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大商，亡了。”
手机被调到最大音量，循环播放这一句，外放的玄音震得门窗上浮尘簌簌落下。
商亡了。
王死，国亡。
这片国土上所有的人都成了新朝的战俘。
武士们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按照他们生前处置过的亡国败兵的样子，主动卸甲弃兵，走下高台……
走到大殿靠外的位置，伏跪在江寄夜面前。
称：“王”。
他们已是新朝的奴隶，只能忠心服侍新王。
明仪正在炼化王尸，他的师弟师妹们还在棺中翻找随葬的印玺和玉圭，想找出控制这座地宫的枢机，见到这些武士主动跪在江寄夜面前，拜他为王，简直要疯。
明仪炼尸的灵火都险些烧到棺材上，他的小师妹扔下手中的玉璧，直接冲下来质问：“他们怎么会叫你王？不是说好的我们华盖宗接收这座灵域吗？”
江寄夜当然知道为什么。
但这些甲士愿意叫他王也和华盖宗接收秘境并不冲突。
他顶多就是被鬼拜一拜，又不打算直接在这儿登基称帝。这个鬼王的棺材都被他们占了，里面的玉玺、玉圭、王冠当中肯定有控制秘境空间的枢纽，等他走了，秘境不还是华盖宗的吗？
他直视着那个外表看似少女，修为却过于常人的女修问道：“小姐是代表华盖宗来质问本座的？我是进来解救人质的，也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贵宗是进来做什么的，现在是为什么来责问我？”
这些修士虽然是来抢秘境的，但对外的理由总要包装好听点，说是为了救人和控制秘境带来的危害。
师妹可以冲动，可以不懂事，师兄却不能给人留把柄。
尤其江掌门他……他会录像，他随时录像！
明仪立刻喝止小师妹，向江寄夜道歉：“我师妹年纪小，说话有些冲动，请江道友看在家师和我的面子上原谅。”
江寄夜挑了挑眉，无声地笑了一下。
明仪习惯挂在嘴边的笑容反倒收了起来，严肃地说：“我们两派都是来救人的。江掌门虽然得到这些阴灵效忠，但也还不能完全掌握秘境，放受困的人出去吧？
“我华盖宗却有即时炼化秘境中枢的法子，只要江掌门配合，立刻就能救人。”
江寄夜点了点头，问道：“明先生要的是什么样的配合？先说明一下，我是2.12后才觉醒灵根的修士，还没开始学法术，能做的有限。”
明仪这回是真吃了一惊：“你不会法术？”
“那你怎么让这些阴灵听你的话，奉你为主的？”
江寄夜身后的探灵主播忽然伸出一颗头，替他抢答：“因为江总录音剪得好，声音严丝合缝就是鬼王本人的命令呗！”
洹建工人知道内情，主动科普：“小河村项目是江总投资的，这些鬼住的是我们江总的地上出的房。二房东死了，不兴人家跟大老板哪？”
最后进来救人的工长更敢说：“就是江总领导这群鬼将士起·义，推翻老鬼王的，我们也都跟着战斗了，这叫改朝换代你懂不懂？”
从他们清醒过来开始，救他们的就一直是江总，最后忽悠鬼将造反，乱刀砍死鬼王的还是江总。
这些人听着好像要白拣这个秘境，还欺负到江总头上？江总可是他们洹城自己人，更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些外人敢跟江总不客气，他们当然得护着啊！
江总十分感动，然后把这些试图保护他的普通人按住，对华盖宗的人说：“其实我做的贵派都看见了，就是剪视频，把对方说过的话拼凑成自己想要的再放出来给他们听。
“这些鬼将智商不高，以为放出来的录音都是真的，才会听话。并不是我修为高，能控制他们，更不是我能控制秘境。”
明仪思索着这话，他师妹则感觉自己好像受了嘲讽，狠狠瞪了江掌门一眼。
江寄夜哂笑了一下。
“这块地是我拍下来的，里出了任何事负责的人是我，最迫切想救人的也是我。如果我能控制得了这片秘境，早就让它从我的工地上离开，把受害者治好送出去了！”
……这倒也是。
明仪在秘境外就被他用“2亿”、“土地所有权”、“纳税”这些俗世的钱财权势侮辱过，相信他真是这么个为了凡间生意可以不要仙家秘境的人。
但他刚刚确定秘境还没被江寄夜抢走，只是暂时没有找到秘境核心，眼前阴气森森的大殿便倏然消失，灵气从幽森沉冷的纯阴气变成了平和中正的阴阳交泰之气。
而且灵气极为浓郁，比他们进入秘境前提升了至少有两成。
对于修士来说，这种灵气当然更舒服。但他们华盖宗许多古传的秘法和法器都要用纯阴灵气制造，纯阴灵气才是门派汲汲以求的重要资源。
这中平灵气现在天地间随处可见了，还有什么值钱的？
他们的秘境呢？
他们好好的一个阴灵秘境，刚刚还能在秘境里随便翻捡古代法宝呢，现在怎么说没就没，变成个荒山野村了？
这村子里毫无人气，远处有投光灯强烈的白光打过来，勉强给地面添了一点光线。四周围寂寂无声，只有墙上大大的拆字提醒他们身在何处。
