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荷给叶初送去了新衣服,叶初收了,叶荷晚上却依旧噩梦缠身。
第二天,叶荷又给叶初送去了新裤子,叶初又收了,叶荷晚上却还是噩梦缠身。
家里给孩子留着做衣服的新布都用完了,叶荷别无他法,只得咬咬牙,掏出了压箱底儿的私房钱,一摞皱皱巴巴的钱攥在手里,一块两块,一毛两毛,都是叶荷这么多年抠抠搜搜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两块钱,叶荷几乎心疼得要死,但还是不得不给叶初送了过去。
叶初接过叶荷递过来的两块钱,不禁嗤道:“就这?”
叶荷低着头,双手用力绞着衣摆,嗫嚅道:“够……够你买几个碗盆了。”
叶初不屑道:“切,买碗盆不要票啊!”
叶荷解释道:“初……初丫头,二姑不当家,手里没几个钱,就这,还是二姑背着婆家偷偷攒的呢,你就当可怜可怜二姑吧!”
叶荷此时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双目赤红含泪,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招人可怜。
但是,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叶初表示:同情,是最不值钱的。
叶初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如今叶荷已经足足做了六个晚上噩梦,如果叶荷今天送来的钱,数额足够,她也不是不能大发善心帮叶荷化解梦魇符,然而,区区两块钱就想收买她,岂非天方夜谭。
那你就把七天的噩梦都做足吧!
叶初淡淡瞥了叶荷一眼,大门一关,便回到院里继续处理草药了。
处理完草药之后,叶初没有像前两天一样,呆在家里喝茶看书,而是拿着叶荷刚刚送来的两块钱骑车去公社买菜了。
石桥村距离三合公社骑车往返不过半个多小时,虽然时间已是下午,但叶初还是幸运地买到了两条鱼一捆还算新鲜的菠菜,以及鸡蛋若干。
回村后,叶初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选择先去找大队长,准备开了一张去县城卖药的批条,因为她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县城卖药了。
石桥村生产队的大队长名叫赵国良,是个因伤退伍的老兵,由于都是当兵出身,赵国良跟叶初的父亲叶旭曾经有过一点儿交情。
当年叶旭带着叶初跟叶家分家,又是划地,又是盖房,赵国良都帮过不小的忙儿,然而赵国良对于叶家虐待叶初之事却从未插手管过,一来,他觉得这是叶家的家务事他管来没有道理,二来,他觉得叶初这个苦主自己都从来不说他又何必去管。
后来,叶初小小年纪自己在村里单过,赵国良曾看在叶旭的面子上,看望和关心过叶初两次,然而彼时叶初懦弱寡言,胆小怕事,总是独来独往,不会也不愿与人相处。
赵国良见叶初的生活被叶旭安排得妥当,叶家人也因为受到叶旭的威胁而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叶初,赵国良索性也就不再关注叶初的生活了。
直到叶旭牺牲后,叶初才再次走进了赵国良的视野,那是因为,他发现叶初变了。
在给叶旭下葬之后,叶初消失了几日,再出现的时候,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敢进山打猎了,敢跟乡里乡亲们打哈哈了,敢主动提出去别人家搭伙吃饭了,更重要的是,她敢反抗叶家了,并且一上来就是雷霆手段。
这样的叶初,让他看到了叶旭的身影,他就说嘛,虎父怎么能生出来犬女呢,只不过没有一件事使之成长罢了,但是,这成长的代价也未免太大,太残酷了些。
赵国良这两日又听说叶初每天进山,中午才会背着个大藤筐回来,村里人看见了,问她藤筐里装的是啥,她就说是山上采的草药,问她咋认识草药哩,她就说这两年一直在看这方面书,问她采草药准备干啥,她就说如今父亲走了,她断了生活来源,便想卖草药赚工分。
众人听罢,不禁暗道:要是人人都能卖草药赚工分,那谁还愿意累死累活,在地里刨食啊,那是因为,一来草药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草药,二来山里危险重重,草药哪是那么容易采的。
故而,有人心善,劝叶初说,山里危险,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再说了,忙活好几天,又是挖又是晾的,拉到县城,要是卖不出去,还不是得饿肚子。
有人却说着风凉话,说她小小年纪不知世道艰难,仗着手里有俩臭钱,竟想些歪门邪道的,要是卖药那么容易,大家都去卖药了,谁还苦哈哈地种地啊,小心在山里喂了狼。
叶家人听说后,却是巴不得叶初在山里遇上财狼虎豹,再也别回来。
然而不管旁人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叶初依旧我行我素。
赵国良这两天一直等着叶初来找他,因为想去县城卖药就必须拿到生产队的批文,否则卖不出去药是小,被打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就得不偿失了。
赵国良左等右等终于在今天等来了叶初,他首先将叶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其实也不大。
说不大是因为叶初还是一米六不到的个子,细马长条的身子,麻杆一样的胳膊腿儿,黑瘦的脸上看起来依旧没有二两肉,说大是因为叶初如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跟以往完全不同了。
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了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她的眼睛极亮,亮得仿佛在发光,格外地吸引人,她穿着干净朴素的衣服,大方得体,仰首挺胸地站在他的面前,赵国良一下子便觉得,叶初这丫头真的是变了,长大了,也漂亮了,让他几乎想不起来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畏畏缩缩的身影。
赵国良不禁笑了笑,问道:“丫头,来找我什么事儿啊?”
