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哭笑不得。
这店真不是她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风格。
但方芝态度强势,往门口一杵，跟门神似的。店员听了她那话，一下子涌上两三个人围了陈念,半分钟之内就用嘴给陈念从头到脚安排好了行头。
眼看衣服拿过来了，鞋也拿过来了,店员之一还体贴又细心地问她：“过生日？你们年轻人就是会玩。衣服搞脏了换下来吧,正好。”
陈念透过人群看向方芝，方芝双手环胸，无动于衷。
陈念只得可怜兮兮地开口，企图获得同情：“芝芝，我不知道选哪个……”
方芝清了下嗓子，眼神软了下来，她走了过来，陈念趁机对店员道：“姐姐姐姐你们别着急,我们先自己看看可以吗？”
店员：“可以呀当然可以,想喝什么，果汁还是咖啡，我们店咖啡味道还不错。”
“不用不用。”陈念，“我这会不渴。”
店员还待再说话，陈念抓着方芝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往一旁走去：“啊,芝芝,你看这个。”
终于逃脱出一点儿空间。
东西陈念随便指的，是件抹胸露背的粉色连衣裙。她主要是想缓和下气氛,跟方芝说说话。
“挺好看的，但其实没什么场合穿，”陈念歪着脑壳,皱着眉头，“你说我们还有大半年才毕业，现在买了到时候长高了长胖了不就穿不了了，没必要，是吧，真没必要……”
方芝：“那就现在穿。”
陈念：“……”
陈念：“你让我穿这去学校？”
方芝：“在家里穿。”
陈念：“……”
方芝抬手拿下了那件裙子：“想穿总可以穿的。”
陈念：“不是……”
方芝：“你好，给我拿双配这件裙子的鞋子，37码的……”
店员立刻又涌上来了。
好家伙，把鬼子往村里引。
陈念也真是纳闷，她俩这穿着高中校服，这店里的店员怎么就不能鄙视一下她们，瞧不起一下她们，认为她们买不起他家的东西，然后把她们赶出门呢？？？
现在服务行业培训得已经这么到位了吗？还是真就长了火眼金睛，能瞅出来她身上透出来的富贵……
陈念停止了脑内吐槽，她看到了站在柜台那边的店员闪亮亮的眼睛。
这目光她可真是太熟悉了，陈念顺着那目光，视线落在方芝的脸上，明白了。
哦，大明星今天没戴口罩。
大明星光那姿态和气质，就是妥妥的富家小姐，认不出来人也认得出来气场，更何况，明显是认出来人了。
陈念抬头看了下，店里有摄像头。
陈念环视了下四周，还好，店员们真的都很有职业素养，大家只是用眼睛看，没有用手机拍的。
衣服鞋子包都配好了，店员拿到了陈念跟前，询问她的意见。陈念这会只想速战速决。
“我觉得可以。”她道，“就这几件吧。”
方芝：“你不试试吗？”
陈念：“……不用了吧。”
方芝：“之前没穿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陈念：“也太……麻烦了吧……”
店员：“不麻烦不麻烦，当然要试合适的，您跟我来。”
陈念：“……”
方芝站到了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指，抵着她的背。
软软的，痒痒的。
“走。”方芝下命令，指尖用力，还真就用这一只手指的力量推动了陈念整个人。
陈念别无他法，呆滞地进了试衣间。
帘子拉上，方芝就站在门外，同她道：“有什么问题叫我。”
能有什么问题，陈念今天就算把衣服反着穿了，也不会把方芝叫进试衣间。
那么多的摄像头，那么多双眼睛，陈念不想让方芝出现在娱乐新闻头条：【震惊！童星成年后竟然和人在试衣间做那种事！】
陈念摇摇脑袋，快速换好了衣服。
高跟鞋穿着有些不顺脚，但走个一两步，还是没问题的。
她拉开了帘子，颤颤巍巍地迈出去，抬头的时候觉得有些尴尬：“怎么样？”
方芝盯着她，半晌，道：“化个妆就更好了。”
陈念嘿嘿一笑：“是吧，还是有些不适合，我这个脸……”
她话没说完，方芝已经转身走了。
“诶。”陈念愣了愣，方芝走到衣架前挑衣服，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店员过来夸她好看，陈念总觉得臊得慌，在店员的催促下，她转身照了照镜子，觉得……还行吧。
她的脸和身材都不算差的，衣服撑得起来。
只是气质确实有些不大符合，健康的麦色皮肤配着粉色裙子，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方芝到了她跟前，伸了伸手：“再试试这个。”
“啊，好。”陈念已经变得任人蹂|躏，拿了衣服便再一次进了试衣间。
当摄影师当惯了，见过很多模特试衣的场景。
