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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烈烈,刮得满地烂砖碎瓦簌簌作响。

灵力凝实如水泥,薛羽只往前踏了一步便再也无法动弹。

他正要硬往前闯,只听风暴中心传来一声隐忍低喝。

“止步!”

薛羽惊讶抬头,发现岑殊身边黑气虽浓郁,但他人并没有像逍遥谷时那样意识不清,未闭的双眼依旧是沉沉的墨色。

薛羽双手护在脸前一寸一寸往前挪:“让我帮你!——我想帮你!”

岑殊面白如纸,脸上却依旧没见什么痛苦表情,只有眉心微微拧着。

“……你受不住。”岑殊再次低低喝道,“回去!”

薛羽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本来已经被岑殊安抚好的压抑情绪又无法遏制地冲了上来。

他看见人头滚落,没了头颅的身体像只被撞断的消防栓,血柱是从大动脉里喷出来的。

耳边是凄厉的哭嚎,眼前宛若地狱般的景象。

而他只能呆呆站在城头,什么都做不到。

薛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脑中的完美梦想,在没有实力的支撑下只是一座漂亮的空中楼阁。

他只是个知道剧情的普通人,做不了救世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薛羽”这个人的生或死并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影响。

——只有岑殊。

只有岑殊是确实需要他的。

他是岑殊的充电宝,是岑殊的吸尘器,是岑殊可以放在手心里吸的毛茸茸。

是他确实有用的唯一证明。

“——我能!我一定能受得住!”薛羽撕心裂肺地冲岑殊吼道,“让我帮忙吧!让我帮你吧!”

岑殊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目光遥遥望过来。

薛羽紧紧咬牙,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仿佛感受到主人心情的激荡,开始在他经脉中疯狂运转起来。

转瞬之间爆发的力量十分强大,竟让薛羽有了勉强与岑殊抗衡的能力。

而死死被岑殊压制在周身的戾气也兴奋起来,尖啸着击打他制造的屏障,妄图钻入几丈之外那个咬牙上前的少年人身体里。

想要接近意识清醒的岑殊,比逍遥谷时难上数倍。

薛羽全身骨骼被压得嘎吱作响,痛得几乎毫无知觉。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木偶,被自己崩成一线的精神牵引着麻木向前。

他喉咙一痒,抑制不住吐了口血。

然而还没等那口血落地,薛羽突然觉得全身一松。

那股阻在他身前的悍然力量蓦地收了回去。

薛羽根本来不及惊诧,他还维持着尽力向里冲的姿势,正刹不住车向里扑时,却被一道轻飘飘的力道向前一引。

一股热浪霎时铺面,蒸起一阵清冽的冷香。

岑殊虚虚揽着薛羽的后腰,滚烫指尖在他眼睛下面的一小片湿润的肌肤上抹了抹:“……为什么哭?”

“我……”薛羽昂起头看他,喃喃道,“我想帮你……”

四周黑气如同沸腾的水,在距离薛羽皮肤一掌的位置难耐地兴奋翻涌着,然而怎么都无法寸进。

岑殊墨玉般的瞳仁十分平静,他用一种纵容不懂事小辈的目光看向薛羽,叮嘱道:“凝神——”

“我不要凝!”

薛羽大叫着打断他,四肢并用缠在岑殊身上。

可口猎物近在咫尺,戾气如同疯了一般争先恐后从岑殊肌肤中渗出来,沿着两人紧紧相贴的部位钻入薛羽身体里。

细细的血流夹杂丝丝缕缕的戾气从岑殊左眼眶流了出来。

原来除了口腔,皮肤接触也是可以加速戾气吸收的。

然而古装就是有这点麻烦,每个人都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点点多余的皮肤都不肯露出来,岑殊的衣领更是几乎要叠到喉结,符合清冷师尊一贯的禁|欲形象。

薛羽想都没想,双腿紧紧往这人腰上一盘,拉起岑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噼里啪啦的灵压之外,崇山峻岭埋在主人怀里,露着一只眼睛呆呆“嘶”了一声:“这也是我能看的吗?”

