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主角受
四月初七,南阳长公主大寿。
宋棂睡到晌午才姗姗来迟。长公主等人知道小皇帝要来,一直巴巴地守在大门口,眼见着日头一点点地倾斜,还以为要被放鸽子,直看到皇家车马出现在视线中,才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黎相、长公主及驸马三人齐齐行礼,宋棂扶着云汉的手臂施施然下了马车,才似笑非笑地开了口:“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平身吧。”
长公主等人受宠若惊。
黎相最为持重:“陛下舟车劳顿,老臣家中早已略备薄酒,陛下请随臣等来。”
长公主和驸马也连声附和。
宋棂视线在他们身后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收回视线,见长公主神情忐忑地望着自己,宋棂顿觉无语,难道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小皇帝在众星捧月中来到了海棠园。
海棠园本是相府中一座普通的院子,是长公主嫁入黎家后改建的,如今基本用作宴请宾客的场所。
一踏入海棠园,原本言笑晏晏地氛围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宋棂一身暗龙纹藏青直裰,金镶玉冠,腰封将纤细的身段衬托得愈发盈盈一握,远远看去只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文弱小公子。黎相长公主等紧随其后,金吾卫们则是飞鱼纹玄色圆领袍,配仪刀,器宇轩昂地缀在末尾。
在场宾客不乏达官显贵,有人认出宋棂,立刻下跪山呼万岁。
其余人自然纷纷效仿。
有不少人暗暗叫苦,要是早知道小皇帝会来,他们就称病婉拒了,这下可好,只能寄希望于小皇帝不会在自家姑姑的寿宴上发疯。
宋棂心不在焉地让人平身,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了人群中央。
约莫弱冠之年,面如冠玉,风姿绰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堪称“公子世无双”。即便跪在地上,也看得出其脊背挺直,清贵如天之骄子,往那儿一站,更是所有人都会为之逊色。
这样的人,若不是主角受,他就把这里的凳子吃下去。
也难怪原身不顾血缘和家族,硬是将他强抢入宫,迷恋至死。
宋棂向来是欣赏美人的,对黎少白的第一印象尚可。他甚至没把黎少白当成威胁,原著中是以云汉遭受惨无人道的对待为前提,黎少白才有机会对他释放善意,从而惺惺相惜,友情变爱情的。
现在他一来没有虐待云汉,二来不会抢黎少白入宫,两个人搞到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看着仪表堂堂的主角受走到自己面前,宋棂微微一笑。
“臣黎少白,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臣?
宋棂一愣,旋即恍然。
说起来黎少白确有功名在身,是今年春闱中的会元,只待殿试后便可金榜题名。而心理扭曲的原身偏偏在殿试的前一天将其强招入宫,从此无缘官场,若非他最后和主角攻齐心协力推翻了小皇帝的暴虐政权,恐怕真的要成为深宫怨夫了。
“表哥。”
宋棂浅笑,脱口而出的称呼让在场人为之一怔:“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喊孤一声表弟来听听?”语气却像是“花姑娘喊声大爷来听听”一般。
黎少白守礼一笑:“表弟。”
抬眸,触及队伍后方的某人或某事,黎少□□神一振,眼底迸发出惊喜,旋即又有些不解,最终重归平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
宋棂没有错过他的异样。
这算是什么反应……难道是因为云汉?宋棂先入为主地猜测,又觉得不合常理。
暂且将这股违和感放到一边,小皇帝被迎到了最上座。大约是他从进门开始态度就不错,长公主姿态放松了不少,甚至拉着黎少白同他闲话家常,宋棂知道她的用意,无非是想给自家儿子讨个近乎。可她不知道,若非如今坐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原装货,她早已亲手把自己的亲儿子推入了火坑。
宋棂不太想和长公主说话。
因为她说话的方式实在太像前世的极品亲戚,乍一听好像在关怀他,实际上句句不离利益。
宋棂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长公主顿时噤声,又用那种忐忑不安地目光看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暴起吃人。
宋棂待不下去了。
他本来想将这次出宫当做游玩,却一点都没觉得轻松。在场宾客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束手束脚,聊天声音比蚊子还轻,黎府的这些亲戚就更不用说了。
最奇怪的就是黎少白,总是时不时偷瞟云汉,那眼神让他不爽。
“姑姑,这里人太多,孤想去僻静的地方走走。”宋棂不等长公主说话,“姑姑只需派两个下人引路即可,海棠宴可少不了您呢。”
话已至此,长公主也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只得起身相送,还一脸的遗憾。
宋棂装作没看到。
离开海棠园,空气果然清新了许多。
两个带路的小厮噤若寒蝉,宋棂也不问路,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你觉得黎少白如何?”