这里难道是秘境出现的那个小山村？
明仪刚猜到这一点，便听到身后的灵魂激动得大叫：
“啊啊啊啊小河村！看这个拆字，这字是大刘写的，咱们终于回到小河村了！”
“哎呀妈呀，我以为这辈子回不来了哪！”
“我身子呢？我怎么还没回身子里？谁带手机了帮我打个电话找找我身子……”
江寄夜把这几个人的灵魂招到一起，让他们扔掉秘境里捡来的阴物，又念了一句“万物恃一以生”，修补他们魂魄上的创伤。
他玄文念得十分纯正，地球上的灵气也是中正平和，弥补生机的效果绝佳，他们身上被镣铐和甲胄硌出来的印子顿时就平了。
江总点点头，叮嘱他们：“回魂之后先把直播设备关掉，不要对外说这段经历，会有人来找你们谈话的。”
一群人沉浸在被招进神秘的“有关部门”的幻想里，江寄夜则去找玄音宗弟子送他们还魂。
明仪冷着脸让师弟师妹们送人，拦住江寄夜问道：“江掌门怎么解释眼前之事？”
刚才是江寄夜赌咒发誓没得到秘境枢纽，结果随口发愿说要把人送出来，让秘境离开原位，就实现了？
这秘境不是被他占了还能是怎么样？！
江寄夜迎着他的怒火淡定地说：“我还是那句话，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刚进入修真界不久，这方面不太懂行，等离开这里之后会找秘境办专家资询具体处理方式。
他晃了晃手机，把v信通讯界面给明仪看：“我已经联系宋主任，向他请教处理秘境的办法了。”
明仪还想说些什么，宋主任清矍的脸就出现在了那张屏幕上，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明贤侄，你们和江掌门已经救出人来了？真是年少有为，办事利落，我这就叫洹城秘境办过去接应你们。”
明仪脸上瞬间浮出笑容，温文有礼地点头答话：“宋师伯。人都平安救出来了，我师弟师妹他们已经送人去还魂了。”
说着看了江寄夜一眼：“这次救人江掌门也居功不小。我派师兄妹围杀鬼王时，江掌门不知从何处取到了这灵境的中枢，鬼王死后，我们才能立刻出来。恐怕这座阴灵境的归属还要请秘境办再帮忙裁断。”
他们师兄妹辛苦杀了半天鬼王，灵境却被江掌门取巧夺走，明仪是真的感觉憋屈。
宋主任却感叹着：“江掌门才刚开始修行，连玄文都没学过，他进秘境，我是不放心的。幸好你们都平安无事，还把陷在里面的人救出来了。”
江寄夜把手机向自己，笑着说：“多谢主任关心，我们救援行动大体顺利。就是这秘境非要认我为主，我也很为难，希望秘境办能有解决的办法。”
非要认他为主……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们华盖宗千里迢迢从东南省跑来，两位师叔和他们这些核心弟子辛苦一夜，等于就白跑一趟，帮他收秘境，帮他救人，最后落个一无所有地回去？
明仪想一想就窒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见师长。
宋主任也惊讶地问：“秘境认你为主了？”
“是你意外发现控制秘境的枢纽，还是它主动落到你手里？”
都没有，是秘境里的鬼王被他指挥着鬼将倒戈杀死，然后那些鬼将非要给他黄袍加身，让他做新王。
他不想答应，可这秘境就赖上他了。
他只说了一句想救出受害者，让这秘境离开他随包的土地，这秘境就把他们送出来，然后自己窝在他的识海里了。
——他现在只要想一想就能在脑海里看到缩小版的秘境，还能随便转换位置、视角。按一般修真小说里的说法，这秘境应该是在他识海里。
“这个秘境虽然认我为主，但我国国土上的资源都是属于国家所有，我是肯定要把他上交国家的。希望局里尽早安排专家把这个秘境从这里——”
他点了点太阳穴，脸上带着淡淡的烦恼：“转移出来。”
“我个人的精力有限，只能顾得好一个玄音宗，并不想给在奴隶制社会当大王。
“我只希望这座秘境的存在，特别是它突然出现在工地上，造成人员失踪的消息被全面压下来，不要影响洹江公司和玄音宗的形象就行。”
这个对于修真局来说简直不算要求，而是他们日常的工作。
修真局这些年一直在管控超过现代人认知的灵异现象：有鬼捉鬼、有妖收妖，有修真资质的苗子早早捞到局里或是分给各家各派特殊培养……封锁消息更是老本行。哪怕2.12后灵气复苏，一夜之间高浓度灵气辐射导致大量普通人突然觉醒灵根，进入修真界，那些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也仍然没查觉到这世界的改变。
但宋主任这回却没给他一个完全确定的答案，而是发了一条带着忧虑与期盼的预言：
或许修真界要开始准备为凡俗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