这并不是一双握剑的手,指腹没有硬茧,握起来非常柔韧。

只是正戾气欢快地顺着他们紧紧相贴的指缝和掌心往薛羽身体里钻,那微微刺痛的感觉十分煞风景。

但以这样的姿势,薛羽再想干什么便有些困难,主要是有点傻,人家接吻都不这样的。

不过危急时刻也顾不得这些,薛羽正想蒙头往人家嘴唇上凑,胳膊却被大力一扭,被人往外拉了拉。

岑殊十指细瘦纤长,力气却非常大。

他反客为主扣着薛羽的手,利落把他的两条手臂反向交叉扭在后背,将人从自己怀里撕了出来。

然而撕到一半撕不动了。

薛羽小腿用力交叠,脚背勾在一起,将两条腿紧紧锁在岑殊腰上,下半身纹丝不动。

“不要!”

岑殊单手扣着薛羽的小臂,另一只手在他后背抚了抚,语气有些无奈。

“那就乖一点。”

“……也不要!”薛羽咬着牙往前拱,额上有细细的青筋突出来。

岑殊怕扭痛他,手上缷去些力气,谁知薛羽趁此机会猛然往前一探,狠狠咬在岑殊侧颈上。

他这一下并没有留力,腥甜热血瞬间在他口腔爆炸开来。

头顶人闷哼一声,扭着薛羽胳膊的手掌猛然用力,将他向前狠狠一按。

薛羽整个人跌进岑殊怀里,下巴恰好嵌入颈窝。

两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好似天地初开时他们本就该是一体的。

有了突破口的戾气欢叫啸唳着钻入薛羽口腔,尖锐的刺痛感顺着喉管涌进他的身体,只这一瞬间,岑殊身旁缭绕的黑气便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一。

他则被如有实质的戾气呛地咳了一下,仿佛很不受用的样子。

岑殊猛然一震,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对薛羽的钳制,再次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开。

这次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怀里的少年人仿佛没有骨头般软软向后倒去,黑气聚成一个尖儿恋恋不舍地跟了过去。

此时的岑殊压制生于戾气已然不费力气,他打散那些黑气伸手一捞,让薛羽躺在自己的臂弯上。

黑发流水般划了下来,柔顺搭在薛羽脸颊和肩头,凉丝丝的。

薛羽迷迷糊糊向上伸出双臂,勾住岑殊脖颈:“再——再来一口。”

那样子看起来好像不是吸了戾气,而是喝醉了酒。

岑殊手指微动,他颈侧的伤口便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个牙口整齐的咬痕,余血凝在他苍白的侧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妖异艳色。

他治完自己,又伸手拇指在薛羽沾着血的双唇上抹了抹。

蠢蠢欲动的戾气聚在岑殊指尖,星星点点的刺痛扎在薛羽脆弱敏|感的唇瓣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叼住岑殊的拇指,犬牙在指腹一磨。

这一下没什么力气,连点皮都没蹭破。

岑殊捏了捏他的下巴:“不要咬。”

薛羽赌气般故意又用力咬了一下,咬完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松开牙关轻轻在凹陷的牙印上舔了舔。

岑殊的手指蓦地收了回去。

突然,薛羽只觉得一只手掌覆在他的膝盖上,紧接着,膝窝麻筋被人狠狠一掐。

他猝不及防“嗷”一嗓子叫出了声,双腿酸软,腿上盘的人已脱身出去。

薛羽抱着自己的腿一通乱揉,膝盖却又被搭住了

岑殊单膝跪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替他揉着膝窝,雪白长袍与他玄色衣摆交叠在一起。

岑殊边揉边问道:“下次晓得要听话了?”

薛羽抬起头,只见刚刚还嚣张不已的黑气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只剩下薄薄一层蔫里蔫气绕在岑殊周身,一副兴不起风浪的样子。

他不禁一愣:“师父你好了?”

岑殊:“嗯。”

薛羽自豪感爆棚,哼哼唧唧忸怩道:“我是不是,很有用啊?”

岑殊看他一眼:“此后——”

薛羽一听这人说此后以后的就一阵头痛,双手一伸又挂在人脖子上。

“此后也这样!”

“此后一直这样!”他顿了顿,语气里有带上点色厉内荏的委屈,“你不能不要我!”

岑殊刚想说什么,突然天光如吹灭的蜡烛般猛然暗去,两人同时抬起头,却见之前的“太阳”已无处可寻,天幕重新漆黑,星月悉数亮起。

异像消失了。

一旁的庄尤见两个人终于不是非礼勿视的动作,赶忙上前:“仙长已大好了?”

“小山兄呢?”薛羽反问。

庄尤:“他飞去高处看那日头落点去了。”

薛羽虽然知道实情,却还是装傻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岑殊平静说道:“‘金乌升,耀天地,如昼临,星月隐’。是鸿武宫传承出世的异像。”

看着薛羽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岑殊解释道:“典籍上有记。”

庄尤亦沉吟:“竟是鸿武宫……”

薛羽满头问号:怎么连你也知道?!

