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送走了两位祖宗,凌秀把剑匣子扔到榻上,长出了一口气。
她那个太子大哥送的这把“轩辕剑”,可谓是让她用上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自觉口干舌燥的凌秀挪到茶桌旁,吨吨吨连续两盏茶水灌下去,才觉着好了些。
“嗯?”
视线正巧对着的方桌上细微的变化让她一愣。
“翠儿。”
“怎么了,殿下。”翠儿闻声赶到,最先注意的是自家殿下手中的茶盏。她自顾地碰了碰桌上茶壶的壶身,道:“殿下,茶水都凉了,您先……”
凌秀竖起手掌让她止住这细致入微的关心,指指那方桌上的棋盘:“方才有人进来收拾过了?”
“没有啊。”翠儿摇头。
凌秀身为大庆朝出生自带光环的公主,她的凤栖宫里,宫人自然不少。但贴身服侍的宫女,只有翠儿和丹儿两人。她从小表现得就不喜周围人多,所以每日宫殿的打扰都是避开她的。而像皇帝御赐之物或者其他的名贵东西,除了翠儿丹儿两人,没人敢碰,每每都是她俩亲自收拾。
“……”凌秀小巧的鼻翼微微耸动,一股子细微的冷香混杂在她的地盘儿里。
“今日的熏香换了?”
“没有呀,”丹儿也凑了过来,“还是每日用的栀子香。”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凌秀无声地摇摇头,摆手让两人下去。
俩宫女一脸疑惑地退下,整个屋内只留了凌秀一人。
她挪步过去,发现棋盘上的局势果然变了,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棋盘之上,白子黑子本是针锋相对,不相上下的局面。两条黑白长龙互争地盘,而她添上去的玛瑙珠子和金豆则是存留在两方相争的空隙之间。
凌秀拿起棋谱瞅了一眼,又快速过了一遍棋子的数量。黑子白子果然各多了一枚,不是她摆错了。
而这多出的两枚棋子也是神奇。本是分庭抗礼,难分伯仲的局面,竟只各多出一子,硬是把两方的“双倒扑”给折腾没了!
简单来说,就是黑子白字两条长龙,像是两条双头蛇。但多出这两子,直接让双头蛇从中腰斩,各断一头。奇得是,这还是黑白子自己作没的。
若不是双方半分不让,也不会如此惨烈。
“呦呵!”
凌秀笑了一声,发自肺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什么发笑。或许是因为这局势之变吧。
凌秀按着棋局提子,长龙断掉,玛瑙珠子和金豆周围被肃清。
——可以啊!
凌秀挑眉。
“阁下好棋艺。”
“不知秀儿是否能有幸瞻仰阁下真容啊。”
小小的公主团子今年不过五岁,负手昂头的神色却没半分天真稚嫩,从而让人忽略了她的在外年纪。
梁上落下一道身影,云朵一般轻盈缥缈。
白衣,墨发,仿若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墨画。
而这个画里走出的人,清雅秀逸,霞姿月韵,带着一道不知从何处染上的冷香,沁人心脾,宛如画中仙。
“师父……”
这二字,她不禁脱口而出。
……等等!
凌秀猛然回神,师父好生生地在修真界闭关炼丹呢,怎么会来这天雷滚滚的小世界里陪她喝狗血。
凌秀瞬间反应过来,无声皱眉,全身戒备紧绷。
“师父?”这白衣如雪,皎如明月的男子低笑一声,“这称呼倒是不错。”
凌秀:“……”
——完了,更像了。
他这一声轻笑让凌秀下意识地把毫不客气的“你谁啊”三个字憋了回去,换成了文绉绉的:“敢问,阁下是……”
“逍遥。”
“逍,逍遥?!”凌秀的声调儿不受控制地拔高。整个人像是被踩到尾巴还佯装无事的猫儿。
麻蛋!她师父道号就是逍遥!!!
她慌了!她慌了!
这个穿越两回,连皇帝都照怼的姑娘她慌了!