衣服一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必须要拍的。如果模特穿着不合适，不好看，只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现在，陈念把自己置换到了模特的位置。
颇有种今天要穿不出一套惊艳的效果，就会给方芝丢人的感觉。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她试了好几身衣服。
方芝始终定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机械地帮她拿东西，指挥她转过去看看，侧身看看，挺胸抬头看看。
陈念越试越觉得沮丧，最后也定了一张脸，不说话不笑，只动作。
店员在一旁看着，眼神焦躁，嘴上夸奖的话翻来覆去地说，额头都冒出了汗。
终于，方芝道：“可以了。”
陈念如蒙大赦，进了试衣间迅速把自己扒光，换上了校服。
等她掀开帘子再出来的时候，方芝已经站到了收银台前，店员在整理衣服，一件又一件，全整理好了往袋子里装。
“芝芝，”陈念有些惊讶，她走过去，“我们……”
“对，都包了。”方芝正同店员确认，手里的钱包打开，一张卡递了过去，“刷卡。”
陈念：“……”
店员动作很快，陈念呆呆地看着她们粉色红色蓝色黄色，坡跟的粗跟的细跟的全往里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店员整理好，报价，笑容满面地刷卡。
“东西太多了，我们帮您拿下去。”
方芝：“好，谢谢。”
店员：“您车停在哪个车库？”
方芝：“打车。”
店员：“好好好，那让我们小张先去帮您拦车。”
真是贵宾级的待遇。
一路有店员跟着，方芝帽檐压得再低，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念没敢说话，直到上了车，车子开出去一大段路，这才转头小声问她：“方芝芝，你疯了吗？”
“嗯？”方芝哼出一个声响，没看她，视线直视前方。
“买那么多，有我穿的好看的吗？”陈念道，“你这不是浪费吗？有钱也不应该这么花啊。”
方芝道：“好看。”
陈念脸皱巴成一团：“啊？”
方芝：“都好看。”
陈念：“……”
陈念闭了嘴，仔细观察方芝的神情。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因为没什么表情，才显得她这话说得特别认真，特别靠谱。
陈念的惊讶之情升至了顶峰：“你真觉得好看？”
方芝：“嗯。”
“就，那个粉的，和黄的，”陈念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她面前，“配我这色也好看？”
几秒的静默，方芝终于转过了头。
她看着陈念，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锋利地仿佛一把出鞘寒刀：“我觉得很好看，你有意见？”
陈念：“？？？？”
方芝：“谁要是说你不好看，把他的眼睛挖了。”
陈念：“！！！！”
方芝：“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陈念：“……”
方芝转回了目光。
陈念呆坐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觉得有些累，大概是犯了食困，也可能是因为精神大受摧残。
她不再说话，车子静静地行驶，方芝也没有说话。
两人回了家，放下大包小包，匆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把脸，又要往学校赶。
临出门的时候，陈念抓住了方芝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问她：“还生气呢？”
“嗯？”方芝愣了愣，回头看她。
“还生气呢。”陈念确认这点，抓着她胳膊的手捏了捏，“别生气了，穿你买的，不穿林天意买的。”
“嗯。”方芝眼神晃了晃，低下头看穿了一半的鞋。
陈念：“这些年你送我的礼物够多的了，别的小孩一天想要这想要那，我都觉得自己无欲无求了。”
方芝：“嗯。”
陈念晃了晃她的手：“所以你昨晚送我的礼物，很特别，我很喜欢。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谁都替代不了，谁都超越不了。”
方芝低垂的睫毛疯狂眨动，她抬眼瞄了陈念一下，这下总算不是面无表情了。
陈念笑起来：“今天是我生日，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啊。”
