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最怕遇雨,为了不让一年的辛苦打水漂,勤劳的农人都是早早就起了去田里抢收。麦家两个媳妇在小厨房忙活的同时,村里各家也都亮起了灯火,忙活着各家的早饭。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麦家众人就开始吃早饭了。
老麦头带着五个儿子,再加上长孙麦青和二孙麦浪,一共八个人在东屋的炕上吃饭。元氏则领着儿媳妇们以及各房的孩子们在过堂里吃。
老麦头那桌用的是半旧的小炕桌,桌上摆的碗盘都是大一号的,除了盛在瓷盆儿里的鸡和一盘子窝头,还有一碗咸菜和一碟香油拌的豆芽菜。按着规距,老麦头那一桌上的饭菜自然是要丰盛一些,而元氏这一桌的吃食就‘次’一些,鸡肉和鸡汤只有一小盆,然后就是一大碗切成细丝的腌的黑乎乎的咸菜,也没有香油拌豆芽,桌子也是一张老旧的已经发黑裂纹的老桌子。
吃饭前,元氏先是盛了一碗鸡肉和鸡汤出来,递给了四媳妇任氏:“你有身子,就多吃些。”
任氏挺着快六个月的孕肚,起身接过碗,道了一声:“谢谢娘。”
给任氏盛了这一碗,盆里的鸡肉就几乎只剩一半了,剩下的全是跟水一样的鸡汤。
老三媳妇姜氏一看就红眼了,立马道:“娘,你给俺也舀一碗吧。”
元氏瞪她一眼:“老四媳妇快生了,你也快生了?你想吃,你就赶紧的,给老三再添几个!!”
姜氏一共两个孩子,小儿子二盛今年都十一了,她也就是十一年都没开怀了,哪还能再生!
姜氏讪讪的抿了抿嘴,又转头瞧着任氏:“老四媳妇,你饭量也不大,我看这一碗你是吃不了,要不......”
任氏将碗紧紧护在自己跟前,低着头,闷不吭声的仿佛没听见姜氏的话一般。
姜氏讨了个没趣,只好把目光放回桌上那半盆鸡肉上,只等元氏一动筷,她好赶紧捞几块肉。
“吃吧。”元氏终于发了话。
桌上众人终于开吃。姜氏和姜氏的小儿子麦二盛像是要抢一般,快速的吃着。一边吃眼睛还一边盯着盆儿里。
姜氏向来贪嘴,她生的孩子里头,大盛还能好一些,二盛却是跟姜氏一模一样的性子,甚至比姜氏还要更贪嘴一些。眼前这风卷残云一般的情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常赵氏都是让着。
可今儿不一样,她的穗儿也需要吃些鸡肉补补。
于是赵氏眼疾手快的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麦穗的碗里。
麦穗正要推让,坐她旁边的麦稞和麦粒也都往她碗里放了一块肉。
“妹,吃!”
“姐,吃!”
“啊哟!!”姜氏一看就不高兴了,翻皮耷脸的道:“快瞧瞧吧,这屋里头人多就是好!麦青麦浪在上桌那儿吃着大盆儿的,麦稞麦粒还要再抢着下桌这点子东西!!本就不剩什么了,二嫂你也要上手抢?还给不给旁人留条活路了!!”
因为麦家老大麦应丰和叶氏并无所出,所以在男桌上吃饭的长孙麦青和二孙麦浪都是二房的。麦青麦浪下面还有麦稞麦穗和麦粒,数数算算二房统共有五个孩子,相比大房无所出,三房只有两个孩子,而四房任氏还没生,老五还没成亲,这家里孩子最多的就是二房了,吃的上吃最多的自然也是二房,姜氏对此一直意见颇大。
不过姜氏牢骚归牢骚,她今日不该当着元氏的面儿这么说。在极重子嗣的麦家,是以男嗣多少论地位的。只育了两个孩子的姜氏,地位自然是不如赵氏。当然,地位最低的是一无所出的叶氏,所以叶氏自始至终都没有吭气。
“作什么作!!”果然,元氏发作了:“我说了,你有本事你就赶紧给老三再添几个,你屋里头人多了,自然能抢得过你二嫂!!人多多吃,人少少吃,这就是咱们老麦家的规距!想吃就老老实实闭上嘴在这儿吃,不想吃就走,别在这阴阳怪调儿的!”
姜氏僵硬的闭了嘴,斜眼瞪了一眼对面儿的麦大盛麦二盛兄弟。
麦大盛闷头吃着饭没吭声,麦二盛则急着抢盆里的菜头和豆腐,哪顾得上自己亲娘肚子里那些弯弯绕,嘴里只含浑的念叨着:“还是二娘做饭好吃!比我娘的手艺强多了......就连豆腐块儿都恁好吃......”
元氏狠狠的剜了姜氏一眼,又不动声色瞧了一眼麦穗:“穗儿,好些了?”
麦穗抬起头,大方的答道:“大好了,奶奶。今儿个就能下地干活去了!”
元氏点点头:“好,好了就成,没白花了那些钱。你都十一了,也不小了,以后行事自己小心些。”
“先前是我自己个儿不小心,没想到给家里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以后定不会了。”
元氏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麦穗碗里的三块肉:“你兄弟们知道疼你,你也得知分寸。他们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麦家不但极重子嗣,而且还极其重男轻女。男娃再多也不嫌多,女娃只一个都嫌多。麦家所有的孩子里头,只麦穗一个是女娃娃。便是如此,老麦头和元氏对她也是多有不满。
“娘......”赵氏面色微僵,正要说话,被麦穗轻轻的扯了一把。
“四哥,粒儿,我有一块肉就够了,你们也吃。”麦穗将碗里的肉挑给麦稞和麦粒。
元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赶紧吃,吃完了就得下地去了。”
想了想,元氏又伸筷亲自在盆里捞了一块肉,放进了赵氏碗里:“你也吃。”
赵氏受宠若惊:“娘......”
元氏叹息了一声:“老五也不小了,就连你家麦青屁/股后头都吊着几个姑娘了,这老五的事儿也得抓抓紧了!你是他二嫂,他平时也都敬着你,你得多上上心。”
赵氏的亲娘从前做过给人牵红线的营生,后来赵氏娘得急症没了,一些牵了一半还有准备要牵的线总不能扔下,这就落在了赵氏身上。一来二去的,赵氏也就接了亲娘的担子,做了媒婆。只不过赵氏一般不去人家里跑,都是人家找上门来了她才给牵牵线。
跟前有一个现成的媒婆,家里老五的亲事自然就落在了赵氏的肩头。
姜氏在旁上眼巴巴瞧着赵氏碗里那块肉,只恨自己没有给人说媒的本事,气的呼呼的啃着手里的玉米面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