叶初回答,“赵叔,我想去县城卖药,县城药房的伙计说需要有大队的批文才成,我是特意来找你要批文的。”
赵国良:“哈哈,看来你这丫头已经去县城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成,叔这就给你开批文去。”
叶初:“赵叔,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打听清楚,我还想问问您呢,咱们村儿卖药的钱是怎么算工分的。”
赵国良在桌角磕了磕烟袋锅子,说道:“这都是公社定下来的,每个生产队的标准不同,咱们石桥村生产队由于过去好几年,在卖药这一块儿的副业上做得都不好,所以公社为了鼓励这一副业,便把标准降得很低,八毛钱便能换一个工分,可比隔壁生产队便宜两毛呢,但是谁料想,咱们生产队这块儿副业就是做不起来。”
“哎,还不是因为六年前,老孙头儿的学徒采药在山里被狼咬死了,现在整个生产队啊,就剩老孙头儿一个人采药卖药喽,出了那档子事儿后,再也没有谁愿意把自个儿家的后生送给老孙头儿当学徒了,所以呀,除了老孙头儿也没人认识那些个草药。”
“其实我也问过老孙头儿,这采药到底危不危险,你猜老孙头儿咋说,他说:‘只要别贪心,别往深山走,能有啥危险,最多是赚不到什么大钱而已,我采药采了这么多年,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所以,丫头啊,你想采药卖钱,叔不拦你,但你可别因为跟你爹学了两招就不知天高地厚,往深山老林里钻,听到了没有?”
叶初笑道:“叔,瞧您说的,还深山老林呢,您瞧我敢么?”
赵国良点了点叶初的脑门儿,说道:“我看你可挺敢的,你连你大伯娘的胳膊都敢卸,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叶初:“那是她先动手的,她活该。”
赵国良:“是是是,她活该,以后只要你占着理,别说卸她一条胳膊了,就是两条都给卸了,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你要是凭武力欺负人的话,叔就不能不管了,你要记住,你爹是军人,你也不能给军人抹黑。”
叶初郑重点头,说道:“叔,谢谢你,我记住了。”
叶初拿着赵国良给她开的批条回到了家,开始准备晚饭。
从公社买回来的两条鱼,她分给了赵国良一条,反正都是用叶荷送的钱买的,她给得毫不心疼,但赵国良却说什么也不收,叶荷无奈,只得扔下鱼便跑,结果,就在叶初炖鱼的时候,她收到了赵国良礼尚往来的一碗鸡汤。
鸡汤上面漂着满满的油花,里面好几块鸡肉加上不少的榛蘑,叶初心道:也好,有鱼有肉,她也不用再做另一道菜了。
叶初吃完饭便去后院了,引灵草种下已经将近一周,通过叶初每天灌溉灵气,引灵草已经长出两寸有余。
如今引灵草聚集的灵气浓度似乎已经不弱于山里,除非是山里灵气最浓郁之处,叶初心道:从今天开始她就可以在家里修炼了。
来到九九八十一株引灵草的中心,灵气最浓郁之处,叶初盘膝而坐,进入修炼状态。
而此时,小黄也迈着它的小短腿,来到叶初身边,安安静静地趴着,一呼一吸间,渐渐与叶初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