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身边的庄嬷嬷将最近宫里新得宠的贵人贾氏的故事说与她听,原先不过贾家送进来的一个女史,也算大家闺秀,偶然间得了皇帝青眼,如今连升两级,风头无两。
庄嬷嬷原意是借着这件事提醒静妃不再消沉,趁着这几日圣上对她还有怜悯之心,多博取几分怜爱。
静妃如何不知道她的盘算,只是她这一颗心早跟着她的小五下落不明了去,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既害怕听到个确切消息说她的小五已经死了,又盼着来这么个消息让她痛苦得果断。
庄嬷嬷再要劝,被静妃冷冷打断:“你是叫我拿儿子去博同情?”
她的小五,比她无情的夫君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事去分取那可怜的一点关爱。
儿子下落不明,他尚且有心思与新欢吟诗作对,这样的人,她连见都懒得再见。
庄嬷嬷见静妃神色冷淡,连忙噤声退了出去,掩上宫门的瞬间,门外隐约传来丝竹声,有动听的女声温柔婉转地唱着新谱的歌曲。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缠绵的词曲,妩媚的声音。
庄嬷嬷见惯了这样的事,只叹息一声,叫人守着落寞的静妃娘娘,自己往内务府去领银钱炭火。
为顾明汐举办的宫宴也在今日,说是宫宴,来的人其实并不多。
也就帝后并几个妃子加上镇国公府的人,倒像是一场家宴。
皇帝与顾明汐的母亲一母同胞,本就比旁人亲厚,在京中又是常能相见的,其间情谊,远非寻常皇家姐弟能比。
皇帝多喝了两杯,连声赞叹镇国公这个孩子养得好,又叫顾明汐坐到他身边去。
皇帝对顾明汐的宠爱几个皇子见怪不怪,只三皇子心里愤愤不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好被顾明汐看个正着,
他漆黑的眼神看过来,看得三皇子心头一颤,又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上一次在猎场这样看自己,自己便倒了大霉。
果然听得顾明汐将话题引到三皇子身上:“三哥哥好似眼睛不大好,可是患了眼疾。”
这声音冷冷清清,像是清脆金属碰撞,这一声三哥哥叫得三皇子心肝儿一抖。
你特喵的才有眼疾。
皇帝已经顺着顾明汐的话看过来,三皇子来不及隐藏神色,看在皇帝眼里便是心胸狭窄,难堪大任。他想起上一次围猎场上老三闹出来的事,想起他一贯不顾手足之情,当即变了面色对着三皇子道
“不舒服便自个儿回去。”
三皇子生母德妃听得心惊,这语气里已经是浓浓的厌恶了。
三皇子心里憋火,心里又默默记了顾明汐一笔,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碍着他父亲的君威,当下只能咬着牙认了,自个儿退了出去。
随从子在外头候着,转眼便见自家主子怒气冲冲从里面退了出来,也不敢问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总有一天,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出了内宫门,三皇子才眦裂着眼睛,狠狠地朝着宫宴的地方说道。
小随从知道三皇子口中的他是谁,四下一看没有外人,于是劝慰道:
“主子何必动气,您是皇子,未来不可限量,他顶了天也就做个侯爷。日子还长着,眼下您可得忍住了,不能再惹圣上不痛快。”
三皇子不耐烦地往前走了,他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父皇也是,自家亲生儿子不偏袒,偏偏偏袒一个外人。
他还能改了姓跟着皇家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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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得早,长公主惦记着旧识静妃,便要了牌子往后宫去坐了一回。
极难得的,顾明汐陪着她一起去了。
转过花桥,精致的雕栏小路花香迷人,长公主一张精致侧脸带了笑意同顾明汐道
“你第一次见静妃的时候还那样小,便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当时还吓了我一跳。”
顾明汐跟在长公主身后,团锦衣袍越发将他好看的容颜衬托得出众,他敛了眸子,暗暗想到
那还不是因为静妃娘娘在他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便来看望了好几回,每回带过来的糕点,都是他爱吃的种类。
因着这点情分,他才肯多看顾静妃的儿子一点。
“可惜她最近心情不好,待会儿见了她,你可不要开口提小五。”
顾明汐犹豫一下,倒也不必他开口,只将五皇子的书信交到静妃手上,也算给了交代。
今日家宴静妃托病避开了去,无外乎心死之人,懒得再参与这一场热闹,如今见了长公主,倒突然恢复了神志,将一腔难受委屈都哭了出来。
她也不提五皇子到事,只埋怨自己福薄。
见了旁边欲言又止的顾明汐,又说
“还是姐姐福气好,有这么个好孩子陪在身边,样貌才华都是出众的。”
静妃静默着看了顾明汐半晌,对他道:
“你常在宫外走,见多识广,有没有结交些得到高人,抽空替你弟弟点一盏灯,叫他找着回家的路,再不济,替我算个生死也是好的。”
顾明汐缓缓摇了摇头,英俊的面庞有些为难。
