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逐月提笔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卫国皇宫，告诉卫征风要做好防御之事。
落日照出一道颀长的身影，葡萄色的黄昏下，他到了南郊的驿站，讨了杯茶。一身劲装，束着马尾的女子走进驿站，女子眉眼温和，五官秀丽，她眉眼带笑，看上去是个温和的姑娘。
她是文逐月一手带出来的，白云殿一级暗卫之一，素仙。
京郊的驿站说不上小，素仙站定身后，只扫一眼，就朝着坐着的那位白衣男子走去，她随意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咙。
“镇南将军，连清。”
文逐月放下手中的杯子，如是说道。
“封喉？”素仙偏过头，眉眼含笑。
文逐月斜眼看去，目光沉沉，“我像是在说笑吗？”他上下嘴皮儿一磕，冰冷的眼神很容易让旁人就忘了他平日里的温和。
素仙立刻正色道，“咳，对不起大人。保证完成任务。”
文逐月垂下眼眸，“我可能不久要去卫国一趟，陈苦那里，我会叫七猎代替你。”
“是，大人。”
“紫炼还好吗？”
“好多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出任务了。”
“嗯。”文逐月起身。
“大人，”他听见素仙沁凉的声音说，“大人真的把白云殿送人了吗？”她其实是想说，你真的把素仙送出去了？
文逐月顿住了，他背对着素仙，语调一如平时，听不出喜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今日已经越矩一次了。”
素仙哽住了。
是啊，她已经越矩了。
在早几年，她就已经感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了，她那时还不知道，直到她听见紫炼说，最孤独的时候，不是一个人的时候，而是那个人，心里没有你。
素仙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她自己都惊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人，是文逐月！
不可能！
素仙立刻否定了这个拙劣的想法，可她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的视线里，除了任务，就是文逐月。
可能是她被文逐月带到白云殿的时候，可能是她第一次习武受伤文逐月给她上药的时候，也可能是她第一次出任务，文逐月受伤靠着她的时候……可她心底深处有一道不知什么坎儿，昧下了这几年来躁动不安的小心思。
素仙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道了句，“是，大人。”
这厢，单乾一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倒不像文逐月那般着急。
单乾一沏了两杯茶，使臣院的大门如期而动，是文逐月回来了。
“想来你也收到消息了，我们已经迟了一步。”单乾一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沫沫。
“现在只能尽量把伤亡降到最低，明日便启程。”文逐月劲直走到桌边，端起另一杯茶，皱眉饮下。
“那这边，你打算如何？”单乾一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看向文逐月。
文逐月抿了抿唇，“眼下陈苦和征风那边是最棘手的。”
单乾一点点头，“我今日见了京兆尹，八成是成肃王一党，这成肃王，肯定不像他们朝中所说的那样，齐司季这两个儿子，到时候肯定是要斗一斗的，到时候，你那……那人，可就不好脱身了。但就目前看来，成景王的心思，似乎不在这天下。”说着，他有意无意的悄悄瞄了瞄文逐月的神色。
文逐月听出他意有所指，只是淡然道，“我的人，我自会看顾好。”
“哦，那倒是我多管闲事了。”单乾一打趣道，他放下手中的扇子，正襟危坐，“我已经向齐司季递上了辞呈，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好。”文逐月点头道。
辰时，月照西桥。
将军府里，床上摊着一床的衣服，各种各样，花枝招展的，美艳绝伦的，清新淡雅的。小薇一进来，目瞪口呆，“小姐，您这是要跑路还是要搬家啊？”
连清把所有的衣服穿了脱，脱了又穿，埋怨道，“小薇，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多做几件衣服呢？你看现在，我要出门见个人还得选半天。”
小薇睁大了眼睛，指着满床的衣服和半满的衣柜，近乎哀嚎：“这不是衣服是布吗？你看不见吗？你良心不痛吗？”
连清看着满床的五颜六色，只觉得头疼，她瘫在床上，脸埋在被褥里，闷声道，“女孩子的衣柜总是少件衣服的嘛！”
小薇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她把连清拉起来，直勾勾盯着她问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去见上次那个公子？”
连清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小薇迫切又炽热的眼神，吓的连清偏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心说，“我有这么明显吗？”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小薇眯着眼，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早说嘛，我帮你弄就是了。”
连清瘪瘪嘴，“……”
小薇把连清拉起来，梳头，换衣，最后上胭脂，前前后后足足捯饬了一个多时辰。
鹅黄色轻衣勾勒起修长的身段，青丝随意挽在脑后，莹白如玉的面颊，眉弯似钩月，双目似清泉，朱唇一点，鬓边的碎发随着步伐若有似无的轻轻摇晃。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看着小薇惊愕的神色，连清心里发虚，她轻轻的问：“还是……不行吗？”
小薇拼命摇了摇头，“小姐，你可真是……”
连清仿佛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什么……有美一人，什么什么碗什么兮……啊呀！”
连清在小薇额上弹了一个栗子，轻笑道：“笨，那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啦。”
“噢噢噢。”小薇连忙点点头。
“那我走了？”连清踩着轻快的小脚步蹬蹬蹬的跑到凤欢桥边的那棵老杉树下。
月色下，脸上早已是掩饰不住的小女儿的红晕，粉粉的，就像那三月的桃花，明艳动人。
他应该知道的吧。连清想。
早晨连清凑在他耳边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块小玉在他腰间，那块小玉上有一处裂痕，里面藏着一张手指长的纸条，就像连清那颗悸动的心，被深深藏在心底，一晃就是四五年。
清寒的风不知停歇，就像那永远也捂不热的冷石块。
丑时，大部分店家都已经关门歇业了，他还没有过来。
连清坐在一边的石凳上，还在看着天边的月儿，想着待会儿，要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感到惊喜？
一想到文逐月爱怜又温柔的眼睛，她就像是桃花被风吹开，羞涩娇红，于是，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像被灌了蜜糖一样，齁甜齁甜。
陈国使团向齐皇齐司季告了辞，连夜出发回国送葬先帝。
已经出了京郊驿站，他们连夜又走了几十里，文逐月看了看天边，已经是寅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呢，歇歇吗？”单乾一吐着一圈圈热气，舔了舔唇道。
“好。”赶了一夜的路，文逐月此时也困得不行了。
连清站在杉树下，来来回回的踢着石子儿。她朝手心呵了一口热气儿，搓了搓，看了看天边，还要不要等？
连清撑着脸，又坐下，开始对着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