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把眼睛往文逐月那边偷偷瞄了一眼,然后假装打了一个圈回来,默默叹了口气,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勉强受着吧。
文逐月把药和绷带放在床头,说了一句,“药放这了,记得换。”转身走了。
连清:“……”
这就……走了?什么情况?他怎么走了?
文逐月在连清惊愕的目光下,走到门口,忽然又折回,问道:“将军是还缺什么东西吗?”
连清冷哼一声,把视线飘走,别过头,不说话。
“还是,我来帮将军换?”
耳后传来一阵轻痒,酥麻了全身。
连清回过头,近在咫尺的俊脸,幽深的眼眸,飘然而至的清竹香夹着淡淡的药香,好像融于山间的尘泥渗入了竹木的潮湿,温柔而清新。
又是这种眼神!
为什么他的眼神和梦里的阿月那么像?
“阿月”就像她心里的一根刺,稍微拨动一下,就疼得不行,更别提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将那根“刺”拔出,又插上。
于是,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文逐月以为是自己开玩笑开的过了,轻声哄道:“是我不好,知道你受着伤呢,不该逗你的。”
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无措的感觉了,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做。
连清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哭这回事的!
她耸耸鼻子,咬牙切齿道:“要换药就快点,别想些有的没的。”
文逐月被她逗笑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此刻的神情在文逐月看来,就像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白兔,那要命的“面子”和“尊严”令她每次一炸毛,就显得越发可爱。
他不能这么露骨的笑出来,他想。
于是,文逐月死命压住想要上天的嘴角,而且还认真的点头道:“换,草民一定伺候好将军。”
连清软软的“哼”了一声,将外衣除去。
文逐月的手劲儿跟他人一样温柔,药粉均匀的洒在开裂的伤口处,凉凉的,辣辣的。
“好……好了。”
连清几乎有些受不住了,他真的太温柔了!
他的手指修长,在敏感的肌肤上拂过,不轻不重,所过之处,都像是充满了他与生俱来温柔的气息,似云似雾。
“好了。”文逐月收拾干净后,对连清说。
文逐月一抬头,就看见连清那微红的小脸,问道:“很热吗?”
连清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强装镇定:“不热。”
“呼——”
一个人影从窗前窜过。
“有人来了。”连清朝着窗子抬了抬下颌。
文逐月点点头,“是自己人。我去看看,你不要乱动。”
说完,起身走出了房间。
偏生连清从小就不老实,她悄悄跟上去,在距离文逐月大概十五步左右的地方,偷偷探听情况。
但好像还是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
既然听不见,那就看!连清稍微探出一点点头,眯着眼,但是……
她太高估自己的眼睛了。
百步之内人畜不分,五十步之内不认脸的连清,想要干点坏事真的太难为她了。
连清正死命眯眼瞧着那人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呀!那人走了!
完了,文逐月看过来了!
连清慌忙转身,还没跑得几步,就听见文逐月在她身后道:“将军怎么也出来了?”
连清平复了一下心情,一回头,祭出她那千年不变的职业假笑:“啊哈哈哈,就稍微,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哎呀,好巧啊,哈、哈、哈……”
“是挺巧。”文逐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点头说。
“刚才那人是我的眼线,水将军已经无碍了,撤到了林花涧旁边的香脂屋。将军若是想去与他们会和,也不必知会在下。”反正我会知道你在哪里的。
文逐月说完,静静的等着连清的回复。
连清毕竟也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文逐月如此一说,连清顿时感觉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可让她的面子颇有危机。
连清继而颔首道:“多谢先生了。我也不是故意想惹先生不快,‘忠君忠国’虽然听起来会让旁人觉得可笑,但是连清从小信奉,是以现在无法改变。先生既是智谋超群,想必也肯定知道连清此来的目的了。”
文逐月颇为诧异的看向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连清会这样直接说出来。那他也就不好再不说实话了。
“将军聪慧过人,那想来已经对京兆尹的事知道了个七八分了。”
连清轻轻一抬眼,将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等着文逐月继续说下去。
“那字画确实是在下的手笔,但这个参与齐国朝堂争斗的,绝不是在下。”文逐月看向远方的那处小木屋,接着说:“近年来齐国官员聚众结党,在下虽是远在这山中,却也有所耳闻。京兆尹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要不是大皇子急着继承那个位子,也不至于把他也拉上。”
连清:“那京兆尹是傻的?他不知道这样更容易被当成炮灰吗?”
