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骑着小红马在镇国公府外溜达了两圈,往日凌青风这个时辰是要出门闲逛的,今日足足晚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
安风将手里的鞭子一扬,转了个圈儿,一眨眼的功夫,又转回来了。
门口的婆子看得好笑,拿手捂了嘴进去回了话,凌青风听了,捶胸顿足冲着随从叫唤:
“你说她想做什么呀,姑娘家家的,成日在我家门口转悠。”
看着气急败坏的凌小公子,一屋子的人只管抿了唇笑。
凌青风清秀的脸上已经憋出些红晕,他本来就是唇红齿白的样貌,如今这神色下,比一般姑娘家还水灵两分。
凌青风心烦得很,闷闷地往椅子坐下去,连喝了三碗茶水。
他原还想着去听听红玉姑娘新作的小曲,如今门口一尊煞神蹲着,倒连门也不敢出了。
“我看那安家姑娘,倒是少见的活泼伶俐。”
有个胆大的随从,平日里和凌小公子玩笑惯了,说了这句话来宽慰。
凌清风眉头一皱,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声:“滚。”
那安家姑娘少见是少见,可惜是粗野得少见。
他可不好这一口,女孩子家,温柔些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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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顾老太太得了信,知道安家姑娘在侯府门口转悠了一早上,遍叫了嬷嬷去请安姑娘进来坐。
门口安风见有人来请,俏脸一红,倒也大大方方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侯府里的下人,跟着进了府。
过了长廊,看着院子里树木生出来的鲜嫩新芽,安风心里也生机勃勃,脚下也满是气力,她低头,踏着青砖石阶,脑中想起她父亲教育她的话;“喜欢就去追,男人嘛,很好得到的。”,不由得挺了挺胸脯。
她想清楚了,她想见凌青风,想嫁给他,想给他生孩子,这就是喜欢,她行得端坐得正,理直气壮得很。
凌青风院子里的人传话:“安家姑娘进府来了。”
“她还敢进来。”凌青风从椅子上窜起来,差点磕在旁边的小桌上,受在门口已经叫人吃不消了,这要是再进了府了,还不得上房揭瓦。
凌清风正急得在房里打转,下边人又接着道:
“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亲自请进来的。”
得,那不是更糟糕,凌青风心里一阵凉意涌上来,分明是夏日,却叫他打了个冷颤。童年时的悲惨记忆涌上心头,他已经料想到老太太拉着安风的手将自己卖出去的场面。
凌清风一跺脚,转身叫人包了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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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院子里,顾老太太欢喜得眉开眼笑地和安姑娘说着北边的风水民俗,老太太父亲那一带也是北疆扎根的将军,如今听一个小辈讲起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心里倍感亲切。
“冬天湖面结了冰,鱼都在那暖水下头蹲着,找准了地方破开一小块,随便一篓子下去,便是满满当当的河鲜。”
安姑娘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好久没人这么好奇北边的生活了,她讲得兴起,似乎想起了上个冬天自己跟着将士们摸鱼打鸟的快活日子,连头上一串精心挑选的碧玉簪子也跟着她的动作跳了跳。
老太太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脸上有些尴尬,刚她去凌小公子那里传话,下人说小公子收了东西急急忙忙就从偏门走了,倒像是逃难去了。
眼下老太太和安姑娘正在兴头上,嬷嬷缓了缓,才换了笑脸回话:“凌小公子方才出门去了,说是有事。”
安风猛的住了嘴,她蹲在镇国公府一早上,没见人出来过,怎么她一进来,人倒溜出去了。
不就是不乐意见她,故意躲着她么。
安大将军只这么一个女儿,千娇万宠的养大,如今巴巴上门,却被心上人给了个没脸,安风鼻子一酸,强自忍了回去,口里却再也不能高高兴兴地讲出话来,她勉强笑了笑同顾老太太告别
“我再呆一会儿也要家去了,老太太再想听北边儿的事,只管差人过来叫一声。”
打发人送了安风出去,顾老太太闷闷地同身边替她捶背的嬷嬷道
“多好的姑娘啊,刚眼泪差点憋不住了,还怕我难堪,拿话来安慰我。”
嬷嬷笑着回她:“我看着也是个实心的。是咱们家凌小公子没福分。”
老太太转了转手中的紫檀木佛珠,头也不抬,那小子哪里是没福分,就是没心没肺没开窍,今日不知道珍惜,以后想起来不定怎么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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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汐进宫一回,算是从山东老家回京之后报了道,皇帝有意思叫他一道去江南治理水患,他打定了主意要休息一段时间,只推说自己旧疾复发,身体不好。
这只老狐狸,自己大把大把的儿子不知道用,非要捞着一个能干的外甥薅羊毛,他才不干呢。
出了宫门,小九一脸关切的问顾明汐:“爷身上哪里不舒服了,可是去了山东一趟,染了风寒。”
