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城后，焦毒再度化为人形，急急而奔。
哪怕已经逃至大山深处，他仍是不敢大意，徘徊在几座峰头之间，不敢继续深入下去，以防暴露腹地所在。
好在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一口气掏数瓶丹药，补充之前消耗的元气。
龙爪极为重要，纵使能够血肉再生，被砍掉的那条手臂也要花上少说几十年的时间重新祭练。
焦毒仍残有当时的恐惧，光是想到那个瞬间，心便会狂跳不止，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难以匹敌的退怯感。
越想越心惊。
这样的修士，哪怕灵枢城只有一个，他们的计划也必须要做出相应变动。
十几年的努力与谋划，决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有些庆幸自己下手遇到的是谢霄了。
焦毒潜伏于灵枢城的目的就是探听情报，弄清城内到底有多少高阶修士。
至于挑那些看起来年纪不大，天赋不错的落单修士下手，则纯粹出于他的习惯。
据他所知，这次灵枢秘境开启钱来历练的各派弟子都不少，领队护道人里也不乏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人物。
他认定谢霄就属于这些人中的一员，只不过伪装成了少年形象，刻意孤身一人，才让自己吃了大亏。
但已经暴露于人前的杀手锏等同于废棋。
哪怕是他的修为不止元婴，只要布置得当，通知妖族前辈，未必不能再折人族一位大将。只要这些人都葬身此处，未来多少年内，正道必然元气大伤，自顾不暇。
妖族完全可以借这段时间休养生息，趁此翻身。
所以这次的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焦毒足足在野外奔波了一日，才在熹微的晨光中彻底放下了心防。
期间他没有感知到半点杀意，沿途做下的记号也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对方真的没有追上来。
想到助自己脱离剑域的那几片花瓣，他越发笃定谢霄是被幕后之人绊住手脚，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进行追查。
此时距离秘境开启只剩一日。
他必须尽快回去了，禀报自己在灵枢城的遭遇与见闻。
*
谢霄确实没有刻意跟着焦毒。
他和金丹妖修始终保持着极远的距离，态度之悠闲，也完全不像在进行追杀。
焦毒绕着山转圈的时候，他在顺手给庄岑梳理后面的修炼功法，等到妖修稍微放松了一点戒备，这才继续启程，跟了上去。
剑修出剑要快，要稳，既然出剑，就不能落空。
所以，时机才会显得尤为重要。
他刚迈入剑道的时候，为了抓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甚至枯坐了数十天。
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再让这条小蛇多活上一些时辰。
焦毒停在数千里之外，荒无人烟的一处深山中，远看云雾缭绕。
谢霄走入其中，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云雾，而是瘴气。和人相比，妖族对瘴气有天然的抵抗力，确实适合作为据点。
待焦毒的背影消失之后，谢霄才缓缓显现身形，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方才他用神识将这几座山头仔细扫了一遍，发现这里元婴坐镇，大小近百只妖，实力最弱的也有筑基后期。
他觉得让焦毒多活几个时辰是正确的决定。
焦毒刚回洞穴，就急忙前去禀报上头，说明事态。
他一身伤口与断臂触目惊心，再也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就是元婴大妖也下意识严肃了几分。
要知道妖修实力强弱不仅和修为挂钩，更与血脉有关。焦毒本体是一条毒蛟，血脉上品，按照人族修士换算，实力至少与金丹后期相等。
那个人族修士能把焦毒压制得这样彻底，可能和化神之间，也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壁垒了。
他们原本计划是出动三名元婴，其余修为若干，现在看来，必须在秘境关闭之前召集更多同族前辈才行。
万事以稳妥为上。
瞬间明白利害的元婴妖修沉吟一声，吩咐焦毒暂且下去，“你先好好疗养，我再去联络其余大妖前辈。”
蛟龙的毒液是他们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焦毒不能在这个时候有闪失。
余音未落，头颅便已经飞到了他脚下。
血花飞溅。
焦毒的身体缓缓倒下去，眼里还残存完成任务的轻松与庆幸。
——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谢霄缓步走进。
他手上提着随意折下的嫩枝，树枝末端还开着不知名的小黄花，脾气很好地冲元婴大妖笑了一下，“你就是主谋？”
在谢霄出现之前，他甚至都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元婴大妖摸不透他的深浅，不敢贸然开口，只试探道：“阁下与我妖族有和仇怨？”
