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有一瞬间的怔楞,才反应上来对方说的是谁。
她实在是觉得惊讶，有些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以说出如此颠倒是非,如此愚蠢的话。
陈念是她的挚友，是她的家人,是指引她的星星，是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的神。
陈念那么善良,那么正直,那么热情开朗,永远都在向四周散发温柔的善意，却被人拿来比作是她的一条狗。
“你可真聪明。”方芝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全在眼睛里,“但你又太蠢。”
“如果我和她非要有一个是狗的话，那也是我做陈念的狗。”
小粉拧紧了眉毛,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她震惊又嫌恶地看着方知著，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就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跳了下来，一副跌得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别人脸面的模样。
“你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小粉这次问得真心实意。
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带着都受到了侮辱,毕竟方知著是她当做最高对手的人，方知著变成狗了,那她不就是狗咬狗。
“那个土包子对你这么重要吗？”小粉接连发问。
“重要啊。”方知著忽地笑起来,是那种相当温柔灿烂的笑意，“但你可能没法理解，生命中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毕竟你一直以来的行为，就像没人教没人养一样。”
“你父母健在吗？他们有时间陪你吗？你长这么大有过真正的朋友吗？你自己一个人哭的时候有人安慰你吗？你把我扳倒了自己就可以拿第一吗？就算你拿到了第一，有人真心实意地祝贺你吗？你真觉得自己的性格可以成为被大家喜爱的明星吗？不问别人,就问问你自己，你喜欢你自己吗？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了不起用在这想尽办法对付我吗？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强吧？就是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受欢迎，就是不用花一分钱不用仗势欺人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嫉妒得眼睛发红了吧？但嫉妒有什么用呢？世界不会围着你转啊，普天之下不会都是你爸妈啊，对了，你这个样子你爸妈知道吗？他们是和你一样，还是……”
小粉猛地抬手，用力推在了方知著身上。
她瞪着眼睛，整个脸都涨得通红，方知著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却还在笑。
她笑得那么灿烂，她即使倒在了地上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傲，她轻飘飘地嘲讽她，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小粉攥紧拳头，冲了过去，她想要打碎方知著的笑容，她想要打烂她那张脸。
那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掉所有目光的脸，那张她看到就咬牙切齿百爪挠心的脸。
她骑到了方知著身上去，方知著还在笑。
她一拳砸过去，方知著侧了头，她的拳头落到了地板上，生疼。
她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再也没法控制自己，两个拳头轮番上阵，却全被方知著格挡住，没有一拳击中目标。
她要疯了，她朝身后大喊：“你们过来啊！你们过来啊！”
过来帮她打她啊。
可是没人帮她，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一脸惊恐，甚至想要逃跑。
有人冲到了她身边，攥紧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下一瞬又扔了出去。
她几乎整个人被人扔了出去，跌落在地，脸颊擦过光滑的地板。
她抬起头，看到陈念拉起了方知著，四下里检查，焦急地询问，眼里是满到溢出来的关切和心疼。
方知著有什么好心疼的？
小粉胸口像堵住了一块铁，掏也掏不出来，下也下不去。
陈念揽着方知著的背，到了她跟前。
她给了她一个眼神，一个冰冷的眼神。
“都拍下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如遭雷击，小粉呆愣在原地，这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激怒方知著，是激怒到让她失控，最好是打自己一巴掌，这样他们就可以拍下来，用这视频证据，直接断送掉方知著的明星生涯。
