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没有把关于永昌公主的切跟张嫣说。
这回他来了,连孩子的生母都换人做,说不定以后的永昌公主不会患白血病,孩子能好好活下来。
何必告诉张嫣,让她徒增烦忧呢?
孕期敏感多,对于女人和孩子都不好。明明没有毛病,说不定都想出毛病来。
他摸着老婆的肚子,语气坚定地说:“这肯定是个姑娘,我们可得为她准备嫁妆,给她挑户好人家。”
高湛给女儿们挑的驸马可不咋滴,永昌公主订婚后没几天,人没。长大后的东安公主嫁给段深,北周灭齐之后,段深被判有罪,东安公主被连累送命。
北齐武成帝的二女儿,死的时候不足二十五岁。
萧靖想到北齐亡国之后,他的女儿被人欺负,想杀人的心都有。
公主是无辜的,只要他能活天,他定要护着他的公主。不为权力,只是为他的孩子,他都要保养身体,好好活着。
他若是能活个六七十岁,管理着国家不完蛋,公主好歹能多活三四十年。
阿淹的记忆只去到孝昭帝高演驾崩的时候,张嫣并不知道武成帝高湛之后的事情。萧靖没有跟老婆说公主们的结局,这些压力,他个人承受就够。
她现在正在满心欢喜地养胎。
“姑娘好啊,姑娘贴心。”张嫣笑得很满足,“以前养过儿子,这回就养个姑娘。”
“舅舅,你说孩子的小名叫什么好呀?”
“嫣儿取吧。”反正不要叫高寿,那是个flag。
“我觉得叫光光挺好的,既响亮,又好听。”
“……高光?”
萧靖哭笑不得,他的女儿叫高光,咋不叫散粉和眼影呢?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老婆满眼期盼地提出来,他总不好违背她的心意。只是一个名字已,还别说,叫高光真的特别容易记住。
他下子就记住了。
他表示赞成:“光光挺好的,小名叫光光,大名可以叫高光。”
张嫣开始摸着肚子,“光光”“光光”地喊。
虽然两个月的光光只有葡萄那么大,但母亲对她的爱意绝对是满满的。张嫣居然让人找来一把古琴,她想给孩子弹琴做胎教。
因为舅舅跟她说,胎儿在母体中接受音乐熏陶,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萧靖还在装断腿,不能多挪动,他没办法出去上班,在家里听音乐也不错。只是张嫣弹古琴就是少儿兴趣班的水平,距离艺术家还差得远,以前在汉朝的时候,小皇后不爱学乐器,是萧靖逼着她学的。
别的孩子都有特长,就她没有,长大之后得多伤心啊。搁在后世,只要家里有条件的,各种钢琴、小提琴、古筝、琵琶乐器班,都给孩子安排起来才好。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他那时候把小皇后当女儿养,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没想到一眨眼,两人起过那么久。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长大,居然给他生儿育女。
现在回忆起来,学古琴好像是昨天的事情样。
张娘娘的气势摆得很足,为了要弹琴,她特意去沐浴更衣,换了套文艺范的青色衣裳。本来该在弹琴的时候焚上炉氤氲的沉香,烟气弥漫之间,琴音绕梁,这样的格调会更加高雅。
但是她怀着孩子,熏香就不必。
她连化妆品都不用,更不必说添加许多药材的熏香。
萧靖在塌上坐稳,他看到她的表情很认真,果然要开始。
她弹的是《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胡笳十八拍》疑为东汉末年的蔡文姬所作,创作背景是才女蔡文姬被匈奴人掠去,南匈奴的左贤王强娶她为妻,与她生育了两个孩子。但是蔡文姬日夜念家乡,后来她被曹操用重金赎回,再嫁给旁人。
蔡文姬有两个儿女留在匈奴,她在匈奴生活了十几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归汉的时候除了有喜悦,应该还有对孩子的不舍,曲调的高.潮部分十分悲情。
但是张嫣弹的倒是……
节奏轻快,跟《今天是个好日子》差不多。
萧靖听着她弹琴,莫名其妙脑补出来“哈哈哈哈,老娘要走啦,再也不用管你们这几个熊孩子和家里的狗比男人”的快乐之感。
噗,好想笑怎么办。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不会弹琴,只能鼓掌给她打拍子,念歌辞去迎合她。都说自信的姑娘最漂亮,张嫣压根不觉得自己弹得有毛病,相反,她觉得自己弹得好极。
抚琴的动作行云流水,弹得她心潮澎湃。
她,好厉害哦!
曲终,张嫣跑过来拉他的手:“舅舅,我弹得好吗?”
“好啊,特别好!”他听就笑,鼓励道,“要不再弹一首?”
