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将人送回使臣院,使臣院在皇宫的东南角,虽然有些偏远,但仍是一贯的奢侈。
绮阁香销,清露漫点,月影憧憧,红叶一榭,石畔侵衣香。
连清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看着满墙的花红院柳,也忍不住惊叹:“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院子。”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单乾一的折扇正欲在她头上轻轻一搁,文逐月一个眼神,单乾一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默默摇了摇。
哎呀,这么不巧,被听到了。
连清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好的院子,被丢弃在角落,有点可惜。”
文逐月轻轻一勾唇,说:“明月入篱笆,清风煮茗茶。将军也未曾来过吗?”
“嗯,倒是不常进宫。”连清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说。
单乾一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他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别误了人家好事。
连清佯装干咳了一声,“既然人送到了,那我先回了。”
“等一下。”
连清看着文逐月从房中取来一件斗篷,袖手一起一落,那斗篷就把连清整个人圈住了。稍一用力,将那斗篷往面前一带,连带着连清也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堪堪碰到了他胸口。
鼻息间的呼吸交缠成一团,化成细小的清露消散于空气中。
文逐月低头,借着浅浅的烛光,怀中那人一双浅灰色的小山眉下浓密的长睫有一下没一下的闪动,裹挟着淡淡的苦橘香。
“咚咚——咚咚——”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
连清突然抬头,道:“谢谢你。”
文逐月把手放开了一点,在黑夜的遮掩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发现他的眼里没下的一丝渴望。
“怕你冻着,这是我亲手织的,珊瑚绒的,可暖和了。”
“你自己织的?”连清确实有些惊讶到了。
文逐月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一个等夸的孩子。
连清拿起斗篷的一角,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残留着一点儿青竹香,轻轻的,很舒心。连清笑着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真棒。”
单乾一:“……”我好亮啊!
连清看了一眼旁边的单乾一,清了清嗓子,高傲的挑眉道:“想要收买我,这个还不够。”
文逐月会意,又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墨蓝的檀木木簪,仔细的插在连清的发间。
“这个,难不成也是你自己做的?”
文逐月轻轻笑说:“喜欢吗?”
连清看不见它插在自己发间是什么样子,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脸可以烤熟一个鸡蛋了!
她自认为不是那种一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脸红心跳又娇羞的闺阁小姐,可为何面对文逐月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连清有一种迫切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我……我走了。”
文逐月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心事重重……
“人都没影儿了,还看呐?”单乾一靠在门边敲了敲。
文逐月抿着唇,进了屋。
清甜的熏香和连清身上的味道格格不入,文逐月压低了声音对单乾一说:“我要几个白云殿的人。”
单乾一正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洒出来的茶水滴在了衣衫上,“呵,我倒是不知道你文先生何时这么袒护一个人了。”
文逐月也倒了杯水,睇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喝了,活生生一幅“你一个单身汉,你不懂”的样子。
单乾一没话说了,“你自己挑吧。”
文逐月舔了舔唇,淡淡开口道:“那就紫炼和素仙吧。”
单乾一那口茶水吞到一半,听到这俩名字,就呛着了。
文逐月嫌弃的向后倒了倒,“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单乾一终于顺了口气,但胸口还是有点疼,“你得寸进尺!我们白云殿就这两个值内勤的美人了,你要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怎么过日子啊?”
白云殿是文逐月四年前与单乾一做的一个交易,白云殿现在的主人是单乾一。
紫炼是白云殿的王牌暗卫,几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出了个意外,自此再没有出过白云殿。
文逐月给了单乾一一张图纸。
单乾一无可奈何的笑道:“你就这样把你的七寸暴露给我,就不怕我卸磨杀驴?”