“嗯。”方芝弯腰穿好了鞋子。
陈念逗她：“你今天可真是太霸气了，太豪迈了，霸道总裁啊，我也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偶像剧女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方芝：“……”
陈念：“你怎么脸红了？你是不是平时也没少看霸总小说。”
方芝甩开了她的手，开门迈进晌午炽热的阳光里。
陈念追出去，边跑边笑：“你怎么耳朵也红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延迟害羞啊，你不知道我在店里都快尴尬死了，我那才叫害羞呢。还有你在车里说那个话，啊，吓死我了真是的……”
方芝猛然停住了脚步。
陈念差点撞到她身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才堪堪站稳。
方芝看着她，阳光落在她头顶，让她的神情显得柔和又坚定。
“七岁的时候阿姨带你去买衣服，你非要带上我去。最后给我买了四件，给你买了两件。那个时候羽绒服一件七八百块钱，她做半个月工才能赚到。”
“往后的每年夏天，每个生日，每次舞台，你都会扒在阿姨身边让她给我设计新裙子，那些裙子我每次穿出去，大家都会夸好看。”
“参加新星赛的时候，我们到电视台的第一天就被嘲笑穿的土，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很不爽。”
“我以前没钱，我爸妈留给我的钱叔叔阿姨给我存着，说等我毕业了以后给我买房用。但我知道那些钱只有一点，不够买房，不够保障我的生活，甚至不够我这些年的学费。”
方芝顿了顿，垂在身边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所以我现在能赚钱了，我乐意把我的钱全花给你们，怎么花都行。”
陈念说不出话来，她胸口有些闷，鼻子有些酸。
她知道方芝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但方芝鲜少说这些话，她真跟那些小说里的霸总一样，对你好，做了九十九分，只说一分。
所以有时候一些行为会显得有些奇怪，显得不那么符合常人的逻辑，性格别扭，心思又难猜。
就像今天这些事，方芝拳拳真心，陈念却还笑话她，揶揄她，逼得她撕破自己那层窗户纸，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陈念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太残忍了，太混蛋了。
“呜呜呜呜……”她真诚忏悔，“芝芝我错了……”
方芝没有理睬她的道歉，她转身继续往前走，留给她一个挺拔潇洒的背影。
陈念追上去，再没那么多的废话，安安静静地牵住方芝的手，和她一块打车到了学校。
林天意站在她们教室门口，看到她们，兴奋地挥手。
“你们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俩又要迟到了，干嘛去了啊……”
陈念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方芝道：“没迟。”
“还好没迟。”林天意递给她几张试卷，“这个是我老师给我出的题，你看看，周末有没有空啊，我们找地方一块复习。”
方芝接过了试卷：“到时候再约。”
“好。”林天意笑了笑，挥挥手，“快进去吧，马上上课了。”
方芝拉着陈念进了教室，陈念回头瞄了一眼，林天意满脸的问号，冲她龇牙咧嘴地用表情询问：怎么了啊？？？
陈念挑挑眉，无法回答。
虽然生日这天方芝生了林天意一天的气，但到了周末，她还是答应了林天意的邀约，三人一块到了林天意家里，复习功课。
因为艺考不仅有大量额外的书面内容，还有至关重要的现场发挥，所以安静的家里是最好的学习场合，背完书做完题，大家一块练习面试，一个人当考生，两个人当考官，硬憋着不笑场，好玩得很。
林天意是真心地想要学习表演，也是真心憋足了劲想要和陈念方芝考进一所学校。
他平日里成绩不如两人，所以现在便愈发地认真努力，三人组成学习小队之后，群里经常能收到他过了凌晨的学习打卡。
方芝看到他这个样，便能帮的都帮，也向自己的老师推荐了林天意，让他能够进到外人很难进去的特训班里，受更专业的训练。
林天意感激涕零，平日里跑腿的事都包揽了，陈念和方芝课间想吃个什么，只要给他一条信息，他能用最快的速度窜到学校的小卖部，又能用最快的速度窜到一班她俩的桌前。
