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中,被圣光包围的沈雁北宛如神祇,他微微低头,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地面上的诸人。
一直在偷瞄着他的人们,见他的视线望过来,便慌乱的低下了头。
见状,沈雁北刚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卡住了。
做人十几年,没有当“神”的经验,还真是对不住了。
不仅如此,生活在社会主义中,哪个儿郎的膝盖下没有黄金?
看到“跪”这个动作,沈雁北下意识的就产生了不适感,更何况眼下跪了一大片?
若眼前只有一个部落,那让大家散了就可以,但在场的不仅有多个部落,还分为了不同的阵营。
若是他一句话没说好,原本可能被暂停的战争又要开始,那他岂不是白换衣服了?
因此,沈雁北难得的迟疑了。
恰在此时,部落中的巫突然站了出来,他慢慢的走出人群,来到了沈雁北下方的空地上。
巫冲着沈雁北高举着双手,好像在接引着什么神圣的旨意。
不过多时,他浑身一抖,然后就跳起了肃穆的祭祀舞蹈。
这祭祀舞蹈的动作幅度很大,在火光的映衬下,巫舞蹈的身影被拉的很长,甚至有些变形……
月夜半空的“神”、跪了一地的人,以及篝火前唯一舞蹈的巫,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看着正在跳祭祀舞的巫。
实际上,自从巫从人群中站起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们也许不敢直视半空中的“神”,却不惧身为人的巫。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巫是要做什么,也包括沈雁北。
一段时间后,巫的祭祀舞进入了尾声,当他跳完最后一个动作后,便回过了身。
他睁大了那双眼白甚多的眼睛,用一种能传扬很远的低沉声调对众人说:
“神说,停战可免罪。”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沈雁北突然明白了巫的意思,便配合着他的话,向巫所在的位置挥舞了下权杖。
一道白光从权杖的顶端发出,慢慢的落到了巫的身周。
虽然白光很快就消失了,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便不由的对他的话更信服了几分。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一个方向响起了一道声音:“撤!快撤!我死后还要回归神的怀抱,我不要因此获罪!”
闻言,位于外围的人便稀稀落落的向外走,当出现一个开始奔跑的人后,人群就开始变的拥挤。
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外奔跑,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袭一般。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回头细看,就会发现,沈雁北身周的光芒正在逐渐变淡。
他离地面的距离也在缓慢缩小。
然而,敌对的部落人此时正疯狂的向外跑,好像在争夺活命的机会。
哪怕有回过神的,在人群的冲击下,也不能回头,只能顺着人潮向前再向前。
当敌人已经看不到影子了,沈雁北终于慢慢的落在了地面上,然而部落中的人却仍然不敢上前。
之前,沈雁北以短寸的发型和锋锐的眉眼示人时,部落人虽然惊讶于他的变化,并对此心有疑虑,然而碍于首领的要求而不敢询问。
但如今,沈雁北的身周圣光虽然褪去了,但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袍以及那代表着力量和权势的权杖,好像给了众人一个解释。
沈雁北他并不是个人啊,他是神,也许神就是没有性别的呢?
别说突然间的长发与短发之间的转换,也别说那眉眼之间的差别,就算他每天换一张脸又如何?