静妃低下头喃喃道:“好孩子,我知道是我为难你了,我糊涂了,什么办法都想试一试。。。”
顾明汐终于将她的话打断
“不是明汐不肯帮这个忙,娘娘看了信便知道。”
他终于寻到机会将五皇子亲手写的一封书信交到静妃手上。
静妃疑惑着接过去,一翻开,熟悉的笔迹叫她差点拿不住信纸。
等到捧着一颗忐忑的心将信看完,再看向顾明汐的眼神,已经不是热切可以形容的了。
信上说得明白,明汐派人救下了小五,一路照看,不日就要回京。
顾明汐看着静妃娘娘突然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儿,正疑惑间,静妃已经将压箱底的宝贝捧了出来
“小五说你新宅子正是要装饰的时候,便将这些都送了你也好添置些家当。”
长公主将那信接过来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自家儿子一贯瞒着她做事,笑的是静妃和他儿子一样直接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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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镇国公单独一辆马车在前,长公主特意和顾明汐坐了一辆。
“方才静妃那箱子好东西,怎么偏偏看上了这只簪子。”
顾明汐看着手里东珠攒丝制成的小玩意儿,眼神闪了闪,顿一顿说道:
“林姑娘最喜东珠。”
这句话信息含量实在有些大,长公主咂舌,她和镇国公常年在外游历,一回京便听到自家儿子被林府人拒绝的消息,起初只是不信,一是觉得自己儿子铜墙铁壁莫得感情,二是不信有人能拒绝这么好的崽。
如今当事人一副诚实的模样认下了,倒叫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原本以为,自家这棵铁树是开不了花了,没成想如今开窍这么快。
“那林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公主离顾明汐近了些,将他漂亮的眉眼看在眼里,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够入得了她宝贝儿子的眼,叫他上了心。
“是个心软的人。”
顾明汐嘴角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足已将他整张深邃精致的面庞点亮,好似为他枯燥的灵魂赋予了色彩。
她是心软的,他看准了她的性子,等不及她自己想明白,要不择手段将她拉到身边来了。
“娘亲不必挂心,该游历尽管去,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再不济,还有老祖宗替我张罗。”
顾明汐将簪子收入怀中,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说得懂事又沉稳。
长公主有些自责,自己生下这个儿子后一直忙着和镇国公过二人世界,四处游山玩水,好补足之前北疆两地分离的日子,夫妻两个倒痛快了,却疏忽了对这个儿子的关照。
顾明汐看出长公主心中所想,笑着道
“娘亲不必自责,我以后成了亲,也是要和林姑娘携手看这大好河山的,断不会叫孩子牵住了脚步。”
长公主:道理我都懂,但总感觉自己把儿子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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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汐回来这一日林黛玉去了香山寺礼佛,上一次劝她出家的老和尚在禅房与她谈论良久,又亲自送了她出来。
红蕊和雪雁在门口接了她,又在庙里住了两日,吃了特色斋菜。
寺庙后院土地肥沃,种出来的新鲜瓜果别有一番清甜滋味,林黛玉几个摘了来烤着吃,就西域送来的特色香料,比吃肉还过瘾。
这一次吃到一半,便收到了安家小姐送来的消息
“顾小侯爷回来了。”
红蕊替林黛玉读了信,又将纸在炭火里烧了,静静等自家姑娘回话。
火红的碳光照在林黛玉一张绝色的脸上,光影变幻,妖艳而蛊惑。
林黛玉纤细白嫩的手指拿一根长筷拨了拨火,面色沉静,她嘟囔道
“关我什么事。”
好似在寺庙里替人点平安灯的不是她自己一般。
红蕊笑着道:“是不关咱们的事,但安姑娘等着姑娘回去替她选几样首饰,这便关咱们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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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汐夜里去了观星阁一趟,上一回听了琴风郡主的话乱嚼舌根差点将林姑娘送进宫那个星官早已经被革了职,如今当值的是个年轻人,卫海。
小九在门口等了片刻,不懂这观星阁的鬼神之说有什么值得主子记挂的。
顾明汐出来的时候一脸轻松,小九连忙跟上,犹豫片刻道
“主子,这星象之说实在不该尽信。”
顾明汐嗤笑,停下来看小九,一双深邃的眸子漆黑
“我信这个做什么。”
“那您这是?”
顾明汐没回答,大步流星出门上了马车,修长手指将帘子放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瑕疵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