“风飒飒兮木萧萧的萧嘛?”秀儿挂上假笑,垂死挣扎。
白衣男子何其敏锐,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异样,勾唇道:“自然是自在逍遥的逍。”
“若你觉得这称呼拗口,可同他人一样唤我逍遥子。左右,不过是个道号罢了。”
凌秀?
凌秀一听道号俩字儿腿一软,差点儿跪地上。
“嗯?我观你神态异样,可是有什么不适?”逍遥子故作疑问,走上前来。
“……!!!”
他上前,凌秀便退。
最后,脚后跟踢到榻下的木头,退无可退。
一撇眼,凌秀瞟到了身后的剑匣,翻身抄起匣中的金色利剑,指向来人。手中握剑,乍然慌乱的心神莫名稳定下来,理智也全部回笼。
“你到底是何人,光天白日之下竟擅闯后宫!”什么逍遥子,完全没听说过!
“后宫?”男子略显秀气的剑眉微挑,竟与凌秀平日里的小动作如出一辙。
“若我记得不错,这可是皇宫前朝。”
凌秀:“……”
逍遥子说得没错,她这凤栖宫确实算是前朝。
皇宫分后宫前朝,后宫顾名思义,是皇室之人的寝宫。前朝是上朝办公的地区,本来只有皇帝有个寝殿在那儿。帝后还没闹翻时,皇帝特地为皇后修了凤栖宫,在自己寝殿右侧,又与东宫相邻,以表恩爱。可惜,后来两人彻底闹僵,凤栖宫空了几载。五年前,凌秀带着光环出生,这里便成了她的地盘儿。这估计也是皇帝隔三差五地就过来晃悠的原因之一,毕竟离得近。
凌秀没想到这逍遥子竟对这一细节都知晓,那这人出现在她的凤栖宫,明显是奔着她来的!
“歪理诡辩!”凌秀面色一寒,不再废话,攥着金剑就朝人怼了过去。
“噌!”
逍遥子身子一侧,右手两指稳稳夹住剑尖,摇头道:“我虽不佩剑,但也知晓你这握法不对。”
“你这般,可留不住你手中的剑。”
语毕,他两指一转,剑身翻转,凌秀只觉得手腕一疼,大惊之下松了手中的力道。
“哐当!”
金剑落地。
凌秀抿抿唇,额头冒出细汗。方才她若是不弃剑,别说手腕,整条胳膊都会因那股子力道扭翻过去,就像是被擒拿一般。
她天生怪力,这几年凭着这股子力气在皇宫里都能横着走。但今日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第一次,她对这个世界的武力水平产生关注之心。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逍遥子,来意不明,看他玩儿似的态度,应该不是来要自己小命儿的。
所以,虽然打不过,但凌秀还是选择继续挣扎一下。
她上前一步,屈身便要去取剑。
逍遥子指尖一弹,放出一道气旋。凌秀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便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凌秀双眼圆瞪,想起了方才太子哥哥比划的“点穴之术”。没想到这个小世界还真有点穴截脉的手段,还特么的是隔空打穴!!!
逍遥子拾起地上的金剑,观赏一番,手指一弹剑身,金剑发出一阵嗡鸣。
“吹发可断,自带寒意,是把利器。”不过还未开锋饮血,还算不得是剑。
他把金剑放到一旁,看向凌秀。比起剑,他还是对眼前之人更感兴趣。
“内个……”凌秀见他步步逼近,不禁咽了咽口水。
逍遥子不作回答,半蹲在她面前,双手抚上她的身子,探索一般,四处摸索。
“喂!你……你要干嘛?”凌秀瞪眼,没想到这人长得不错,竟是个衣冠禽兽!!!
“我还是个孩子啊!你个变……呃!”