今年艺考的时间比往年提前许多，各学校的招生简章发布之后，三人便彻底失去了娱乐放松的时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除了复习就是复习，篮球赛是一场都去不了了，就连在家蹲个厕所都恨不得抱着书啃。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下，林天意进步鲜明，人都瘦了一圈。
表演里的台词形体训练让他的身姿更加挺拔，说话更加好听，因为学习太忙，没有沙雕玩乐的时间，人从学校里匆匆而过，气质真是实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往他桌兜里塞情书的妹子更多了。
这也算是他忙碌生活里唯一的一点调剂了，背书回来一摸桌兜，一盒牛奶一封信，让人有心情轻轻跳跃起来的愉快感觉。
他会仔细看这些信，但不会回复。
其实信的内容大多也只是诉说对他的喜欢，并不要求他回复。
后排的男生拍了拍他肩膀：“帅哥，又有情书啊？”
“一封信。”林天意仔细折起来，塞回信封里。
男生伸长了身子，越过桌面，脑袋快塞到他桌兜里去：“这个里面有没有署名啊，你想不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啊，想知道你就求爷爷，爷爷我今天可看见了。”
“不想知道。”林天意笑着道，“弟弟。”
男生：“……”
男生皱巴着眉头：“你真不想知道啊？你真就不好奇？你真就不怕是哪个班的班花？”
林天意不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
男生想了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班花再漂亮都没有校花好看对不对，更何况你那位哪里是校花啊，全娱乐圈都找不出几个比她漂亮的……”
“别乱说话。”林天意声音冷了下来。
男生呵呵笑：“怎么还不能说啊，我就是在你跟前说说，我又不会报告给八卦小报。你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今天买资料明天送水的，不就是看上人家大明星了吗？”
林天意反手拽住了他的领子：“我说了别乱说话，我和她是朋友关系。”
男生一歪脑袋：“那你就是对另一个有意思咯？其实也行，陈念虽然有时候像个假小子吧，但她其实挺漂亮的，腿长人好看，性格也……”
男生没能把话说完。
林天意猛地往前扯了一把，校服领子卡住了他喉咙，噎得他咳嗽起来。
“艹你……咳……艹你松手，妈的……”
林天意没松手，他这个姿势好使劲，他也有完全拖住男生的劲。
男生被他拽得整个身子都上了桌子，过不去退不下来，没几秒钟，脸就涨得通红。
林天意脸也有些红。
他皮薄，被人说到这种话题，总是会脸红。
在今年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喜欢方芝还是陈念，因为这两个人从二年级开始就存在于他的生活中，是他最好的朋友。
但上了高中以后，特别是他瘦下来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是不是要早恋，是不是喜欢大明星，是不是喜欢“好兄弟”。
林天意没法回答，他对谁都没法回答。
他嘴巴张了又张，被他拽着的男生已经狠劲拍着桌子求他放手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男生，认真问他：“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就像是你考虑自己到底要读清华还是北大，一样好笑吗？”
男生已经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了，他瞪着眼睛，想打又知道自己打不过的憋屈表情。
“不要乱说话。”林天意终于松开了他，强调了一遍，“我们是朋友。”
至少目前，他们是朋友。
林天意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那些信里反反复复写了很多遍，文艺作品里也反反复复演了很多遍。
那是一种疯狂的，无法抑制的，充满占有欲的，完全亲密的，勇敢的情绪。
林天意觉得自己不够，不够激烈，也不够格。
因为他甚至，甚至不如陈念同方芝之间，的那种情绪。
如果她们都只是朋友的话，那他离喜欢一个人，还有很远很远。
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很肥的一章呢！！！！（二二甩着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