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测到修真界要面向世俗开放,江寄夜就不再打算再纠正员工思想了。不然将来员工们知道他早就成了修士,还登上了《优秀修真门派名录》,可能会对他这个老板失去信任。
为了员工心理健康着想,他叫秘书网购了几套灵气复苏、全球进化类的小说,摆在休闲区书架上。
他自己也把工作重心更往修真界压了一点。
——他还在阴灵境当着大王,要给去秘境工作的员工作封官晋爵,方便他们在灵境内工作。
江寄夜回到宗门,就看到基站旁浮着一个快递箱,箱子上贴了一张毛笔手写的单子:阴灵秘境办公用品,秘境办洹江办事处转玄音宗江掌门收。
他搬着轻飘飘的箱子回到大殿,忽然就觉得小炕桌和床垫不够档次,配不上这样的办公用品了。
要不先到侧殿办公,什么时候写完了、该修行了,再回正殿来吧。
他把箱子拿到侧愉,开箱后一样样拿出来放在书案上,发现里面放的全是皇帝拟旨用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沓叠好的白纸,纸上按传统竖书习惯写着一个个方正古拙的玄文。还有一张现代汉语写的指导,告诉他前面哪页是诏书、哪页是人名,叫他把诏书抄在黄绫卷轴上,每份替换一个人名。
白纸底下就是一排排熟悉的黄绫圣旨了。那些圣旨都是空白的,里层是宣纸,上面印着极浅的格子,左下角还有指示题跋用印位置的小格。
圣旨旁边还有一个小锦盒,盛着文房四宝和朱砂,还有一枚纯阴灵石雕的印玺。这些文具上都流动着浓厚纯正的灵气,一看就不像普通的东西;那枚玉玺更不用说,肯定是从商王的棺里拣出来的。
但质料是捡出来的,上面刻的字不是,而是给他这个新王上的尊号。
是玄文。
看不懂。
江寄夜打开手机翻译功能,对着印玺扫了一下,从屏幕上看到了两个简体两个字:江王。
好简单明了的尊号……他真是实打实成了村大王了。
江寄夜慨叹道:“送的东西倒挺全,怎么不能给朕配个小太监呢?把圣旨都替朕填好了,朕来用个印……”
“外面那些人也不问你会不会写玄文,就送来这么多东西,真是强人所难。”
空旷的偏殿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细碎的衣料摩擦声。
一点柔软沁凉的布料从他手边拂过,江寄夜下意识抬手让了让,朝着视野中突兀出现的那片白色看去。
那是本该在正堂神龛上的祖师像。
他就倚在书案边,一手按着桌面,一只手就抄走了他手底下的圣旨,垂眸浏览。
江寄夜平常总觉得祖师像已经够鲜活了,琥珀色的眼珠像活人一样泛着水光。但看到梦里鲜活的容祖师露出同样的神态,他才知道雕像的神情有多么僵硬……
可惜他只能在他梦里活动一下。
江寄夜不知怎么想的,怜爱地在祖师手臂上拍了拍。
容昔看了看手臂,又顺着江寄夜的手看到他脸上,问道:“寄夜是想借我的手替你抄圣旨?”
……虽然他刚才没那个意思,但是如果祖师愿替抄那就太好了。
江寄夜一点都不矜持,诚实地说:“祖师帮帮我。”
容昔把圣旨扔下,让它轻飘飘地落回原位,笑着说:“这倒有点难,我平生没用毛笔写过字。”
“还是你来写,我教你如何运用灵气。”
容祖师丝毫不以自己成了新时代的半文盲为耻,扔下卷轴,倚在桌旁看着他:“拿这笔怎么写字?写一个给我看看。”
江掌门就去厨房找了两个杯子,一个当笔洗,一个当砚滴,滴了些水在墨池里,慢慢研磨出一片灵气浓郁的墨汁。
卷轴有点珍贵,他怕写错字浪费,就在寝殿里找了找,翻出来一卷可能是前任掌门留下的宣纸,在上面试写了一下。
他只是小时候练过几年字,后来学业忙起来就撂下了,工作之后更没闲暇碰书法。好在这东西是有身体记忆的,提起笔写了半篇字之后,他的手腕就变得灵活,运笔流畅,写出来的字也算得上工整大气,看出一点当年学的颜体的筋骨了。
祖师不知什么时候从桌旁转到他身后,一只手搭在太师椅椅背上,从江寄夜头顶看着他在那张纸上写字。
他身材高大,手臂也长,从椅背后伸出手就轻松地抓住了那只正在移动的手。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稍许力度,他稍微低头,在江寄夜头顶说:“不要动,我教你把灵气释放到纸墨上。”
“你先依前法把灵气运转到手腕上,然后……”
他的身体仿佛不是实体,直接穿透硬实的木料椅子,贴近江寄夜背后。这样弯腰大概是有些不好发力,他就把左手撑在桌上,完完全全地把江寄夜圈在了怀里。
江掌门不知是心跳还是灵气在跳,精神有点不能集中,从任督二脉转流到手臂的灵气好像不太合格。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包覆着右手的灵气直接渗到肌肤下,融入血脉中,汩汩流动。
“照着你的圣旨写一个字试试。”
也行,反正是照抄,也不至于写错。
江寄夜伸手拿过写着诏书的白纸。因为那张纸叠着,他右手又不方便动,就用单手拈着一角抖了抖。
祖师的胳膊在外面圈着,稍微动动就要撞着,他抖的力道也不敢太大。好在小容祖师自觉,拿起纸的另一边,帮他在桌上展平。
他仔细看着上面的字,略一偏头就问到了祖师脸上:“用先学会念再写吗?”
