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方芝往前一步,从并排的位置到了陈念面前去,倒退着走。
“啊,没有。”陈念回过神来,抬眼去看的时候,路灯的光芒打在方芝脑后,给她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让她有些恍惚。
恍惚面前的人真是方知著,年轻的方知著。
以前被方知著撩到手脚慌乱的时候,陈念总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个人身处娱乐圈,见惯了帅哥美女,尝遍了情爱的滋味。
如今,她算是有了答案,有些人的魅力就是天生的,连玩弄人情绪的能力,都是天生的。
陈念垂下目光,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将醉酒的话题往正经的方向引导:“刘春花女士回来看到咱冰箱里的酒,看你怎么交代。”
“啊,怎么交代。”方芝皱皱眉头,而后又笑起来,她转了个圈,回到了陈念身边,“不用交代啊,陈念你好笨啊。”
“我们把酒喝完不就得了。”
“喝不完拿来浇花,或者明天中午我给你做只啤酒鸭。”
陈念:“……”
陈念:“我觉得你在外面学坏了。”
方芝抬起胳膊搭在了她肩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当然不是第一天,两辈子了。
方知著有多少坏,多少好,陈念心里一清二楚。
两人回了家,陈念去洗漱的时候,方芝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好了小桌子和地垫,桌上高低错落的酒瓶子,下酒的零食和刚打包带回来的菜,甚至还摆着两盒解酒的牛奶。
地垫靠着床边,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牙子,不管是坐还是靠都极其舒服。
陈念进了房间,方芝轻轻跳起:“我换下睡衣。”
陈念猛地转身,闭上了眼。
小时候的方芝还挺害羞的,换衣服洗澡都要背着别人。长大了突然就没羞没臊,当着陈念的面就能把自己扒光。
陈念不看,但耳朵自己还支棱着。
方芝换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陈念都能想得到画面,因为这个家,和这个人,都实在是太过熟悉。
“好了。”方芝通知她。
陈念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正巧看见方芝的睡裙落下,柔软的丝质面料,从白嫩的肚皮一跃而下,垂到脚踝时,甚至还往上弹了弹。
陈念:“……”
“来。”方芝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坐下身,已经自顾自地开了瓶酒,“先尝这个。”
陈念猛地一步跨过去,方芝已经仰头干了一口,陈念瞪大眼抓住她的手腕瞅了下,发现是罐度数很低的啤酒,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吃点东西。”陈念道,“先吃点东西。”
方芝舍不得扔下酒瓶,朝前伸着脖子,张大了嘴。
陈念:“……”
她还能怎么着呢,只能为她的公主殿下服务。
将卤花生拨了壳,一颗颗地塞进她的嘴里。将肉片拌好汁,夹到她的嘴边。
方芝吃得十分满意,嘴巴咀嚼着,嘴角都是弯起来的弧度。
“你也喝啊,”她催促她,“不能让我一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陈念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这是福还是难?”
方芝笑得不行,身子歪七扭八的,脑袋一歪就靠在了她肩上。
“福还是难不看酒,看人。”
还挺有哲理。
陈念笑起来,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方芝没喝过酒都如此地大开大合,她什么酒都尝过了,却小心翼翼。
“行,喝。”陈念同她碰杯,“看看我们俩醉了以后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芝掏出手机,抬高手对着两人,随便胡乱自拍了一张。
就这么吃吃喝喝起来。也不需要别的娱乐,光是两个人坐在一块,便有说不完的话题,逗不完的乐。
陈念没少给方芝夹菜吃,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预备在她有了醉意,但还不至于难受的时候,便挡住她,然后将人扶上床,一夜好眠。
至于她自己,她当然有信心。
她知道自己多少的量,知道自己怎么喝就肯定不会醉。她已经趁着方芝去洗手间的时候,把酒瓶子的顺序进行了调换,确保她们只喝不太醉人的啤酒。
夜色越来越深,桌上杯盘狼藉。
陈念脸颊晕红,身上发了点汗,额头的刘海被沾湿,覆在脑门上,让人有些难受。
她抬手往上掀了掀,方芝看着她,道:“去洗把脸吧。”
“嗯?”陈念应了一声。
“去洗把脸。”方芝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温温柔柔的,“我还没感觉呢,你就不行了。”
“你还没感觉。”陈念笑起来,伸着脑袋瞅她,“你知道你这会,眼睛有多……”
方芝:“嗯?”
陈念觉得脑袋里的形容词不对,临到出口换了个词:“水汪汪吗?”
“是吗?”方芝也笑,酒窝甜甜的,“但你身上都水汪汪了。”
“啊……”陈念晃了晃神,扶着桌子站起了身,“我去洗把脸。”
“嗯咯。”方芝轻轻应声。
陈念朝洗手间而去了,方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看她的脚步虚不虚,看她整个人晃不晃。
陈念精准地走着直线,推门进去,方芝眨了眨眼,哦,还不够。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方芝伸长胳膊,拿过来离她最远的酒,轻而易举地开瓶,然后咣咣,往陈念的酒杯里掺了掺。
洗手间的水声还在继续,方芝握着酒瓶,盯着自己的杯子停顿两秒,最终还是果断地下手。
两杯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分量。
淡淡的颜色,像迷醉的海。
陈念从洗手间出来,头发全扎上去挽了个丸子,脑门全露出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她重新坐到了方芝身边,方芝还是那个抱着膝盖的柔弱姿势,看她的眼神晃晃悠悠。
“你用了我的洗面奶。”方芝道。
“对。”陈念大方承认。
方芝吸了吸鼻子:“真好闻。”
陈念笑着道:“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
方芝拿过酒杯,轻轻和她碰了一下:“你好,我眼光也好。”
陈念拿起了酒杯,方芝率先喝下去一大口,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掺过的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过于特别的地方。
她透过透明的玻璃去看陈念,陈念喉咙滑动的时候,眉头轻轻一皱。
酒杯回归原来的位置,陈念偏头看着方芝,静默的几秒。
方芝对着她的视线,没有躲闪,却有些看不明白,陈念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她是在质问她,等着她自首,还是只是想看她,毕竟她这么好看。
陈念收回了目光,方芝眨了眨眼。
陈念端起酒杯,又轻轻啜了一口,然后道:“差不多了吧?”