正说着,崇山峻岭扑闪着翅膀从城门方向飞来,还没落地便开始大叫:“城外的杂碎全都追着太阳走啦!我瞧着那落点离这儿也不算远。”

薛羽忍不住道:“在哪儿?”

“几十里吧!”

薛羽:“师父!”

岑殊也不知道怎么刚刚还在自己怀里天塌了地陷了也要把这个娇撒完的少年兽修,怎么此时突然又干劲满满了,只好问:“你之前不还说想回山?”

薛羽当然记得自己意识海里那点丢人事,十分害臊道:“想一想的事情,怎么能作数呢。”

李修然就在眼前,他怎么都的去看一眼。

“既如此,还望仙长能带我们一程。”庄尤说道。

薛羽惊恐:不是,普罗米修斯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谁来传道啊?!

他干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庄先生的家人亲眷怎么办?”

庄尤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本是孤儿,由此处的私塾先生收养,他已去世许久,我在岁安城便再无其他亲眷。”

啊?你怎么又是孤儿了?!

-

最后庄尤和崇山峻岭还是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了。

天还未亮,一张棋盘便已载着人悄然从岁安城离开。

薛羽自然不能直接问庄尤你原著中的妻儿老母都哪里去了,心中对庄尤到底是不是那个普罗米修斯已经怀疑到极点。

但此时头件大事已不再是庄尤。

崇山峻岭在前方指路,翻手星河一路向金乌落地点行进。

待到东方微白,真正的太阳将要升起时,翻手星河终于落在一片群山之间。

连绵山脉苍翠异常,成团的云雾绕在山脚,像揽在舞女臂膀上的柔软云带。

金乌坠地的声势太过浩大,这里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薛羽大眼扫了扫,发现几乎都是低境界的修士,他们聚在群山外围,脸上俱是一副犹豫神色。

薛羽有些奇怪,原著中鸿武宫传承明明一落地就被李修然吸收了,可看此时形势,传承不仅没被谁吸收,还落进山里了?

“竟落在这儿了。”庄尤皱起眉。

薛羽感叹一声读书人真好,接着虚心请教道:“这儿怎么了?”

庄尤:“这里是附近有名的死地,传说进了山的人便没再见出来。”

薛羽“哦”了一声,怪不得连修士都犹豫。

他扭头看了看满格电的岑殊,希冀道:“行吗师父?”

岑殊:“……”

岑殊:“走吧。”

翻手星河遂连地皮都没挨,便又腾空而起,直接飞入山间云雾之中。

这云雾与之前他们在天上层云中穿梭的感觉很不一样。

薛羽只觉得眼前十分瓷实地一白,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与此同时,他脚下猛然一空,扎扎实实踩着的翻手星河不翼而飞,连同抱着雪豹的岑殊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两个号同时向下坠去!

“啊——!”

薛羽尖叫起来,强烈的失重感令他十分惊恐,在一片看不到底的白花花云雾中坠落更把这种恐惧放大了百倍不止!

“呖——!”

极近的地方响起崇山峻岭的尖啼声,原来他们并没有失散,只是被云雾遮挡互相看不见了!

“小山兄!我在这儿!”薛羽大叫。

墙一般凝实的白雾中出现一抹巨大的红影。

“砰”地一声闷响,薛羽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又随着草地一起向下落去。

“啊啊啊——啊?”

薛羽猝不及防穿出云层,眼前一切重新明晰起来。

他依旧在半空中,只是坐着的东西换了一个。

薛羽此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摔在什么草地上,而是——

“小山兄,你怎么变这么大了!”薛羽惊了,“毛还长出来了!”

足足像个小飞机般大小的崇山峻岭脖子往后一弯:“你也变大了!”

薛羽心头一跳,余光中看到一片突兀白影。

他扭头一看,只见他的雪豹大号晃晃悠悠从崇山峻岭长长的红色羽毛中站了起来,肩高直逼他腰线,长长的尾巴足有手腕粗细,此时的雪豹若是立起来能轻松搭上成年人的肩膀!

这也太离奇了!

薛羽:“师父呢?!”

他正要四处张望,突然觉得衣摆被人拉了一下。

薛羽下意识低头,只见腰线以下,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娃娃面无表情站在自己身后,熟悉的白色长袍挂在他肩膀,又在脚下堆成一团。

薛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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