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宫,文治帝把得到的消息告知君后,君后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听,等文治帝说完,他似乎刚好写好完,遂搁下笔,立刻陪伴太监上前,把他写好的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捧着,待墨干之后再收起来。
仔细一看,君后默的正是裴卿的那本佛经《般诺菠萝蜜经》。
君后道:“此《般诺菠萝蜜经》真字字珠玑,博大精深,陛下,你不妨试着多看看。”
陪伺太监们低眉顺眼,早就习以为常。
他们的陛下和君后多年来恩爱如初,私下相处模式基本上都是陛下从不违逆君后之意,而君后更是绝顶聪明,他经常给陛下出主意,偶尔还会训皇帝一顿,所以这会儿用这么个语气说话非常正常。
文治帝可怜兮兮道:“朕早已会背,君后,你一向主意多,帮朕想个办法,朕心急啊。”
“一个字,等,待明日自会见分晓;陛下,这佛经,多背几遍,所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心静自在。”君后淡然道,他知道,所谓结果,一定是好结果,因为太了解皇儿了,指不定现在正偷乐呢。
“唉,朕不是不愿等着几个时辰,而是……从隐卫带回的消息来看,这次怕真救活了,这肠雍,绝症也,还真能痊愈;朕想着就算明日得到消息,可朕如何向皇儿说,朕已知晓,你们会治肠雍,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儿朕派人跟踪他了嘛?”
“陛下,臣早有言,莫要干涉皇儿,你要不放心,正大光明派个心腹过去跟着即可,为何这样……”君后想要说出偷偷摸摸这个词,想不想略觉不妥,话语都在舌尖上滚了滚,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朕这不是觉得那裴卿是个信口开河的说大话的傻子吗……”
“所以,陛下就悄悄派人过去吗?”
君后叹了口气:“我的陛下啊,傻子能默出这佛经吗?臣是觉得看不懂这孩子,比如这百度大师?这么一位惊才绝艳者为何大楚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大师真的只是一个人吗?再看裴卿这孩子,举手投足之间,他像一位游历者吗?臣倒是觉得京都那些顶级的豪门子弟没一个极得上他半分。”
文治帝道:“所以,君后之意。百度大师或许并非一人,而是一个家族,这家族还是隐士大家族。”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对,朕也偶觉奇怪,这裴卿似乎对于某些常识并不了解,若是隐士之家出生,这就能解释得过了。”
“可是,朕如何就知此人一定会为我所用呢?朕不知他来历,亦不知他家族,更别说这小子一来就奔皇儿而去,皇儿这个不争气的,都被迷得三魂丢了,哥儿就该矜持,想当年,朕求娶展枫时,可是历经千辛万苦。”
文治帝幽怨的看了看君后,继续道:“可观皇儿呢,直接追上了门,别看裴卿那小子说得好听什么喜欢皇儿,朕又不瞎,朕一眼就看出皇儿喜欢他更多点。”
君后好笑道:“所以,陛下不是不喜欢这孩子,而是为皇儿不平?”
“哼,朕心疼皇儿,这两人相处之道,若是谁更喜欢多一点,那大婚之后可是会吃亏的。”
君后似笑非笑:“那陛下言下之意,你现在吃亏了?”
文治帝……
如梦初醒,吓了一大跳。
“唉,唉,展枫,君后啊,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朕这不是嘴笨嘛?展枫莫要生气,你罚朕,怎么罚朕都行,别生气啦,朕错了还不行吗?”
这天下之主,九五之尊,这会儿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个劲的求着自家君后,他说错话了啊。
了解自家夫君的君后,自然并不是真的计较,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吓吓文治帝而已,这会儿见对方认错的快,也就不追究了。
他爽快道:“陛下言之有理,皇儿确实更喜裴卿一些,但,臣也喜欢裴卿啊,臣和皇儿一样,一看他就欢喜,所以,还是臣此前所言,臣会尊重皇儿。”
文治帝……
泪啊,这看脸的世界。
君后淡淡的看了看文治帝,就知道自家陛下在内心腹诽什么了。
“裴卿可不止长得好看,陛下应该还记得,他说过,会给皇儿带来一切,他为何会有如此底气?如今才短短几日,这孩子就展现了他惊人的才华。这一手自成一派的字体;佛经,百度大师;现在又多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陛下,你想过没有?若裴卿要对皇儿不利,他为何要教皇儿那些医理,要知道,这可是皇儿主刀,若论首功,可是我们的皇儿。”
“臣等着,这孩子给臣带来更多的惊喜。”君后笑了笑,俊美无暇的脸庞都在发亮,他的眼光就不会错,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依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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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手术室内,几个助手太监细心的守着,仔细观察,一个时辰就测试一次体温,脉搏,甚至唐泉昏睡之后是不是说了梦话,皱了几次眉,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这是裴卿要求的,术后观察。
术后观察不仅能及时发现病人的情况,更是为以后的病例统计数据参考资料,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料。
次日一大早,裴卿刚用完早饭,楚云慈就到了。
昨日做完手术,回宫之前,说好今天要一起来看唐泉的,今日,晨起练武时间他都缩短了,楚云慈很兴奋,他很迫不及待。
两人进入手术室。
“见过殿下,见过裴公子。”几名太监急忙行礼,他们做得极为认真,生怕出了一点意外。
谁都不傻,眼见昨日殿下和裴公子成这个手术,而他们,参与了这个手术,这是极为光荣之事,无上荣耀。
“情况怎样?”裴卿问道。
“病人一切如常,刀口干燥,没有发炎,体温正常,没有发烧,昨儿半夜和今日晨时奴婢还喂了病人一碗甜水。”
裴卿点了点头,接过记录数据,仔细查看;
楚云慈学着裴卿手法,去翻了翻唐泉眼皮,探了探体温,还试了试脉搏,一切正常。
至于喂甜水,没有办法输液,那就只能靠吃了,裴卿早就做好软管,给他们做了示范,唐泉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至少可以维持身体的基本功能。
毕竟是手术,现代人做手术会打点滴,一般会服用抗生素,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但大楚是没有抗生素的,短时间内裴卿也折腾不出这种西药出来,所以并不会那么快醒来。
裴卿亲自给唐泉换了药。
楚云慈则开始在唐泉身边说话,一听,说的是你的几位兄长怎么怎么了;昨儿本宫和你恩师又怎么怎么了;朝里面有谁是哥儿,他们做了些什么;你要早点好起来,本宫要怎么怎么……
说得磕磕巴巴,略微刻意。
裴卿诧异的看过去……
他只不过昨日闲聊时候提起“植物人”这个概念,顺口说了若要人早日醒过来,就要多在病人边上聊他感兴趣的话题,这不,今天楚云慈就举一反三的运用了。
楚云慈见裴卿看过来,有些脸红小声道:“裴卿,本宫做得对不对?”