文逐月朝他看了过去,笃定的说,“你不会。”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单乾一停顿了一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令人捉摸不透。”半晌,才憋出这么几个字。
他最终还是退了一步,“紫炼不能走,剩下的随你挑。”
文逐月:“那就素仙吧。”
单乾一就像被割了肉一样,咬牙道:“行。”
文逐月负着手,心情不错的去休息了。
近日新出的话本卖的极好,几大销售摊点一上架就被洗劫一空。
不仅有“陈国使臣淑人君子,面如冠玉”,还有“镇远将军跌倒,使臣大人亲切相助”,紧随其后,“使臣宴上突遇刺客”一时间全都传遍了大街小巷。
寒气逼人的凛冬,上书房里却是温暖如春。
两边的壁炉里烧着银碳,小小的红蓝色火光轻轻跳动,如新生的生命,欢悦蓬勃。
齐司季坐在他的专属宝座上,看着一本一本呈上来的折子,气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手抖得快要拿不稳折子了。
下面跪着的几个大人都上了年纪,“老寒腿”不知还能不能撑到自己六十大寿那天,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这皇上大笔一挥,一纸诏书下来,就去见先皇了。
“周勤,周大人,你自己看看。”齐司季把一道折子往他那儿一扔,拿起一旁的茶杯,端起就喝。
“等等,皇……”全公公还没来得及说完,齐司季“噗——”的一口全部化成了“雨露甘霖”,尽数给了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
“你想烫死朕啊?!弄点凉水来。”齐司季捂着嘴,被烫了这一下,倒有点大舌头了。
全公公吓的立马跪下磕头,“皇上息怒,奴才该死。”说完,忙屁颠屁颠的弄了盏温水来。
一旁的连清鼓着腮帮子,涨的满脸通红,但是肩膀一耸一耸的,实在惹人注目。
齐司季一拍桌子,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他指着连清愤愤道:“连清!朕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别仗着朕脾气好你就能为所欲为!”
“皇上仁德宽厚,是齐国子民的福气,也是连清的福气。”连清立马叩头道。
“闭嘴。”说是这么说,但齐司季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转眼又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你还能不能行了?叫你审个姑娘,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你要是不想干,赶紧滚蛋!”
大理寺卿擦了擦鬓边滑下的汗,说:“回皇上,微臣使尽了所有的法子,那舞女终于交代了……”
“说重点。”齐司季背着手,重新坐下。
“那舞女是元丰县钱大同养着的丫鬟,钱大同被杀后,被人劫走,并喂下毒药,让她在宴会上刺杀陈国使团,她自己也不知道找她的是何人。”
齐司季感到心绞痛:“所以你问出来了什么?”
“额……这个……”大理寺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急的汗如雨下。
连清适时的插了一嘴:“依微臣拙见,这女子与‘吴先生’私交甚密,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吴先生’?”齐司季捋了捋自己的小短须,思肘片刻,点点头说:“有点道理。”转而对大理寺卿道:“你就顺着这个‘吴先生’查,要是再没点东西,就趁早滚蛋!”
大理寺卿赶紧顺着齐司季的台阶下,连连叩首:“微臣一定肝脑涂地,办好此案。”
“行了,”齐司季挥手,“你们跪安吧,镇远将军留下。”
“臣等告退。”
几个大臣忙不迭跑了,从温暖的上书房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连清还跪着,齐司季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说:“你起来吧。”
“谢皇上。”连清道谢后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衣上的灰。
齐司季白了她一眼,咬牙说:“朕的上书房干净得很。”
连清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忙赔上个灿烂的笑脸:“皇上恕罪啊,哈哈哈。”
齐司季:“……”好好一个将军,怎么像个傻子?
“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连清正色道:“哦,我派人暗中探访了一下,此次陈国过来的使臣没有什么不妥,他们每天就只是吃吃饭,喝喝酒,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齐司季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凝眸沉思,没有异常就显得有点异常了,那么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连清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看这老狐狸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又憋着什么坏呢?
“哦对了,你看这也到了用膳的点了,不如就在宫里吃吧。老全,把之双和水城凛叫来,正好朕也好久没有和他们年轻人一起玩玩儿了。”
连清这会儿子心里有点打鼓了,老狐狸留我吃饭,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是母猪会上树了!这鸿门宴,也太明显了吧。得想个法子溜掉……
“爱卿别费心思了,没有朕的旨意,是没人敢放你出宫的。不如吃了饭再逃,也有力气。”齐司季撑着头,轻轻煽动着眼帘,淡淡的说。
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