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和温正楠去排练了,林天意的手机一声一声地响,催命一般。
是新助理的电话,林天意没接,呆愣愣地出了剧场,上了旁边停着的保姆车。
助理一踩油门,车飞了出去,他嘴里嚼着个泡泡糖,道:“哥,以后要不是特别不方便的时候,我电话你还是接一下。”
林天意看向他,助理从后视镜里对上他的视线,叹口气:“哎,没办法,这陈总交待的,你现在是咱们公司重点保护对象。”
听到陈念的名字,林天意应了声:“嗯。”
陈念的安排他照单全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这样了。
仿佛刻入dna的服从基因,下意识的,心甘情愿。
因为陈念总是对的,陈念那么聪明那么勇敢,陈念拥有那么多他没有的优秀品质,做了那么多让他崇拜的事。
以前没少有人嘲笑他一个男生跟在女生屁股后面当小弟,但林天意从来不在意那些嘲笑,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傻逼。
傻逼才会拿性别简单地把人一分为二,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跟着陈念的好。
跟着陈念,他也会敢干许多事情,他认识了很多新的人,他的生活多了许多奇异的光彩。
他曾经默默地发过誓,这辈子都要跟着陈念,都要对她好,在她万一落难的时候,一定要拼尽全力地去救她,哪怕牺牲自己。
高中之前,他把这理解为战友情。
高中收了很多情书以后,他把这理解为战友情加一些好感。
他怎么可能对陈念没好感,他对陈念的好感可以拉一卡车,要不是喜欢她,喜欢她身上每一个闪光的品质,他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粘着她,贴着她,即使坠入谷底也要跟着她。
好感实在太多了,太多了它就会变质,它就会溢出来,让你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和心脏,在听到别人把她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排一起时,便心血翻涌。
他没喜欢过别的人,他没对别人有这么多的好感。
陈念一直觉得他喜欢方芝,可芝芝是虚幻的梦,是电视机里的漂亮姑娘,是闪闪发亮的明星,非要说个具体的定位的话,林天意觉得方芝是他事业上的偶像。
而陈念是他生活的偶像。
她的笑容落在他成长的每一个角落里,他们拥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除了她,林天意还能去喜欢谁呢。
车里放着音乐,缠缠绵绵的情歌,林天意觉得每一句都在形容此刻他的心情。
他开窍的实在是有些晚,二十三岁了,还没有任何恋爱的经验,这让他惶惶不安,手足无措。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敢开窍。
他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想,因为有问题,大问题。
他不是陈念最亲近的朋友,陈念最亲近的朋友是方芝。
以前他插不进这两人的世界,现在方芝去了国外两年,回来以后和陈念之间的氛围变得莫名其妙,林天意觉得这世界好像露了一条缝,他努力努力,说不定可以塞进去一只脚。
如果他有命塞的话。
方芝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拿刀子剐。
林天意打了个寒颤,胆怯和勇气像水和火,这边熄了那边高。
车子到了见微楼下,助理问他:“哥,喝咖啡吗?”
林天意顿了顿,火苗往上窜了窜:“我自己去买。”
他不仅买了自己喝的,他还给陈念买了喜欢的饮料和甜品。
端着精致的小盒子上楼,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笑着回应大家,到了陈念办公室门前刚想整理下衣服,门便哗地被人推开了。
陈念当面冲出来,皱着眉头,气势汹汹。
“通知苏总,开会!”她跟助理喊了一句,抬眼看到林天意,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拍在他胸口上,“去找燕子。”
燕子是林天意的经纪人,林天意现在大部分事情都由她管。
陈念这一拍,林天意的心脏倏地一紧,还没等他调整好气息开口说话,陈念已经从他面前晃过去了。
“诶……”林天意弱弱地发出个气音。
陈念快走到拐弯处了,突然回了头。
林天意睁大了眼,喜悦疯狂往上冒。
陈念抬手,指向他:“不许吃甜品,从今天开始戒糖。”
林天意:“……”
陈念身影快速消失,林天意抱着蛋糕欲哭无泪。
首战失败,败得一塌涂地,蛋糕不仅没送到陈念嘴里,连自己都吃不了了。
陈念虽然把林天意叫回了公司,但压根没空管他。
工作什么都安排好了,燕子是见微最有经验的经纪人,她可以处理好一切。
陈念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下午,开完这个会还有下个会,走了一个部门,还有下个部门。
直到下班时间到来,苏青奕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陈念:“还有宣传那边……”
苏青奕笑起来,红唇弯成漂亮的弧度:“工作是干不完的,人还得活着。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明天处理来得及。”
她说的对,陈念也并不想做什么压榨员工的老板。
她往后靠了靠,瘫进椅子里:“嗯,行。明天见。”
苏青奕:“怎么就明天见了?”
陈念挑挑眉:“要不然呢,陪我加会班?”
苏青奕拽住了她胳膊:“你不吃饭啊,陪我吃个晚饭吧。”
没事的话,苏总不会请人吃饭。
一般出了公司,还要去谈的事情,一定是公私交织的,重要事情。
陈念站起身:“好。”
苏青奕亲热地挽住了她胳膊,拖着她往外走:“你说你一个小年轻,整天玩了命地赚钱,让我这奔三的人怎么活呐。”
陈念:“苏总万古长青。”
苏青奕:“……”
陈念:“苏总青春永驻。”
苏青奕扔了她胳膊:“也就求着我的时候嘴甜点。”
陈念笑了笑,没接她这话。
其实她嘴挺甜的,在家里的时候,在方芝面前,或者说往前倒退个几年,上中学的时候。
但现在实在是太忙了,在公司里,她需要把自己的情绪往后置,拉出逻辑清晰的那半边脑袋,来快速处理工作相关。
说到底,她并不是什么天生做生意的料。
没办法像苏青奕那样,轻轻松松如鱼得水,同人斗,眼睛里都是快乐的光芒。
两人去了附近常去的一家餐厅,点了些经过经验检验的食物,苏青奕要了瓶啤酒,给陈念满上,陈念没喝,笑着同她道:“苏总你别套路我,我那点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话咱们直说。”
苏青奕问她:“我直说你直答吗?”
