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长眠于璞丽拉索上的绿松,浸满了月华的银霜,小小的珍珠般剔透的银珠粘附在叶片上。
这里有千家万户,向千万颗星星点缀着璞丽拉索山脚下的草原。
靛蓝色的夜幕中,忽明忽灭的火把,毫无规律的起起又伏伏,紧随其后的一个军团,在夜色的掩饰下,突突闯进了璞丽拉索最豪奢的宫殿。
值班的禁卫军敏锐的感受到危机,信号灯照彻云层,警报声也打破了夜的宁静。
城墙上的士兵在第一时间得到讯号,可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敌军已然攻破第一道城门。
只一刹那,绿草地在信号灯的照射下,变成一团一团黑紫的布块,宣告了今夜过后,陈国易主。
翌日,陈国新主登上宝座,文武百官齐声道贺。
当然不会这么平静。
宫门外,半边华发的中年男子,头系白布条,身穿白卦,拿着鸣金的锣鼓,他的身后跟着二三十人。
为首的这个人是陈国的右丞相,脸上满是风雪沧桑的痕迹,他义正言辞的喊着:“你这乱臣贼子,不惜违背人伦得来的皇位,圣主是不会原谅你的!”
坐上的那位,就是陈国刚继位的衍亲王,陈苦。
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冷漠的眼神,更加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边的侍从那央倒是没有那些文武百官那样怕他,“王,要不要动手?”
陈苦没有回答。
那央以为陈苦故意没听见,他深吸一口气,陈苦略微沙哑又有些低沉的嗓音传来,让这个寒冬时节更加雪上加霜:“做成人棍吧。”
那央俨然习惯了他这暴戾的主子,他面不改色的应道:“是,王。”
站在下面的群臣都木然的低着头,任凭惊起的一身冷汗爬满了额角。
那央挥手,几十名禁卫军把以右丞相为首的“乱臣贼子”一次性打入天牢,不出意外,他们这天晚上就全都沉默的离世。
清晨大雾四起,罩得整个使臣院都是朦朦一片。
文逐月刚起床不久,看到窗子上放着一个洒水壶,突然心血来潮,走到前院里,浇花去了。
“文先生大清早的便出来寻花问柳,真是兴致好啊。”单乾一抱着双手,靠在旁边的大圆柱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连清正好一只脚踏进使臣院的门槛,便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白玉似的小脸唰的一下,浸上了粉粉的“胭脂”。
连清:“……”
文逐月眨眨眼:“将……将军?”
连清转过头,掩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有看见文逐月刀一样的眼神向单乾一飞去。
单乾一这才看到门口的连清,斜倚的身子渐渐摆正后,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的走进屋,仿佛刚刚自己是在梦游一样。
文逐月放下洒水壶,将连清请进来:“将军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哦,不是什么大事。我是……趁着早朝顺道过来玩玩儿。那个,听皇上说你们这就要回去了,过来看……”连清虚咳一声,“送送你。”
她说话时,眼睛不自觉的四处游离了一圈,想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不自然。
但是,这些小动作被文逐月尽收眼底。
她在害羞。
文逐月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嘴角便按捺不住的微微勾了勾,轻快的说道:“那将军要不要请在下去逛逛街?”
“哦,那恐怕不行。”连清眨眨眼,“皇上那边可能有事找你,我就是顺道,就过来看看。”
文逐月抖了抖长睫,眉心之间见出一点点若隐若现的褶皱。
连清上前一步,对他轻声说:“现在不行,晚上可以。”
说完,她看着文逐月的眼睛浅浅一笑,露出上排几颗贝齿,脸颊两边小小的梨涡随着清浅的弧度荡漾而去,俏皮又娇艳。
原本平静的清晨,偏偏弄得人神形激荡。
连清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和那丝淡淡的苦橘香,也不管身后的文逐月红了脸颊,乱了心跳。
早朝过后,齐司季召见了文逐月,一阵万年不变,不痛不痒的问候之后,齐司季开门见山的说道:“朕思虑再三,还是想请文大人帮个小忙。”
文逐月一听,微微颔首道:“小忙而已,陛下但说无妨。”
“那就请文大人同朕一起去个地方吧。老全。”齐司季转头看向一旁的全公公。
“是,皇上。”全公公扶起齐司季,规规矩矩的跟在二人身后。
两人来到了御花园的后面,到了那个方形小门前,文逐月面上平静如水,心里暗叹道:“皇宫竟还有这样的地下室。”
“陛下莫不是想要我见个什么人?”文逐月半是玩笑的问。
齐司季微眯起眼,赞道:“文大人所猜不错。”
全公公站在门口守着,文逐月跟着齐司季沿着黝黑的台阶而下,渐渐走到一处开阔的大门前。
这里的光线虽不及上面,但文逐月并没有感到阴寒,反而还流出了一丝丝暖气。
想不到这皇帝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搞金屋藏娇这套啊。文逐月暗自叹道。
大门缓缓拉开,细薄的纱幔轻轻向两边拂开,一名素衣女子双手轻轻合在腹前,未施粉黛,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水花,像那云巅之上雾霭,迷蒙氤氲。
她从一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文逐月,文逐月被她看的颇不自在,转头看向齐司季,“陛下?”
“别急,朕没有恶意。她是……”
“陛下。”女子忽然打断了齐司季,“奴家想单独与这位大人说几句话,可以吗?”
她的声音柔弱无力,略带着一丝不稳,旁边的烛火一跳一跳,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大人不曾见过奴家,是奴家唐突了。”
齐司季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了外间等待。
文逐月纳闷了,他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位夫人有过什么交集。但还是很给面子的道,“夫人言重了,晚辈文逐月,不知夫人有何事,想要亲自面见?”
“奴家有个东西,需亲自交给大人。”女子在身后的桌子下拿出一个小箱子,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被层层包裹了的方形物品。
女子双手捧着它,闭上眼,放在胸前,虔诚的诵读了几句经文,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全世界,诵读完毕后,交给了文逐月。
文逐月不明所以。
“大人要好好保管他,这是你的娘亲留下的。”
娘亲?!
文逐月呼吸一滞,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娘亲”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是师父养大的孩子。在他心里,师父如父如母,他才不需要什么娘亲。
“哦。”只一瞬间的惊讶,文逐月便恢复如常,淡淡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