现在是怎么了？
小粉盯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相信，最后打人的竟然是她自己，最后被录下来的竟然也是她自己。
闷热的夏季，训练室里吹着空调，小粉却觉得四下里的空气都是铁锤，锤在了她身上。
眼前一花，终于撑不住身体，彻底瘫倒在地。
这个时候，那些聚集在角落里的朋友们才终于动了。
她们尖叫着跑过来，却没人碰她，嘴巴里议论纷纷，互相推诿，吵了快五分钟，才得出了打电话给带队老师的主意。
猪，都是猪。
小粉拖着发软到使不上一点力的身体，闭着眼睛在心里想。
陈念带着方芝回了宿舍，路上的时候方芝还装作柔弱的样子，耷拉在陈念身上，等进了宿舍门，便一下子支棱起来，皱着眉头冷酷无情地道：“没发挥好。”
陈念：“？？？？”
方芝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我动怒了，我说话还是太带刺了，这样我们就不能放录音版了。”
陈念叹口气，安慰她：“行了行了，可以了，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对敌人那么残忍……”
方芝盯着陈念：“她说你了。”
陈念：“我听到了。”
她听得到所有，也看得见所有。
小粉他们要拍方芝打人的视频，那他们便将计就计，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比起小粉那边用手机拍，陈念这边显然更专业。
方芝身上有麦，角落的包里有摄像头，陈念甚至搞到了训练室官方摄像头的密码，只要她需要的时候，便可以提取录像。
训练室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得到，听得到。
小粉提到她，在意料之外，方芝的反应却并不意外。
那一通输出，颇有些陈念的架势，陈念觉得她真是聪明得很，哪怕平日里话不多也不爱理人，但该用语言攻击的时候，真是锋芒毕露一鸣惊人。
“可以了。”陈念再一次道，“你发挥得很好了。非常厉害。我要是你都不一定能达到这水准。”
方芝：“不是她说的那样。”
陈念：“嗯？”
方芝眼神晃荡，刚才那坦然被压倒的气势消了一大半：“我不会把你当……”
嘴巴嗫嚅几下，那个字还是没能说出来。
陈念醒悟过来，她刚才忙着担心方芝有没有摔到，忙着安慰她这事有没有办妥，差点忘了方芝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她道，“你不把我当狗，咱们是好朋友，亲亲家人，知己，闺蜜。她说那话就是为了激怒你，你看你还顺着她的思路走了，咱俩为啥非得有一个人是狗啊，哪有人把自己朋友当狗的，也就小粉那种傻子会想得出来这种话了……”
石乐乐推门进来，问她们：“什么狗？哪里有狗？你们要养小狗狗了吗？”
方芝：“……”
陈念：“……”
陈念：“你确定没受伤吗？”
方芝摇了摇头。
石乐乐：“谁受伤了！知著受伤了吗！谁干的，靠！！！”
方芝：“不许说脏话。”
石乐乐：“谁干的！不想活了吗！！！”
陈念咳了一声：“乐乐最近……变化挺大哈……”
石乐乐嘿嘿笑起来：“是，是吗？”
陈念随便跟她扯了两句，把人糊弄了过去。然后拉着方芝去了浴室，让她换了件小背心，然后胳膊腿仔细检查了一遍。
“你是怎么做到摔了那么狠的一跤还被人按在地上打，结果一点擦伤都没有的？”陈念觉得惊讶。
方芝抬了抬胳膊肘，瞄了眼，白嫩光滑的皮肤上果然什么痕迹都没有。
“有技巧啊，”她没什么表情地道，“跟跳舞一样。”
陈念：“牛。”
方芝眼皮上挑：“没有受伤你很失望咯？”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被浴室的光晃得有些刺眼。
这种开玩笑时的表情，这种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要反着问你的一点小心思，每天都在刷新陈念对方芝的印象。
方芝在向方知著靠近，好像随着她使用这个名字开始，成长的痕迹就愈发鲜明。
“怎么会……”陈念神思恍惚，停顿了一两秒，才用记忆中的语气回复她，“你知道的，我很在乎你。”
方芝紧盯着她，追问不舍：“有多在乎？”
有多在乎，这真是个简单的问题。
简单到陈念可以回答，像在乎整个世界一样在乎。
有多在乎，这又是个很难的问题。
难在面对十四岁的方芝，难在面对一个全新的方知著。
要说几分？要藏多少？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要什么样的结果？
陈念犹豫了这一两秒，方芝眼里的光便倏忽掉了下去。
她垂了视线，去看踩着拖鞋的脚，睫毛眨动，像耷拉的落叶。
“跟你开玩笑咯。”方芝道，“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陈念被推到了浴室门外，方芝转身，下一步便是关门。
石乐乐在屋子里招呼陈念，和她一起吃刚切的西瓜。陈念猛然转身，伸手勾住了方芝的指尖。
“要一辈子在一起那样的在乎。”陈念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你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