刚刚问完，他就沉默了。
妖吃人，人杀妖，两族积怨已久，这实在不是一个好问题。
出手解决焦毒之前，谢霄已经在外面溜达过一圈了。
他不能说人族就全然无辜，但他自己作为修士，肯定会优先替同族考虑。
“……兴许这只是误会。”元婴妖修道。
在他看来，谢霄既然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杀了焦毒，就代表还有协商的可能。
形势比人强。
为了大局着想，他不得向谢霄妥协：“焦毒是偶然得了机缘才踏上修行的妖，生性野蛮，不懂规矩。他得罪了阁下，阁下方才也取了他的性命，何必迁怒于整个妖族聚落？”
说着，他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起引狼入室的焦毒了。
尾巴也不知道甩掉！
“不好意思，暂时打断一下。”谢霄耸肩，有些恶意道，“这不是迁怒。”
“我跟你们妖族本来就有仇。”
除了几只身上没什么恶气，显然没吃人作恶过的妖，其他都已经被他杀干净了。
也就山上另外两个元婴期稍微花了点功夫，多动了几根手指。
一只七条尾巴的狐狸，一只是鸾鸟，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本体是什么。
狐狸毛给师兄，翎羽给师侄。
谢霄算盘打得很好。
其他没有什么人要送的，加上留下这个元婴妖修还有用，他暂时选择不会动手。
“你们到底密谋什么，我没兴趣管。”他微微眯起眼，敛去几分冷意，“但若有损人族利益……”
血腥气扑鼻，纵使少年没有明说，元婴妖修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只能苦笑。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谢霄是过来敲打妖族的，不准备陪对方玩同归于尽那一套，当下就摆摆手，直接转身离开。
再不回去，秘境就要开了。
他还得带师侄升级，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追根究底，挫败阴谋。
加上妖族算盘拨得实在太响，只要稍微有点脑子，不难发现他们到底计划什么。
灵枢洞天要开了，秘境里基本全是筑基修士大派子弟……无非就是准备抄底。
——难道就允许妖族抄底，不能让他也留个饵钓大鱼？
人妖争斗，默认化神以上修士不出手。
所以谢霄特地留了个心眼，以距化神只有一线的修为斩的妖。
这样一来如果妖族还要继续行动，就必须派出化神以上的妖修，算是主动违反当年的约定。他动手除妖，简直不要太天经地义。
当然，不派的话更好，也省得他特地出面打架。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估摸着敲打的差不多了，谢霄这才回到落脚处。他这次没翻窗，大摇大摆走了正门，准备直接把师侄叫出去逛逛。
然而刚刚上楼，便发现自己房间门口站着个人影，神色落寞，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
谢霄心里咯噔一跳，颇有种干坏事被发现的心虚。
完了，出门没和师侄打招呼被逮现行应该怎么办？
但他觉得自己合格的长辈，肯定能顺利解决问题。
清咳一声，谢霄佯装淡定，“我出去逛集市了，看见你修炼，便没有喊你。”
“等很久了？”他把颜色佚丽的羽毛塞到庄岑怀里，笑眯眯道：“拿灵石和别人随便换的小玩意，收着吧。”
什么时候青鸾的尾羽也被称作小玩意了？
庄岑心里有点好笑。
他微微低着头，掩住显得晦暗的眸光，乖巧道：“没有等很久。只是怕惊扰师叔修炼，才没有出声。”
谢霄刚过来的的时候，他就嗅到了师叔一身的血腥气，知道对方恐怕杀了不少妖。
以他师叔的修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门。
只是他没有这样做，还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话。
师叔是在意他的，庄岑心想。
他极为珍重的将尾羽收入储物袋，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动作被人拦下了。
谢霄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拔出一根羽毛，反手丢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毛挺好看，我留一根。”
庄岑点头应是，不知为何，心中又多出不少极为隐秘的欣喜来。
青鸾尾羽艳丽，看来师叔喜欢漂亮夺目的东西。有朝一日，他定要将世上所有鲜艳亮丽之物收入囊中，再送到师叔的面前。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霄却直接把那根被自己抽出的那根羽毛，连带着羽毛上的神识一起，直接震为齑粉。
之前在城中出手的不知名邪修，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一道神识在庄岑的储物袋里。
要不是刚刚庄岑在他面前打开储物袋，他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之前，他的师侄有打开过储物袋，与其接触过吗？
谢霄不太愿意去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