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仪母亲是娄太后的姐姐,她一向是亲近太后姨母。姨母对她宽容，她自小和表哥高洋感情不错。
女子本来生得花容月貌，但此时的怒火确实掩盖不住。她一边落泪,一边要娄太后给她主持公道。
“姨母，李氏真太欺负人了！”
“她自己霸占陛下不说,还哄着陛下玩乐。昨夜里五更天,含光殿的灯火都没有熄，陛下连早朝都耽搁了，都是李氏害的！”
娄太后一听,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她微微皱眉，发觉甥女真是被惯坏了。她有心教育段昭仪,道：“皇后再做得不好，她也是娘娘，品级在你之上！”
么开口李氏,闭口李氏。
段氏家教就这个水平？
真是连告状都不会告！
娄太后是婆婆,她的辈分高，可以直接喊皇后李氏,这不算么。但是段昭仪就是做小的,竟然敢直呼正室的姓氏,简直毫无尊敬可言。
若是被高洋知道，肯定会不喜。
太后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想让谁当皇后，就让谁当皇后。候尼于（高洋鲜卑名字）不是爱听人劝,当日那么多大臣说要选鲜卑段氏当皇后，可他坚持要选李氏这一个汉女。
鲜卑婆婆娄太后不太高兴，但她一句话都不多劝。
候尼于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家怎么想的，他都知道。但他就要这么干，谁敢反他？
谁都不敢。
他虽然疼爱段昭仪这个漂亮表妹，但没有让表妹做大妇意思。如果段昭仪在高洋面前也这样放肆，最后反倒会害了她的。
段昭仪不懂太后的深意，她的眼眶更红，只觉得委屈极了。从小到大，姨母何曾这样训斥过她？
现在为着李氏这个贱人，连姨母都不帮她了。
她嚎啕大哭：“姨母你不疼我了，净是偏心向皇后。”
娄太后拍了拍甥女手，瞟了一眼跟着来的裴嫔，仿佛在映射么：“皇后若是做错了事，自然该罚。但如果有人刻意挑拨，你却偏听偏信，一味胡闹，那就是你愚蠢。”
太后当年也是混过后院宅斗，高欢的女人有很多，她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知道耗尽了多少心力。层表象都是会骗人的，眼睛到的也不一定是真。
她只相信自己判断。
裴嫔这种女人，娄太后见得多了。这些小门小户的女人一肚子鬼心思，惯会哄着高位嫔妃，想要别人当出头鸟，净让她在后头捡尽好处。
裴嫔脸色当即一白，太后竟然——
是她输了。
她没有输这些贵女本身，而是输了家世，输了人家有个好姨母。
段昭仪心思单纯，但只要太后尚在，她们一家人总会护着。她自以为有几分聪明，但在真正聪明人眼里，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裴嫔当即跪下来，一脸焦急的模样：“是臣妾糊涂，也是听到消息，替陛下身体担忧……”
“裴氏心善啊，是个好孩子啊。”太后看起来十分慈爱，“你替皇帝担心，皇帝也会念着你好处。都说佛祖会庇佑人，哀家这里有几本佛经，裴氏且拿回去替皇帝抄写，好供奉在佛祖面前。”
好好抄书，别闲着没事出来瞎捣乱！
裴嫔捧着绣金佛经，如获至宝。她知道太后愿意放过她，不再追究了。
她临走的时候向太后身侧的段昭仪，心里忍不住羡慕。没有人在碍眼，太后让人做段昭仪爱吃点心，像是哄小女孩那样：“馨儿还爱吃五味脯吗？你小时候最爱吃獐子肉做肉脯。”
原来昭仪闺名唤作段馨儿。
段昭仪着裴嫔领着佛经下去，以为裴氏当真要陛下抄经祈福。她一直真心爱慕表哥，她愿意为皇帝祈福。
她请求道：“姨母，你也送我几本佛经，我回去抄了，好生供奉在佛前，求表哥长命百岁。”
娄太后叹了一口气，指头直接戳到昭仪娘娘脑袋上。她恨铁不成钢：“说你是个蠢的，还真是。裴氏抄书，就是相当于变相禁足，只不过脸面上好看一些，即使候尼于知道也不会反对。她敢挑拨你，我就要她一个教训。”
她回头跟身边最亲近嬷嬷，吩咐道：“这两个月，把裴嫔分例减半，饮食上不许她吃肉食，衣裳不许有鲜艳亮丽的，不许在皇帝面前引荐她。若是问起，就说是我说的，信佛要虔诚。”
都是四月，转眼就到夏天，少吃两口肉，也不会折腾死人。换做是冬天，缺衣少食，当真是会要人性命。
太后只是想让裴嫔吃点苦头罢了。
段昭仪缩了缩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犯蠢了。她有些害怕，摇着太后的手臂，小声地说：“姨母，你……”
“这就怕了？以为我恶毒？”
娄太后摸着甥女脸，这张脸生得娇美，好颜色与李皇后不相上下，加上又年轻几岁，候尼于是喜欢的。
但是这个外甥女脑子不灵光，注定不会有多大的前程。