“……我就练这首。”
尴尬,才女人设崩。
张嫣不擅弹琴,但有人是会的。
段昭仪正好有空,她最近喜欢过来云怀孕、云养娃。表弟和阿淹都不赶她,纷纷对她表示欢迎。
她就来得更频。
以前李皇后怀孕,防她跟防贼似的,她自然不爱讨人嫌弃。其他低位的妃嫔有孕,大家是竞争的关系,段昭仪更不爱看别人炫耀的嘴脸。
步落稽的孩子是不样的。
她表弟的孩子,以后应当喊她一声“表姑”。
她宁愿孩子喊她表姑,也不愿意随高洋这边的辈分,让高湛的儿女喊她做小伯母。
小的伯母,听着很刺耳,总在提醒她是二房。
若能做高洋的正室,谁稀罕做二房?!
她不服输,不认为自己比李皇后差点什么。只不过李氏比她早生几年,恰好在高洋成年的时候嫁人罢。
表哥大婚的时候,她的年岁太小。
君生我未生,此乃憾。
张嫣对着段昭仪招手,欢喜道:“表姐你来了,快请坐,喝茶。”
她刚才的古琴还没收起来,这会儿有客人,倒不好意思献丑。
段昭仪看看两人,捂着嘴笑:“今日你们在弹琴啊,看来是我来得不巧。”
在后宫弹琴的心,多是女人用来讨好男人。她多才多艺,以前经常在高洋面前表演,歌舞和弹琴都很拿得出手。
她横插在表弟两口子里头,多刹风景啊。
她起身就准备要走。
萧靖见她误解了,连忙解释道:“表姐还请留步,我们只是随意玩玩。都说琴音能静心宁,给腹中的孩子做胎教,对孩子有好处。”
还有胎教这种说法?
段昭仪沉迷云怀孕,对此很感兴趣。她盼着自己哪一天能怀孕,现在多看多听,积累理论知识,总归不是坏处。
她轻笑声,骄傲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就为难住你们?叫你们也见识下姐姐的手艺,连陛下都赞好的。”
若论弹琴,段昭仪的技艺精湛,能称为大家。她让宫女回去取得她心爱的古琴,琴尾留有烧焦的痕迹,看似十分粗鄙。
但能让昭仪娘娘看在眼里的,定然不是凡品。
张嫣这个初学者兴奋道:“这是焦尾琴?可是真的焦尾?”
“自然是真的,不过琴弦已朽,更换过几回。”段昭仪想起亲人,瞬间有些低落,“这把焦尾琴是大哥从南人手中买来,送予我的。唉,也不知道他跟着陛下去到哪里……”
她的大哥段韶,有勇有谋,先是高欢、高澄的心腹大将,这回他跟随高洋南征出战。
她想念大哥了。
以前没有嫁人的时候,大哥对她最好。段韶生性吝啬,请同僚吃酒都只吃杯,抠抠嗖嗖都是出了名的。
但是大哥对她最大方,他愿意拿攒好久的钱,买价值千金的焦尾琴送给她。
段昭仪抚摸着段韶送给她的琴,不由自主地弹起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焦尾琴是蔡邕的琴,蔡邕又是蔡文姬的父亲,父亲的琴弹奏出女儿的故事。
琴音格外悲凉,似泣似嚎。
听得张嫣都想抹眼泪。
艺术家弹琴,果然跟她这种业余爱好者不样。她弹的听着让人发笑,段昭仪弹的听着惹人落泪。
萧靖看着两个眼泪汪汪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段表姐那么优秀,如果她不嫁给高洋,遇到另外个珍惜她的男人,可能她会过得很幸福。
相夫教子,生儿育女。
宫中人人都说段昭仪跋扈,可她当年是段氏一族的千金小姐,是被大哥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她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家世不凡,若换作是别人,指不定飘得要上天了。
她本是那么骄傲的人,谁敢让她低头?
她为高洋,对着李氏低头,以贵妾之礼进门的。
萧靖想不明白,大概爱情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段昭仪弹完琴,他想了想,道:“表姐若有书信予皇兄,大可写好交给我,到时候并送过去。”
他是尚书令,按理说应该给出差的大老板写工作汇报。
封家书已,夹在公文里头,快递费并不用额外加钱。
高洋即使知道,看完就算,不会怪罪人的。
段昭仪十分意动,但怕麻烦表弟:“都是男人们的军机大事……我的信也可以寄吗?陛下会不会不高兴的?”
萧靖摇头:“不会,皇兄说不定正在想念表姐呢。”
这话是他信口胡诌的,以高洋的性格,哪里会想她。
但段昭仪真的信了。
她快快乐乐地回去,第二天亲自交来厚厚的封信,估计里头装十几张纸。她的脸红红的,小声地说:“我不懂政事,不知道要不要查验信件的内容。若是要,还请步落稽亲自查验,别让别人查我的信。”
步落稽看完就算,自家人知道不算丢脸。
她写好多,都是想念陛下的。
那些情意绵绵的大白话,得她都觉得羞人。她说自己特别想表哥,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又说南面的美人如水般温柔多情,她怕他在外头被人迷眼,勾了魂,回来就不喜欢她。
每一页都有那么句:
【唯愿陛下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有点喜欢段表姐。
高洋他不配啊。
有引用了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