逍遥子又是一点,没收了凌秀的话语权。
“虽然不知你要说什么,但指定不是什么好话,我便不听了,你安分些。”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字里行间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凌秀一双乌黑的眼珠儿急转,却不能阻止这人。
逍遥子双目清冷,不掺半分杂念。他双手游走,自带一套章法。
半晌后,他抬眸,眸色带了两分凌秀看不懂的神色。
“经脉奇佳,天生剑骨。不愧是生带异象之人,可真是个大宝贝。”让他有了真心收徒的念头。
只是可惜,他不用剑。
逍遥子收了手,顺道解开凌秀的穴道。
“你可愿拜我为师?”他道。
这么好的苗子,还是要争取下的。万一成了,岂不是赚到。
不是他逍遥子自傲,就算这孩子不习剑,只学自己三分本事,便能在这世上横着走了。
“为师?拜你???”凌秀抽了抽嘴角。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她这会儿恨不得暴打对方,怎么可能拜师?再者,就算不带情绪,她也不会拜师。
因为……“我有师父。”
凌秀并不知道,她这一句话,险些错过了一位大佬。
逍遥子是谁?
医卜星相,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就连机械杂工,贸迁种植,农田水利,治国兵略,他亦是精晓。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外挂!
“哦?”逍遥子挑眉,长身玉立,透出一股傲气。
“不知可否有幸……”
“没幸。”凌秀开口打断他的念头。“他不在这世上。”
她那谪仙,不,真仙一般的师父,估计还在闭关呢。哪有空来这小世界闲逛?
“……那还真是遗憾。”逍遥子岂能听不出她的敷衍之意。
“就算他在你也没机会。想求得我师父出面的人,不知凡几,恐怕你等到垂垂老矣,也排不上队。”此时的凌秀就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满口炫耀。
虽然不知为何这人模样与师父相近,言行举止也让她熟悉。
但她师父是谁?
大名鼎鼎的逍遥道君!
修真界丹道第一人!玄图阵法、符箓炼器、卜算推衍无亦是登峰造极,冠绝群伦。
岂非是这人能比的?
“你别想了,我有师父。”她凌秀重复了一遍,神色郑重。那双眼里明晃晃地上下瞟了瞟逍遥子,就差在里头写上一行字:没机会,你不配!
见状,逍遥子并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用上一股欣慰。
“既如此,我也不强求。”
言罢,他取出一本蓝皮册子,交给凌秀。
“我估算,你日后九成是要用剑的。一名剑客,若想登顶,除了剑法,还需一身不俗的内力。”
“这本《逍遥游》,是我得意之作。权当是我不请自来,无意冒犯的赔礼了。”
“昂?”凌秀完全搞不懂对方到底什么个路数。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头就被撸了一把。那动作,格外像她去奇珍苑撸狗子的手法。
前前后后,“新仇旧恨”,惹得凌秀心头冒火。
还没等她发作,头上一空。等她抬眼去寻,人已不见,只留了一室的冷香。
“稀奇古怪!这人脑子八成是有毛病!”凌秀哼了一声,瞅瞅手中的《逍遥游》泄愤地往地上一扔,踩上两脚,才觉着消气。
“扣扣扣。”
听到敲门声,凌秀身子一僵,虚心地瞅瞅地上的《逍遥游》。但转念一想,不可能是那个不请自来的逍遥子去而复返。那人瞅着仙气飘飘,清雅出尘的样子,实则不羁桀骜,心里自有一番傲气,不可能这么循规蹈矩地敲门的。
“殿下。”果然,门外头是翠儿的声音。
“怎么了?”她让人进来。
“奴婢见天色不早了,已近晚膳的时辰。您晌午进食不多,要不要吩咐小厨房,提前备膳?”
“咦,殿下这是什么?”翠儿拾起地上的《逍遥游》。她是识字的,对凤栖宫的大小物件更是记得一清二楚。这不是她们宫里的东西。
“没什么,一本破书。扔……放那吧。”
“是。”
……
夜晚。
凌秀怀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手捧封面印着两个小脚印的内功心法。
秘籍打开,开头便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凌秀:“……”
——这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想到逍遥子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凌秀晃晃脑子,把杂念甩出,继续看下去。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背若泰山……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
“啪!”
双眼已成蚊香圈的秀儿木然地合上武功秘籍。
然后……“pia!”
放在江湖之中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绝品内功心法再一次地被人扔在了地上。
秀儿一脸嫌弃,才不是因为她看不懂。
“什么内功心法?没半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