“那倒不必。念玄文时,玄文之力靠灵气在唇舌间的鼓荡施展,写的时候玄力是寄托在纸墨上的。”
“不过你认识的玄文少,顺便认几个字也行。”
魂魄或者灵识是不需要呼吸的。可是或许因为神识是浓厚的灵气组成,会向低浓度的地方流动,江寄夜似乎能感觉到有风从耳侧吹拂:“要我帮你念吗?”
他瞬间想起学拼读时颈项以上僵硬而不受控的感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摇头反对:“算了,祖师读一遍就行,我学得会。”
祖师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叹息般叫了一声:“王。”
江寄夜耳根发烫,胸前的灵气控制不住地跳了几下,慢慢地转过眼看了祖师一下。
只看到他淡色的双唇动了动,又念了一遍:“王。”
王诏曰:封某宗某人为虞人,掌山泽苑囿产出。
王诏曰:封秘境管理办公室某办事处某人为宰,管内朝诸事。
王诏曰:封秘境管理办公室宋某为三公。
三公就可以废立大王了。
虽然这诏书有点不吉利,但是它短啊。江寄夜又不怕丢了这片白捡的江山,就先把它拎出来练手。
诏书上的字都是玄文,字体十分陌生,每一笔都要仔细对比描摩。书写时还要控制手上灵脉,在笔墨间注入灵气,写字如书符,写完的圣旨要有言出法随的验效,这就比较耗功夫了。
幸好有祖师帮他开挂。
容昔的手比他大些,手指修长,握笔时几乎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灵脉相对,引导他体悟灵气在指掌间流转的感觉。
好像也不难。
他带着祖师的手抄了几遍,觉得熟练了,便请祖师放手,让他自己来。
容昔果然放开他的手,直起身来靠在椅背后看着。
雪白柔软的宣纸上灵气纵横,在墨字之外织画出一片灵光网,封住从他身上——从敕封他的华国最高统制机关中分薄下来的一点王气。
他把那张稿纸召到手中,低头吸出了那丝王气,五纸一收,将纸化作飞灰。
江寄夜完全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回头问他:“怎么,写得不好?”
“写得很好,已经有封敕之力了。不必再练习,直接抄在卷轴上吧。”
那封圣旨不是给容昔写的,王气落到他身上也自然流散,重回到这座玄音宗真正的主人身上。
此时在容昔眼中,常人——哪怕是一般修士也看不见的王气缠绕在江寄夜身上,与他本身浓厚的气运绞在一起,煌煌光彩衬得他极为威严尊贵,几乎令人不能直视。
但是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送来做他的祭品的?
在这样一个不被人所知的小宗门,在他的神识被漫长的绝灵期消耗殆尽,几乎不能再醒来的时候?
他收敛了观气之法,第一次不单以掠夺、贪占的心态看待江寄夜,心里生出了些许疑惑。
江寄夜还不知道祖师在为他用心,只尽着自己国家敕封、准体制内修士的责任,对照秘境办寄来的名单填写诏书。
虽然只有小半箱卷轴,可他晚上还要保证四小时以上修行,停停写写、动静结合,直写到转天清晨才撂下笔。
他许多年不用毛笔,写得也有点累,站起来先托着腰晃了晃,活动腰椎。
容祖师原本在他打坐修行时就回去神像里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侧殿里,看他竟累成这样,就过去在他身上按了一下。清凉的灵气贯通身躯,江寄夜久坐后的疲劳一下子消除殆尽,笑着谢他:“祖师真是妙手回春,我又有精神了。”
容昔问道:“累了怎么不歇着?这些东西,白日里叫那个宋主任找太监替你写,你自己用印就是了。”
“是啊”,江寄夜微微点头:“我也觉得手写圣旨太麻烦了,效率不高,应该改改形式。但昨晚不是为了写圣旨,是为了祖师要教我写玄文,我当然要用心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