顾明汐停了脚,抬了抬骨节分明的手,长袍下手腕形状漂亮得很,他随意活动了下手腕,指了指指甲盖上一点红痕道:“手指刚刚磕了一下。”
小九当场立在那儿,被风一吹脑子有些凌乱。这。。。这算不算欺君大罪。
养心殿内皇帝被刚才顾明汐一句话提醒了“圣上膝下能干的儿子这么多,何不派一个出去,皇子坐镇,身份贵重,底下必定不敢乱来。”
皇帝讲江南的折子理了,皱着眉问身边的大太监李安:“你说他说的能干儿子是谁。”
瞎说八道,明明没一个成器的。
老三刚叫宫御史参了一本,连带处罚了山东的几个官吏,老大整日只知道骑马射箭,前日差点拆了他的比武台,老四最近迷上了捏泥人,美其名曰沉浸于艺术无法自拔,算来算去,成年了的里面,只有老五还像些样子,只是性子过于温软,还说自己只想当个贤王,半点野心也没有,没出息。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一扔,有个屁的能干儿子。
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李安叫了人换上新茶,劝着皇帝缓了缓心神。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一丢,脑内转得飞快。他这个外甥还是有一句话说对了。
有个皇子跟着宫御史出去一趟,既能替他镇压些牛鬼蛇神,又能跟着学些本事。
只是这人选上要多费些功夫。
皇帝沉吟片刻,拿了朱砂批笔来,大手一挥,写了旨意下去。
小太监将圣旨小心折好,依稀见纸上有五皇子的名字,心里一阵欢喜。
五皇子是个有善心的,能得圣上器重,他真心实意替他高兴。
可惜五皇子接了旨意只有一脸忧色,治理水患是件大事,他也不是想推卸责任,但这旨意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叫人有些害怕。
纸上写明叫他去历练将来好担当更重要之角色。
更重要之角色,五阿哥眉头微皱,他没这心思,这次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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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诗会终归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办了去。
这日下了朝,林如海径直回了家,家里诗会要用的场地用具早已经由麽麽布置妥当。
麽麽朝他行了礼笑着道:“老爷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林如海点点头,家里内宅这些事,全靠敏儿这个陪嫁打理得妥妥当当。
“门口迎接的人一早安排好了,底下庄子送来了这个月的账单,我整理好了给管家那里送过去。”
一路跟到书房门口,麽麽将几件重要的事挑拣了说了,终于又转到正题
“眼见姐儿大了,议亲出嫁,到了别人家是要做一家的主母的,原先在扬州一日拖一日,如今却不可不学些管账管家的本事了。”
林如海被她点醒,心里又是一阵感慨,没了娘亲的人,这些事没人替她张罗,自己能帮着看一看女婿人选,这些事却无法一一照应到。
他叹一回,又对着麽麽到:“难为你想到这一层,隔两日去老太太那里打听一回,有合适的人便请回来给姑娘讲讲内宅管家这些事吧。”
麽麽应下来,刚要走,被林如海一句等等,将迈了一半的脚步收回来。
“待会儿叫玉儿也来看一回。她但凡有一点儿不乐意,今日这事,也就罢了。”
林如海这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听在麽麽耳朵里也是顺畅快意得很。
有这么个爹愿意一力护着,舍不得姑娘受半点委屈,姑娘往后的日子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林如海的担心不无道理,文章高下人品好坏,他尚且能帮着看一看,但闺女喜欢不喜欢他却打不了包票。
横竖他闺女欢喜才是第一位,若是玉儿一个也看不上,那便都送出去,等下一回再看。
麽麽点头应了,“我省得的。”
全家人宝贝了十几年的姑娘,在这人生大事上,可一点儿委屈也不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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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等着迎接的仆人三三俩俩坐在石狮子旁边的石阶上,一边闲话,一边机灵地留心着门口的动静。
今日上门的客人,个个都是有身份的,怠慢不得。
日头渐渐西移,眼见时辰就要到了,竟没一个上门的客人。
就在几个得了打点的仆人心里犯嘀咕的时候,远远地见了一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
那马车华丽不凡,走近了更叫人看得瞠目结舌。马车上的装饰自然都是稀品,这仪仗威严更是少见。
仆人中其中有个有见识的看清马车上的纹路,心里一惊,赶忙招呼了众人,恭恭敬敬迎了上去。
镇国公府的御赐仪仗难得用一回,这一回进的是林家门。
顾明汐从马车上下来,由着林府的人拥着,穿过垂花门。
麽麽在院子那头等得焦急,恨不得扒在门缝上替她家姑娘掌掌眼。
远远的见了下人们拥着个少年郎进来了,麽麽匆匆看了一眼,先是呆了一呆,回过神来忍不住念了一声佛,高兴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个好,比当年姑爷第一次上门时候的风姿气度还要出色几分。
她家天仙一样的姑娘,可算有个配得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