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邢常炫硬着头皮,开始“走访”两家。
邢常炫作为谏院院长大人,得陈王诏令,但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这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
说是走访,倒不如说是拜访。
尹毕慈还是挺支持邢常炫的工作,没有太为难他,招呼了个小厮带着邢常炫去尹家祖坟看了看。
小厮一路介绍着,从眼前这座山的杉树为,一直到对面方圆六十里的山头,都是尹家的陵园。
不知这谏院大人是走路累的还是怎么的,听得他大汗淋漓。
尹家祖坟占地一百余亩,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陵墓像一座座小土包,有序排列。
邢常炫没敢太往里走,在里面稍微待了个半柱香的时间就准备落跑。
不料,在尹家陵园门口遇上了单锡。
邢常炫上前见了个礼,“丞相安。”
单锡略一颔首:“大人安。”
“半柱香还不到,大人这么快就看完了?”单锡轻快的道。
邢常炫一噎:“额……啊……”尴了个尬!他难道一路盯着我的?他又赶忙解释道:“丞相大人素来为陈国尽心尽力,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小事而伤了朝堂和气……”
“不。”单锡打断道,“本相此次就是故意的。”
邢常炫惊呆了:“哈?”
“请大人跟我来。”单锡把邢常炫带到尹家墓园之外三里的地方,“本相也不想节外生枝,想请请谏院大人做个见证。”
单锡叫小厮上前,将土挖开,黄土之下,埋着一块牌匾。因长时间不见天日,牌匾是黑的,四周也爬满了裂纹。
“丞相……这是何意?”邢常炫满脸疑惑。
单锡指着那牌匾,神色平静,悠悠道:“漠其清,汉之阴,召于天,引生万物,邪无韵。”
邢常炫的额角又渗出一排密密的汗珠,他简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够遇到这样离奇的事。
邢常炫轻晃着大头,喃喃念道:“这不是……漠汉皇族的碑文吗……”
他也曾有耳闻:陈国开元国主屠尽漠汉满门,却不见了一子,之后满世界寻找的漠汉后裔。难道竟被尹家所救?这么多年过去,陈国依然太平,而那后裔定已经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室,如果不是尹家救的,那这墓园怎么会有漠汉皇族的牌匾?
单锡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你将此物直接上呈给王便可,其他的,你若是多一句嘴,本相可管不住自己的手啊。”他摊开手掌,漫不经心的在邢常炫眼前晃了一下。
邢常炫立刻跪地大声道,“下……下官今日在……在尹家墓园,发现漠汉皇族的碑文,跟,跟陈国国祚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下官,不是,臣……臣不敢多言,但凭王做主。”
单锡听完后转身离去。
邢常炫半晌没听见动静,悄悄探头,周围哪还有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碑文拿出,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匆匆去了宫殿。
陈王的勤政殿清净雅致,尹毕慈穿着素白的单衣跪在门外。
“王,尹侯已经在殿外跪了好一会儿了。”给陈王添茶的陈二果轻轻说道。
陈王翻阅着手里的折子,面沉如水。
陈二果又说道:“王……”
“嘭!”
陈王猛地一拂袖,手边的杯子像风一样飞出去,“滚!”
陈二果立马噤声,灰溜溜的跑了。
尹毕慈看着陈二果轻阖上门,跪着往前爬了几步,陈二果埋头,冲他摇摇。
尹毕慈以头抢地,无比沉痛的喊道:“我的王啊!您睁开眼看看吧,尹毕慈对您,对陈国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啊!王!王啊!天神在天上看着您呐!”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传话道,“侯爷,王请您进去。”
尹毕慈愣了一下,才起身道,“是。”
尹毕慈推开门,只见陈王负手背对着他,看着头上挂着的金灿灿的“正大光明”匾额。
“王。”尹毕慈又跪下了。
“先祖开元以来,孤就不得安歇。整日担心孤的子民是不是冻着饿着,边关的子民有没有受到别国的侵扰。天神就像这匾额一样,日日悬在孤的头上,生怕自己有朝一日无颜见先祖和天神。”
“王……”
“你闭嘴!”
“……”
“孤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陈王转过身,看着尹毕慈,眼里颇为复杂,不忍,可恨,怜惜,又……无奈,“你知道孤最恨什么,尹侯。”
他这次叫的不是卿家,而是“尹侯”,这个称呼是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叫的。那时的陈王,对尹毕慈有着暗暗的崇拜。
他的父王告诉他,尹家守卫陈国子民安康,是陈国的幸,但也是不幸。所以他得“看着”尹家,“看着”尹侯,尹家手握重兵多年,让他牵肠挂肚。
尹毕慈看着陈王,心下一阵大寒,“王!这事儿您还未查清,不如等尹飞回来再……”
陈王抄起手边的折子甩向尹毕慈,“哼,你还想着尹飞拿军功来求情吗?”
尹毕慈一听这话,心里一通打鼓,难道尹飞败了?不可能!尹飞怎么可能败!
见尹毕慈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陈王支了支下颌,示意他自己看。
尹毕慈慌张拾起,一阵气血上涌,瞬间淹没了他的双眼,他毫无意识的念叨着,“啊……不,不可能……”
“边关急报,我军退守三十里,元气大伤,请旨休战。”
陈王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快要晕厥过去的尹毕慈,说道:“尹家多年来劳苦功高,赐尹侯巫山别院一座,好好为王神祈福,祈佑陈国安泰。退下吧。”
巫山是陈国皇室供奉的神之所在,那里清苦无比,是个荒凉的地方。明面上是特赐,可对于尹侯来说,却是贬谪。
尹毕慈也摸索到了一点,陈王就是借着单锡的手,收回兵权,既然王只发配了他一个人,没有迁怒到尹家和尹飞,也算是王的恩典了。
尹毕慈叩头谢恩,不日,便乖乖去了巫山。
尹飞回朝后,听闻此事,大闹了一场,真是气得他想一炮把那单锡轰了。朝中上下丞相党居多,他常年在外征战,如今也是势单力薄,更加无力回天。
自此,单锡一时间权倾朝野,不久后,陈王的身体,一日见一日的不好了。
四年后,衍亲王陈苦带兵杀进,一时间无人能挡,陈国易主,都说一朝君子,一朝臣,可单锡仍然独坐庙堂,谁又能说清这里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