芸芸众生,千姿百态。岂能是一个小小的皇宫比得了的。
凌秀换回了平日里的红衣,仰倒在床上,惬意地翘着腿:“现在,我倒是能理解我那同为穿越者的太爷爷为什么那么大年纪还要出海去浪了。”
【为什么?】这小系统呆呼呼的。
凌秀:“……”
既然系统不懂,她三言两语也给祂解释不清那种心境。所以,她只好瞎扯了一句,回答:“也许,他也是想做海贼王的男人。”
【???】
秀儿一句话破了次元壁,刚刚上任的小系统脑袋问号。
用过饭后,困意来袭。凌秀打了个哈欠,准备补觉。
才将将入梦,她便被前头的嘈杂吵醒。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凌秀皱皱眉,无奈地翻了个身,蒙上头准备就着这点子困意继续睡。
“能不能别吵了!!!”
这一声,含了内力,如同乍响在耳畔。凌秀最后的半点儿困意也被这道声音吓走。
低气压的公主殿下翻身坐了起来,黑着脸抓起了枕边的金色长剑。长这么大,除了她皇帝老子,还没人能打扰她的清梦。
她轻抚剑身,语气诡异地温柔:“金儿,乖。咱们砍完那糟心玩意儿再回来睡觉。”
系统:【……】
以前也没见祂家宿主起床气这么大。果然是江湖啊。
小系统心里头正在为吵了凌秀的倒霉蛋默哀,后者已经出了院子,到了酒楼大堂。
此时,大堂里的食客跑得一干二净。小二掌柜蹲在了一角,地上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只余十多名身强体壮的汉子和一个只穿了内衬就窜出来的家伙混战。
没人回答凌秀。显然,这些汉子不是那人的对手。一名大汉被掀起,朝凌秀飞了过来,被她一脚踹飞。
“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凌秀,反观边缘的汉子见她动了脚,觉着这个红衣服的小少女更好拿捏些,提着棍子冲了上来:“这边儿还有个同伙儿!上!”
公主殿下眉毛一挑,挽起个剑花淡定加入战局。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要紧。都打趴下,就有人好好说话了。
二十余斤的金色长剑在她手中举重若轻,一剑便抽飞了朝她挥棍子的大汉。
见这少女年纪轻轻,下手却比那男人还狠,惊疑不定。
众人诧异地目光下,公主殿下狞笑举剑。
大中午的扰人午睡?都给爷——爬!
女人的起床气是不讲道理的,尤其是还会武功的女人。
秀儿的剑法大开大合,打起架来如狂风呼啸,敌我不分。当然,在她眼里,也没什么队友,那衣衫不整的男的顶多算个黄名。
“咻!”
一道金光闪过,男子身子一侧,右手化为残影,再一定睛,一双手指竟牢牢夹住了剑尖。但剑身的力道让他微微讶然,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这时,她才看清这人。样貌上等,俊秀风流,最惹眼的却是他嘴边的两撇小胡子。明明是张年轻的娃娃脸,配上这两撇胡子,像是长了四条眉毛。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并不滑稽,反而和谐。
“姑娘,打架归打架,误伤可就不好了。”他嘻嘻笑道。
这声音,有些耳熟。
凌秀看了一眼他的双指,目露激赏:“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用手指接我剑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摸摸自己胡子一样的眉毛,微微诧异:“你不认识我?”
凌秀皱眉,反问:“我该认识你?”
“现在认识也无妨。”他勾唇一笑,确实风流倜傥却也盖不住那习惯性的轻佻:“我是陆小凤。”
“陆小凤?”凌秀重复一遍,“没听说过。”
说完,她踩踩脚底下人的心口:“你听说过吗?”
“没,没有!”那人憋得面色涨红。她抬眼,眼神询问远处倒下的人,一群高壮大汉惊恐地抱住弱小的自己,连连摇头。
“都没听说过啊……”她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
既然没什么名气,那就不可能是啥主角儿。
“什么好办?”陆小凤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自然是——”她横起剑,并没去管那些仓皇逃走的大汉。
“打你了!”
“咻!”
与话音一齐落下的,是她锋利的剑锋。
陆小凤一下蹭得老远:“姑娘!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刚才用内力喊话的是你吧?”
“所以?”
“打得就是你!”
——扰眠之仇,不共戴天!
“住手!”一群官差闯进来解救了陆小凤:“闹事的就是这两人?带走!”
“不是我!”
“官爷,不是这二位侠士。”掌柜的摸出来给两人证明清白。
领头的捕快狐疑地瞅了瞅陆小凤,那四天眉毛让他想起了一件大事:“你是不是陆小凤?”
“不是我!”陆小凤真诚否定。
凌秀:“他就是陆小凤。”
“这是在逃要犯——带走!”
被凌秀一句话卖了的陆小凤怨念地看着她,前者回以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你又是干嘛的?”
“路引呢?”
公主殿下神色一僵。她有个鬼的路引!
凌秀的异样让捕快察觉,怀疑之心大大上升。
认识嫌犯,还掏不出任何身份证明?
捕快大手一挥:“一并带走!”
夸啦夸啦!两副铐子拷上。
在逃重犯陆小凤:“哈哈哈!”
大庆公主凌秀儿:“……”
——就,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