何止是对,少年的这份聪慧,让他吃惊。
他点了点头,肯定道:“非常好。”
边说边朝少年走过去,修长的手臂随意的撑在少年一侧的墙面上,微微的俯下身,唇角勾起,那多情又邪魅的表情,无形的散发着致命诱惑。
裴卿只是想要看看少年那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这么可爱又聪明。
温热的呼吸打在楚云慈的脸上,楚云慈瞬间紧张起来,警惕又害羞的看着裴卿,心脏砰砰砰的跳动起来:他……他……裴卿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少年如炸毛又撒娇的猫儿一样,裴卿低低的似笑非笑,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好像极为暧昧,他深深呼了口气,强迫自己后退一步,道:“我和小慈一起和唐泉说说话吧。”
旁人早就把专门为守夜准备的软榻整理好,软榻很小,两人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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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嘤……”随着一声低低的呼唤,躺在榻上的唐泉手指头颤了颤。
“醒了,醒了。”楚云慈一声惊呼:“裴卿,你看他醒了。”
少年雀跃至极,无法形容他的感受,虽然对裴卿的医术有信心,但人没醒过来毕竟还是有些忐忑,这会儿……他狂喜之下,忘了一切,只记得要和裴卿分享,少年忘形的钻进裴卿的怀抱,双手紧紧地穿过裴卿地手臂,一把抱住。
“呃……”裴卿楞了。
很快就反应过来,回抱着少年,那软绵绵地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少年时看到的不该看的东西,这会儿突然砸入自己怀里,他……一下子觉得热了起来。
“是,是,小慈,我看见了,是醒了。”他狠狠的抱了一把少年,就好像抱着全世界一样,他想要锁着少年,让他一辈子在自己怀里!
裴卿有力的怀抱让楚云慈一下子反应过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变得僵硬:“呃……不要活了,本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感觉少年细微的情绪变化,裴卿安慰的拍拍他的背,假装没有看见少年绯红的脸颊和脖子,若无其事道:“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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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泉醒过来了。
起初,他脑子有点懵,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只记做了一个特长特长迷迷糊糊的梦,梦里热,极热,忽然看见前面有个湖,湖里的水散发着丝丝的了凉气,他欣喜若狂的跳入,哪知又堕入了深渊,这深渊始终见不到底,他就这么的往下坠落坠落坠落,越到后面越恐怖……
忽然间,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是谁?是爹娘?兄长?不?
那是恩师的声音,对了,自己生病了,恩师和谁来着,给自己治病。
对……是殿下,是恩师和殿下给自己治病。
恩师说过,一定会治好自己,对,肚腹,肚腹好像不疼了。
好了吗?他的腹痛好了吗?
他听见恩师的声音了,他想要看看恩师。
唐泉努力的挣扎,就见到悬崖边上突然注入一道亮光,那道亮光映照至深渊,一下子就把黑暗驱逐开来。
他睁开了眼睛,茫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听到“醒了,醒了,裴卿……”楚云慈的呼声。
噢……
唐泉慢慢回神过来,自己真的活过来了吗?
真的活过来了!
是的,活过来了,他很虚弱,似乎不能动,仿若大病多年的老人,但他也实实在在感觉到,失去的生命力在慢慢的一点点的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感受着下腹的位置,那个地方,有丝丝的轻微的疼痛……但,这不是之前那种痛,之前的痛,是从内无法忍受的痛,剧痛至极的痛。
现在的痛,只是刀口的,凉丝丝的痛;
他想要坐起来,他想看看自己下腹。
“别动……”
是恩师的声音,唐泉抬起来头,本能的叫道:“恩师……。
见裴卿微笑着点头,他大胆又小心的问道:学生……好了吗?”
裴卿肯定着微微一笑道:“是的,好了。”
“恩师……殿下……学生……哇……”
裴卿呆了,楚云慈懵了……
因为唐泉哭了,眼泪稀里哗啦流。
他没有办法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高兴?委屈?还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一切,如做梦一般;
死过一次的人,突然活了过来,恩师,如爹娘一般,是他的亲人。
他只是个哥儿,他偶尔也会任性,会脆弱,想要哭;
他想要在如同爹娘一般的恩师面前哭,或许很丢脸,但他,忍不住啊。
“哇……嗝……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