文逐月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莫非……京兆尹的小女儿被大皇子看上了?”连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文逐月:“听说是这样。”
“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连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看来她远在边关的这几年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怪不得齐司季那老狐狸这么急着把她调回来。果然,京都不好混,还是找个时间回去守关吧,清净。连清心里啪拉啪拉飞快的打着小算盘。
连清好奇的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也喜欢看话本?”
文逐月觉得不解,但又很想笑,眼睛弯弯的看着连清:“也可能因为,我是‘山里人’?”
连清讪讪的摸摸鼻子,“我不是那意思,就感觉,好像天下事都在你的手心里。很牛。”连清朝文逐月竖起大拇指。
“将军过奖了。”文逐月微微低头,凑到差不多与连清的额头平齐的位置,勾唇莞尔:“在下对将军也颇为了解呢。将军要不要听一听?”
四目相对,周遭寂寥无人。
温热的气息扑来,连清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咚咚——咚咚——”
静谧的山间,就只剩下了连清疯狂跳动的心脏。
连清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堂堂镇远将军怎么可以因为美色当前就失去自控力?真是……难以启齿!太丢人了!
连清往后退了一步,在“万般引诱”下终于战胜了自己,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都在发颤:“不不不不用了。那啥,我,我知道了。”
“哦。”文逐月站好,语气有些失望。
连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把玩着右手小指处的指环:“你以后别这样了,我真的会误会的。我心里有人了,我……”
“是那个‘阿月’吗?”文逐月突然打断她的话,他垂着眼,语调平平,看不出喜怒。
“你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连清暗道不好,好像又得罪他了。
我要不要解释一下?连清暗搓搓的想。解释清楚了,应该就没什么大事儿了吧?
连清佯装干咳了一声,“我……”才刚吐出一个字,又被打断了。
“你确定你对他的感情是喜欢?”文逐月抬起一边眉头问。
连清:“……”
完了,他该不会要跟阿月打一架吧?然后说平等竞争啥的?话本里边是不是都管这个叫“修罗场”?阿月那文质彬彬的样,只怕不是个能打的,那万一他俩要是真打了起来,我该帮谁?哎呀呀,真是个令人头秃的事情!
“所以连清将军对‘阿月’是那种喜欢吗?”文逐月一字一顿的问,带着一点莫名的压迫感。
连清生怕他不理智,做出什么令他以后后悔的事,“你先冷静,千万别激动。”
文逐月淡淡的说:“我不激动。那将军可以告诉我吗?”
你都这样了还说自己不激动。连清默默吐槽道。
“‘阿月’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这么肤浅的‘喜欢’能表达的。”她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如是说。
文逐月心里跳漏了一拍,曾经舌灿莲花,面对天皇老子都能谈笑风生的“文先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连清接着说道:“抱歉啊,我也不是觉得你不好,我想找到他,你能明白吗?”
文逐月很想就这样紧紧地抱住她,然后对她说:“傻子,阿月不就在你面前吗?”
他的手缩在袖子里,死死抓着衣角。
他不敢让人知晓,他此刻有多么激动,又是多么心疼。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下个银烛秋光,霜卷珠帘的时候,他就能站在她的面前,然后亲口告诉她:
许卿红妆十里,执手相依,看万家灯火,红袖阑珊。
“我知道。我懂。”
她听见文逐月轻轻的说。
“那将军此番,是要回去复命了吗?”文逐月问。
连清点点头:“嗯。这种事,还是要陛下亲自裁决。”
“我送将军吧。”文逐月先走了出去。
“好。”连清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