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悄声退下,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铁豹卫的人,“启禀皇上,当年寻找的那个小王子现在在陈国,现在名叫文逐月。”
齐司季倏地睁眼,“你确定?”
“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齐司季挥挥手,那人又悄声退下。
文逐月……虽然只有一个名字,但至少还不是一无所获。他想,齐国也会因为他的努力而更加强大。
齐司季握紧了拳头,他十七岁时,还是个孩子,那时他的父皇告诉他,“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一个叫寻澈的人,你只要告诉他父皇的名字,他一定会帮助你的。”然后,齐司季的父皇给了他一块腰牌,腰牌上是用小篆字体刻着的“浮音”字样。
这几年忙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事,都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忽然想起,叫来了那小太监,翻遍了整个金銮殿和书房,才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找到了它。
他召来铁豹卫的人,把腰牌交给他,吩咐道:“去浮音山,找一个名叫寻澈的……大师,就说,齐主后人有事相求,然后把这封信给他。”铁豹卫接下指令,一溜烟走了。
齐司季舒了一口气,名垂青史,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呵。
至于后来,朝中总有那么些野心膨胀的元老,总想欺负他,于是,齐司季意识到,只有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上,才能更好的发挥自己的才能。
连清常年跟着水越泽,水越泽也是把她当成后继人培养,这些,他虽是远在京都,却也不难知道。
连家是京都有名的大户,虽然他们家自古就只出过连清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但他们的经济实力还是无人能够撼动的。所以,当初水越泽推荐连清为红岭主帅的时候,齐司季也没怎么反对,但也不见得多放心。可如今看来,连清这红岭主帅的位置,是不得不压一压了。
而兰青律就是最好的一张牌。这人对连清颇有不满,又有一番要建功立业的决心,不如成君子之美,顺水推舟,谁承想,这兰青律竟如此不知好歹,私自屯兵不说,造反都造得如此不成器,为了不失去连清这种“栋梁之才”,只好弃之不管。
可这样,不就等同于什么都没干吗?
“这帮不成器的,还是得朕亲自出马。”齐司季轻轻叹了口气,心想。
翌日朝会上。
有言官上书道:“镇南将军连清蔑视朝规,休沐期间私自前往军事重地,望皇上一视同仁,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齐司季沉默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连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神游似的听着,水城凛却不乐意了:“启禀皇上,红岭是齐国的第一道屏障,要是眼见着有人造反不管,那还当什么官?”
那言官很不爽,“也不是说不管,要是都像镇南将军这般目无规矩,泱泱大国岂不是要乱套!”
这时,齐司季咳了一声,言官也稍稍收敛了些激动的神情。
水城凛知道这次是连清理亏,不方便求情的太明显,只是言说了一些连清在红岭的声望和情有可原。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本就是齐司季预料到的。
连清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齐司季最后的裁决。
殿上渐渐安静下来,齐司季掸了掸宽大的水袖,说道:“镇南将军连清,目无朝廷法纪,不经报备私自前往军事重地,自己去天牢反省反省吧。”
连清眼角狠狠一跳。
水城凛当场压不住了:“阿舅息怒,这件事不是……”
齐司季阴沉着脸:“你闭嘴。这里是朝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他起身,水袖怒甩而去。
与此同时,远在红岭的文逐月刚刚见到一个故人。
两人负手站在风沙中,就这样望着远方,谁也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彭遇冉受不了如此尴尬的场面,烦躁的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还反悔了?”
文逐月:“碍着你升官了?”
“哼,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彭遇冉瞥了一眼这个长得比一些娘儿们还好看的男人,也不知是抽了个什么疯,一溜烟全给说了,“要知道,我们将军当初可是因为你才临时更改计划的……”说完,停顿了一下,心下一沉,懊恼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完了,我咋就说了?”
文逐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彭遇冉战术性的闪躲着他的目光,接着就听文逐月说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彭遇冉有些心虚道:“那……那什么,我们将军就是个护短的人,你,你也别多想。”
“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来了。”
彭遇冉一时没缓过神来:“啊?”
“大皇子一直有争储的心思,碍于母族势力太弱,不得不暗中发展自己的人脉。而皇上却一门心思想要回归一切权力,于是顺水推舟,让大皇子把散布的小群势力集中起来,甚至有可能这次的红岭造反事件,都是由皇上一手促成的。想必陈国那边的情报,皇上也有他专属的渠道吧。”
彭遇冉忽然觉得脑子有点疼:“那……你之前怎么说帮帮将军呢?”
“当时陈国已经打进来了,连清也已经下了明令,内廷之事,不宜插手,否则会引来许多嫌隙。再加上我本就是因为连清来到红岭的,若我那时要与他们硬碰硬,岂不是坐实了连清徇私枉法的罪名?”
彭遇冉连连点头道:“好有道理的样子……”
“要不是看在齐司季对连清还没那么绝情的份上,你以为他这个皇帝还能高枕无忧?”