原本就寂静的气氛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两个小厮悄悄对视,都不知这个问题问的是谁,自己该不该接话。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一个侍卫打扮的高大青年开口了:“黎公子一表人才,未来当是国家栋梁。”
“你对他印象倒是好。”宋棂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那你觉得他与孤相比,又如何?”
云汉:“陛下天人之姿,岂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不愧是在尔虞我诈的桓国深宫长大的孩子,半处错都挑不出。原著里要不是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原身,或许能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也不一定。
“你这么说,人家可是要生气的。”
云汉毕恭毕敬:“卑职只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哈——”宋棂忽然大笑起来,笑完,又看向似乎受到惊吓的小厮,“先后的住所何在,前方带路。”
小厮脑袋宕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先后指的是原相府大小姐,连忙上前带路,生怕走得慢了会被残暴的小皇帝剁掉双脚。
先后黎氏出嫁前的院落名为碧落园,以她的闺名命名,显然寄予了父母的厚望。
可惜遇人不淑,红颜薄命,死前还受尽非人折磨。
碧落园被保存得十分完好,应当有人定时洒扫,宋棂敢猜测这里与黎氏出嫁前没什么差别。黎相一定很疼爱这个女儿,连带爱屋及乌,哪怕小皇帝再昏庸再暴虐,他也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全部包容。
宋棂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毫无记忆,他们去世时他实在太小,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应当也如黎相疼爱黎氏一般疼爱自己吧。
众人见小皇帝坐在黎氏的房间里出神,纷纷退到屋外,不敢打搅。
云汉守在屋外,距离宋棂最近,以便随叫随到。
一个小厮忽然从院外探进半个身子,冲守在院门口的金吾卫说了两句,那金吾卫皱了皱眉,转而朝云汉走来:“云大人,黎公子求见。”
云汉蹙眉,之前黎少白频频朝他投来目光,他不可能看不到,当时便觉得这人奇怪。现下又忽然来找陛下……云汉不可能为了他打扰小皇帝,本想让金吾卫去回绝,想了想,人家到底是相府嫡长孙,身份非同一般,便打算亲自去一趟。
黎少白正带着两个小厮等在院外。
见有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而在看到是云汉后,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云汉更觉这人古怪了。
“云大人,陛下他……”
“陛下正在思考要事,不便打扰。”云汉顿了顿,“黎公子认识下官?”
黎少白笑道:“既然陛下在忙,少白便不打扰了。”见云汉转身要走,又连忙叫住他:“云大人,陛下近来可安好?”
云汉皱眉看着他,似乎很是戒备。
黎少白也察觉到了,连忙补充:“陛下的生母毕竟是少白的亲姑姑,少白只是关心……”
“孤的身体自有太医院操心,表哥还是多关心自己吧。”
宋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看向二人的神情也是冷冰冰的,看得云汉心中莫名发堵。
在云汉面前还敢没话找话的黎少白一见到宋棂就立刻闭紧了嘴巴。
宋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黎少白被看得发憷,后背不自觉已被冷汗浸透。
“姑姑还在忙,表哥不去帮衬一下吗?”
黎少白如蒙大赦,连忙告退。
他一走,承受宋棂目光的便只剩下云汉。
云汉这些日子的承受能力日渐增强,但依旧觉得有些不适。
“回宫吧。”宋棂收回目光,走出院子。
出宫一趟,效果并不如人意。
宋棂隐隐觉得这几日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狂躁又有复发的迹象,站在紫微殿外,仰头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满胸腔,才让他发热的脑袋稍稍冷静下来。
晚上睡觉时又发了噩梦,一身冷汗地惊醒。
小皇帝坐在床上,又想折腾人了。
他叫醒云汉,让他将殿外耳房中的一个大箱子搬了过来。
“打开瞧瞧。”
宋棂翘着二郎腿在塌边坐下,玩味地等待着云汉的反应。打开箱子后,他成功看到了云汉僵直的后背,以及不由自主紧握的拳头。
——箱子里,是高统替原身准备的小玩具。
可惜原身不能人道,又不想被人发现,从来没机会用上。原着中后来倒是用上了,但这个时空的宋棂在最关键的那天穿来了,这些东西便被压箱底至今。
“别愣着啊,选一个你喜欢的。”
“孤今天想玩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