陈念:“那得看什么事。”
苏青奕咂么两下嘴:“那一定不是你会直说的事。”
陈念:“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今天不会直说。”
苏青奕不上她的当,给她夹了菜:“饭总要吃的吧,先吃饭。”
饭吃起来了,多少都会喝点。
苏青奕是人精,是同陈念共事几年,非常了解她的人精。
于是话题东扯西扯,酒杯还是碰了起来,陈念明明喝的不多,到了末尾,却感觉脑袋晕乎乎的,身子挂在椅子上,也软了下来。
她看向窗外,窗外灯火通明,很多扇窗,像银河里的星星。
“你快问吧。”陈念道,“我有点上头了。”
苏青奕终于抛出重点,她问陈念:“你和林天意,不是那种关系吧?”
陈念:“哪种?”
苏青奕:“情侣,或者恋人未满,反正就是,类似这种的……”
陈念:“不是。”
她回答得果决,一点犹豫都没,眼睛还是看着窗外,眼神都没晃动。
苏青奕看着她:“诶,我就知道,你两肯定不是。”
陈念:“嗯。”
苏青奕:“天意确实是个好苗子,要早两年签进咱们公司,现在不得拼一拼一哥的份。”
陈念:“早两年咱们什么都给不了。”
苏青奕看她没打算绕弯,干脆直说了:“现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陈念摇头:“不多。”
苏青奕:“我知道你手里备着一些资源,但就真的,不往后面考虑考虑了吗?”
陈念收回了视线,看她:“考虑什么?”
苏青奕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磕了磕:“你办公室里的人。”
陈念笑起来:“真不签她了,你放心。”
苏青奕:“我看她也没打算签别的公司,反正我这边没什么风声。那音乐剧最多半年也就演完了,后面……”
陈念:“她不喜欢的。”
苏青奕:“啊?”
陈念抬了抬手:“她不喜欢这些,安排好的一切,她有自己的想法。”
苏青奕:“啊。”
啊完了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喝了口酒。
陈念:“想说什么就说呗。”
苏青奕:“真任性啊。”
陈念声音里带着笑意:“嗯。”
苏青奕:“你还挺骄傲?”
陈念指尖抵在酒杯上,轻轻摩挲:“嗯。”
苏青奕一脸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宽宏大量的观世音菩萨,要放我身上,我辛辛苦苦准备好一切等着你,到头来你不干了,我得把人绑回来,关在屋子里,逼着她干。”
“其实我想明白了。”陈念道。
苏青奕:“明白什么?”
陈念盯着玻璃杯上映出的虚晃的光影:“想明白她想干什么。”
苏青奕像个提问机:“她想干什么?”
陈念笑得很温柔:“我想干什么,她就想干什么。”
苏青奕:“……”
两人就着这稀里糊涂的话题,又多喝了半瓶酒。
陈念不愿再多说,但提到方知著的时候,便嘴角含笑,苏青奕有些受不了她这表情,终于结束了这顿饭。
她付钱离开,陈念瘫在座位上,没急着走。
不想起方芝还好,被人这么隐隐约约地刺探了一晚上,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那张脸。
有段时间没见了,从林天意的事爆发开始。
方芝没有拿走她家的钥匙,也没有在她忙的时候打扰她,两人鲜少发信息,但陈念就是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情绪如何。
很简单,交换位置带入一下就可以了。
陈念以前觉得,她和方芝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一个热情,一个冷淡,一个外向粗糙,一个内感细腻。
但自打方芝回国,故意同她拉远距离,陈念琢磨她的动机,她的心情,蓦然发现,其实这些,是她早就经历过的。
反反复复地经历过。
一门心思地为了对方好,孤注一掷地想要把对方牵引上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离得远了怕控制不住,靠得太近了怕适得其反。
在某个时刻,猛然醒悟,想要给对方自由,让她不做笼中鸟。
又在某个时刻,受不了这扯远的距离,攥着那根线,疯狂地往回拽。
某个时刻,是那个时刻,是这个时刻。
突然的想念冲击着感官,如同洪水猛兽,将一切铺就的道路吞噬。
林天意到公司之前,去的是剧场。
《gloryland》进入到了最后的排练,陈念想看舞台上的方知著,也想看她素颜常服,干干净净一张脸,扮演一个认真的演员。
手机就在兜里,安静地躺着。
陈念的指尖还在酒杯上,意识已经拨通了电话。
“嗡”电话在响。
“嗡嗡”伴着她设置的专属于方芝的铃声。
陈念笑起来,觉得唯有天意,只有天意,能让相隔在两处空间的人,心有灵犀,身有双翼。
陈念接起了电话,往餐厅外走。
“喂。”她轻飘飘地问候,“怎么现在打电话?”
方芝的声音清清冷冷,带着唯有她能察觉的委屈:“不方便吗?”
“还行。”陈念道,“这会没什么事。”
方芝顿了顿,像在念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我好像把东西落在你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