彭遇冉看向文逐月,不知为何心脏狠狠一跳,明明这么纯良的一张脸,却总会让他有一种阴森森的错觉。
彭遇冉小声问道:“额……那军师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去陈国一趟,京都那边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
“得嘞。”
文逐月这次出来,没有带上白云殿的护卫,所以不能离开太久,万一单乾一的仇家找上来,那他就有些麻烦了。
三年前单乾一与文逐月达成共识,文逐月帮助单乾一巩固他在陈国的权力,单乾一则帮助文逐月找到他要找的人。
在天牢里待了两天的连清,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稻草堆上,听着门外的狱卒唧唧呱呱的说着一些更加无聊的事,诸如一些王二婶家的媳妇又添了个孙儿,隔壁张太爷家的娃儿考了五次还是个秀才……
这也太废了吧?
连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知是这地牢太阴凉还是没什么事做,总觉得有些犯困。
想当初啊,她在董家学堂的时候,整天就和那群**混日子,打山鸡,捉蛐蛐,进酒楼,喝花酒,虽然不是最拔尖的,也不见得差得太远,若她是个男子,拿个进士算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后来,遇上了水越泽……
话说,齐司季要关她到什么时候啊?连清郁闷的叹了一口气。
那边扯淡的狱卒看了过来,“将军可是饿了?”他抬头看了看豆腐块大的窗口说,“这会子离饭点还差些时候呢,您就再等等吧。”
连清摆摆手,“无妨,也不是很饿。”
不知为何,总是频频想起文逐月,那个肤白貌美的小书生。
那日不小心对他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动嘴之后,也没见他有太大反应,他那么没脾气的人,应该……也是不会生气的吧?
“还不如有点什么反应呢,搞得我占了人家便宜似的……”
连清越想越觉得烦人,这时狱卒送了饭食进来,连清懒得动,叫狱卒直接把饭放到她身旁。
刚稍稍动了一下,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身旁的饭,什么也没说,就只是躺下稍稍小憩了一会儿。
不知是什么时候,牢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身旁的饭还在那儿,身边的草垛偶尔一动一动的,连清掀开上面的一层草垛,就看见一只灰色的小老鼠窜来窜去。
连清把饭端来,那小老鼠嗅了嗅,然后吃了一半,结果那老鼠像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的连洞都找不到了。
这时,牢门的铁链发出一阵碰撞,逆光走来一个人。
“连清。”
是郭熔。
连清神色稍稍放松了些,“难得你还来看我。”
郭熔挥挥手,两个狱卒就退开守在门外。
他走进来看见一边四处散乱的饭菜,从怀里拿出一包用黄油纸包着的几块葱油饼,放在连清手中,“你小时候好像还挺喜欢吃这个的,就给你带了些。”
连清:“谢谢。”
送完饼,郭熔好像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意思,他几次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连清在旁边的草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说:“有事就直说吧,咱俩这关系,你怕什么?”
郭熔:“你弟弟来找过我,跟我打探你的消息,我没有全部告诉他,也是怕你父亲年纪大了受不住,只说你在忙。”
连清:“嗯。连敬要是还去烦你,你直接告诉他也是没有关系的,至于我家老爷子,他还不至于脆弱到这种地步。这牢里你还是少来吧,对你不好。”
郭熔点头道,“好。那个……”
连清会意一笑,“你其实是想问文逐月的吧?”
郭熔缓解尴尬似的轻咳一下,“我其实从不八卦……”
“我对他有想法,他知道。”连清歪头,淡淡笑道。
“……哦。”郭熔摸了摸鼻子,又问:“那他们说的,两年前你陷他们于不义,也是因为那个军师?”
连清:“……”这货不是说不八卦吗?
“那时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连清说道。是我不该动情,还让尹飞知道了。
上一次与尹飞对战虽然使他伤了元气,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又卷土重来,攻击更是猛烈,不知是争口气还是只是想单纯的报复一下。
一向以“铁骨”为名的红岭驻军也没能抗住尹飞那么变态的反剿,一下子溃退十几里。
其实连清那时是有些慌的。
尹飞和他的几个亲兵矛头直指连清,用的正是当初连清打击他的那个法子。她的亲卫们一路护着她冲出重围,损失了两个才把她从尹飞手里抢了回来。
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事情,怎么能带上文逐月?他那么一个谪仙般的人,自当是好好感受人间的。连清吸了吸鼻子,叹气似的呼出一口气。
郭熔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只是平常的说道:“是人都会犯错,毕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嗯……所以,你今天来就是过来看看我?”
郭熔:“算是吧。”
连清:“……”
郭熔也不开玩笑了,感受到这里一阵凉飕飕的冷风,突然压低了声量正色道,“皇上只是要立威,不会伤害你的。这里阴凉,我会派个人过来,给你送些东西,保重。”
“我知道了,多谢你。”
原本满城烟柳小巷的京都,被暖暖的暑气笼罩,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