作为神,自然有神的神通,他们只是人,当然对此不了解了……
一瞬间,众人为沈雁北之前诸多的与众不同找到了借口。
沈雁北落地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将被风扬起的银色长发顺到一旁。
他自以为现在自己的模样应该是梅超风。
殊不知,那飞扬的银发,仿若被每一缕风托起,即使他从半空走下,仍然让人不敢轻视。
就连刚才敢在沈雁北身下大跳祭祀舞,并假传“神的旨意”的巫,心里都有几分慌张和惶恐。
沈雁北注意到后,突然觉的,即使他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一键卸妆”和“一键换装”,大家都不会觉的比发光更神奇了。
为了避免那种火辣辣的朝圣眼神,沈雁北果断的按了那两个按钮。
不按也不行,他现在穿的这个长袍,在失去那个一次性的特效后,就是普通的白袍子。
不仅容易脏,还很难迈开腿,早晚都是换装,不如立马就换了。
果不其然,当一身深灰色运动服的板寸少年再次出现时,众人的眼神就没有之前火热了。
沈雁北在心中暗道了一声“计划通”,然后就找了个借口开溜。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后,众人就又开始感叹,不愧是拥有神技的神啊,居然能瞬间变回原来的模样。
没过多久,众人就在巫的指挥下开始收拾尸体、救助伤员。
大多数的尸体并不是本部落的人,而是外族人。
他们很好辨认,身高不仅比本部落人矮小,连体重都要更轻。
而这些外族人的尸体中,有不少还是沈雁北砍杀的。
再一次杀了人的沈雁北,情况比上一次稍好些,只是仍然有些不适。
他帮着部落人抬了几具尸体,就被巫和部落人们恭敬的请到了一旁休息。
直到此时,沈雁北才从那种紧张的氛围中稍稍缓解,只是那种呕吐感仍然存在。
此时的部落并不平静,许多被保护起来的女人和孩子们纷纷跑了出来,开始寻找自己的伴侣或亲人。
幸运的家庭可以或哭或笑的抱在一起,稍稍不幸的,家中有伤员的也发出了或抱怨或心疼的声音。
只是那极其不幸的,有的重伤,有的已经死去的,就不免失控痛哭出声,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对敌人的痛骂声……
部落中与之相熟的人会上前安慰,但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与其说是沉默,更不如说是一种麻木。
即使他们部落已经是附近的强大部落之一了,但每年都不可避免的死去一批又一批的族人。
然而虽已经经历了一次次亲友的死亡,当再次看到重伤或死亡的情况时,麻木的心仍然会再次刺痛。
突然间,有一个痛哭中的女人停住了哭声,明明在前一刻,她的眼泪还在不断向下流,嘴巴大开着。
下一秒,她就维持着这副神情,扭过了头。
她的眼神四处逡巡,终于在一个角落处看到了正在休息的沈雁北。
霎那间,她的眼睛中就迸发出了光辉,那是希望的光彩。
她跪行了几步,因为动作过快而身形不稳的摔趴在了沈雁北的不远处。
沈雁北反应极快的起身躲避,并想要上前将人拉起,只是那女人拼命的摇头,嘴唇几次嗫嚅,却没有说出话。
最后还是前任部落首领的女儿火红替她发出了疑问:“请问,您可以救他吗?”
她虽然用了敬称,语气却并不如何友好。
沈雁北顺着火红手指的方向,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的尸体。
他口中干涩,仿若很难说出话,但最终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抱歉”。
他只是个人,并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火红发出了一声嗤笑,丝毫不顾及沈雁北“神”的称号,她一把就将那跪在地上的女人拉了起来。
然而被拉起的女人仿若没有着力点一般,又软倒在地再次痛哭失声。
有了一丝希望后再失去,显然比没有希望更痛苦。
沈雁北不忍的转过头,最后还是巫站了出来,先是训斥了火红,然后用严厉的语气,笃定却安慰的说:
“我们部落有神庇佑,即使死去,也比其他部落的人强,他们一定是回归了神的怀抱。”
“您说是不是?”
巫说完就看向了沈雁北,不仅是巫,就连那哭泣的女人以及周围的部落人都齐齐看向了他。
面对女人的殷殷目光,沈雁北狠狠的闭了闭眼,然后点头,坚定的说:“是!”
不知是谁率先举起武器激动的吼出了声,带动着所有人一齐效仿,众人借此发泄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而人群中的沈雁北好像是唯一的异类,他面无表情且神情严肃,眼神中残留着不忍与难过等情绪。
突然间,他脑内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套装,只是在想到它的模样后,心中又不由的微微动摇。
沈雁北再次看向了或被搀扶或被背着的伤员们。
心想,今天反正已经使用了光明祭祀套装,再没有比它的特效更耀眼的了。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愁,沈雁北干脆忍着不适,皱着眉,颤抖着手点下了这个套装的换装按钮。
因为这套套装只是普通的时装,在换装后并未发生如光明祭祀套装那般的特效。
也正是因此,当穿着一身护士套装的沈雁北出现时,众人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穿着类似情趣款护士套的沈雁北,双眼无神、面无表情的一手拎着小药箱,一手拿着超大号注射器,走到了一个半靠在石头上的部落人身前。
众人纷纷慢动作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不仅张口结舌,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
是那白色的、长及大腿的护士袜?还是那奇怪的带有红色符号的护士帽?还是那极细的针头上闪过的令人畏惧的寒光?
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注射器的用途,但根植于骨子里的危机感告诉他们:
那一针扎下去,肯定特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