“不行。”方芝果断地摇了摇头,“还没感觉呢。”
陈念:“你既然没醉过,怎么知道现在的感觉不是醉酒的感觉?”
方芝:“醉了眼神会晃,脚步会虚,情绪会旺盛,嘴里会说些平日里不太会说的话,做一些平日里不太敢做的事。”
陈念:“你不会说什么?”
方芝笑了笑:“我不说的可多了。”
陈念:“那你不敢做什么?”
方芝噘了噘嘴:“不敢做的倒是不多。”
“嗯。”陈念点点头。
“那你呢?”方芝反问她。
“我……”陈念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方芝陪着她喝,酒杯仰起来的时候,思绪突然就顶到了一个快要冲破峡口的位置,于是仰起来的酒杯就没再放下来,直到杯里的酒见了底。
“我们来点猛的吧。”方芝站起了身,“时间不多了,明天还要上课。”
她当着陈念的面,大大方方地提过了那瓶开封的清酒:“喝这个,度数高。”
陈念自然要挡她,手伸过去的时候被方芝轻易躲掉,方芝笑得灿烂:“反正我要喝,你喝不喝随意。”
你喝不喝随意。
你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绝不允许自己情绪失控,到了要疯的时候,便一定要拉着我一起疯。
你不要那些犹豫,不要前因后果,不想层层的阻碍,不怕这刻得到了,下一刻便失去什么。
你一遍遍地问我,坦诚地把心都要剖开,急切地像是熊熊燃烧的火,再不救你,再不要你,你便烧成灰烬,随风而散,再不复存在。
我哪里拒绝得了你,我哪里忍受得了你。
所以再忐忑,再不安,都要抓着你,都要答应你。你往哪里走,都想随你去。
陈念永远记得那晚的心跳,永远记得自己失了智一般,把所有的理智和自尊全都抛弃。甚至想着,今晚同她在一起,哪怕被欺骗,被利用,明天早晨便被抛弃,也在所不惜。
如今,她怎么就这么胆小了呢。
面对一个年轻的,莽撞的,欲望都写在眼里,话却都藏在心里的方知著,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生怕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其实怕什么万劫不复,她早就握紧过方知著的手,同她一起坠入过爱和欲的深渊。
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她的掌心太热,所以衬得方芝的指尖如凉水。
她把那柔柔软软的一滩水全部攥进怀里,而后夺过了她的酒,灌下去两大口。
“当然陪你喝。”陈念道。
“有什么不敢说的,有什么不敢做的。”陈念又道。
“你就放心大胆地走吧,有我陪着你呢。”陈念抑制不住自己又土又酸的话从嘴巴里往外蹦,“踩着我的身体往外走都可以。”
“我舍不得。”方芝看着她,眉眼弯弯,“陈念,你醉了。”
“哦。”陈念往后倒去,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才知道,醉就是一瞬间,你松懈的那一刻,你就醉了。
“醉就醉吧。”陈念道。
几秒的沉默,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灼热,方芝欺身而上,掌心撑在她耳边,人就在她的正上方。
“陈念,”方芝叫她,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叫一下我的名字。”
“芝芝。”陈念道。
“还能怎么叫?”
“方芝芝。”
“你就不能叫另一个吗?”
“方知著。”陈念偏了偏脑袋,哭笑不得,“方知著。”
“再叫两声。”方芝的声音是诱哄,更是逼迫。
“方知著,方知著……”陈念抬手轻轻打在她肩膀上,虚浮无力,“方知著,方知著,你是方知著……”
不要怕,你是方知著。
方知著,不要怕。
“好。”方芝笑起来,她笑得真高兴,她挪动着身体,坐到了陈念身边,抬手揽过她的脖子,让她枕在了她身上。
“没事了。”方芝道,“没事了,你可以睡觉了。”
陈念轻轻点头,偏头窝进这具熟悉的身体,鼻息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她曾在无数个夜晚,拥着这样的身体,在这样的气息里入眠。
那是她,最感觉得到幸福的时刻。
陈念沉沉睡去,月色越升越高。
房间里亮着一盏温柔的灯,方芝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钟表,静静地等着时间的到来。
陈念的生日,方芝仔细问了阿姨,是十一月一日的零点二十分。
零点二十分,秒针轻轻一颤,方芝对怀里的人轻声道:“念念,生日快乐。”
陈念呼吸平稳,打着小小的鼾声,大半张脸都埋在她的腿上,露出的一点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
很可爱,像刚挂上颜色的苹果。
方芝低头,轻轻地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真有苹果的香味,沁在心窝里,让人觉得窗户吹进来的风都裹着香气。
方芝有些头晕目眩,原来醉酒是这样的感觉。
她想再亲一口,又怕扰了怀里人的清梦,于是只能吊着心脏,上上下下,忐忑又甜蜜。
最终,也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笑着对她说:念念,成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