太后暗叹一声，可惜了。
候尼于并非是忠贞之人，他坚持立李氏为后，这可是一个汉家女人！
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做呢？
娄太后猜到了几分，隐隐为儿子野心感到心惊。若是守在北方这片地盘，选个鲜卑皇后自然最好，能得到老臣贵族的拥戴。
但哪里汉人最多？
是南方。
若是有那么一天……那么多汉人为皇帝所治，皇帝又娶了一个汉人皇后，其中代表政治意味就很浓厚了。
呐，这位天子，他是一个包容的人。
娄太后想着年轻皇帝儿子，她敢说，候尼于比当年的贺六浑（高欢的鲜卑名字）还要有能耐。在聪明的男人面前，你要是没有智慧，就别耍那点子小心思。
她突然说：“馨儿这样也挺好。”
甥女性格娇憨，蠢货都不会挖空心思去害人。候尼于不会防备她，甚至还会放心地宠爱她。
段昭仪：？？？
姨母这是让她继续保持作风？
她笑起来很好看，作小儿女姿态：“我都听姨母。”
态跟当年过来亲戚家玩耍小姑娘一样，乖巧极了。
娄太后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但因为婚姻的事情，大公主和二公主对母亲难免有怨恨。东魏灭亡，动手人还是自家兄弟，曾经孝武皇后和孝静皇后心里能好过吗？
公主不爱进宫，太后想念女儿，便把这份情感转移到外甥女身上。
她指点段昭仪怎么做人，对着甥女说：“你且我怎么办，怎么查的。”
她先是问人要了含光殿的起居注，这个是有宦官专门登记。册子上写着帝后当真是熬了一夜，但最关键的是有一句“帝二子情急，拍门号哭”。
娄太后指着这一句，段昭仪：“你瞧瞧，绍德哭着找父母，他也一块儿进去了。”
段昭仪若有所思：“是哦，他怎么就跟着屋呢？”
太后是过来人，一想就明白。孩子才岁，生病或者魇着，肯定是哭喊着要找爹娘。当父母心疼孩儿，整夜都不敢闭眼，这可就太正常了。
她看了一眼外甥女，这是个没生养过，怎么会懂得其中苦楚。
如果是生病，应该会传太医。如果是梦魇，那就不必兴师动众。
孩子害怕，父母哄哄便是。
太后跟段昭仪说出来自己推断：“绍德肯定是做了噩梦，才去找皇后。至于为什么灯亮到五更天，肯定是孩子怕黑，不想关灯。”
段昭仪点点头，觉得姨母说得有道。
但她酸溜溜地接着说：“可是姨母，皇后她也亲口说了，她手酸啊。”昭仪娘娘成婚几年，不是什么纯洁大姑娘，该懂都懂了。
娄太后一脸“这可太正常”表情，高家的男人都这种德行！
“孩子了屋，即便是睡着，候尼于肯定是会注意的。夫妻俩拉起被子，只要动静别太大，做点什么不行？还要你批准？”
“……”
对不起，还真不需要我批准。
段昭仪捂着脸，她是完全相信姨母话。太后的逻辑无懈可击，凭着只言碎语，竟然把真相都推断出来（并不）。
娄太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等段昭仪一走，她就吩咐人把李皇后请来。
该敲打，还是得敲打一下，让他们小两口注意一点。
若是传出去皇后用手伺候皇帝，李氏脸面往哪儿搁啊。偏生这是李氏自己说出来的，真是连气都没地儿撒去！
含光殿的李皇后刚检查完孩子们的身体情况，问过公主和太子情况，连尿了几回，出恭软不软，都问个一清二楚。伺候嬷嬷说这两位殿下没有异样，她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就只是绍德一个长虫，宝儿和道人都没事。”
李皇后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被太后传唤过去。
她见太后的色不好，以为太后知道了绍德的事情，责怪她没照顾好孩子。皇后的认错态度良好，当即跪下认道：“母后，臣妾有大罪啊！”
娄太后：？？？
不就用手吗？罪不至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段昭仪的后台大，不仅在高洋登基的时候活的好好的。到了北齐后主高纬时期，她再嫁给唐邕。唐邕有个很有名的孙子唐俭，唐俭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是李世民的马仔。
特别有意思的是，历史上的文宣帝曾脱下自己的衣服，赏赐给唐邕：“我想和你穿同一件衣服。”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卧槽，高洋这个嘴呐，跟开过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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