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凝视(1 / 1)

一切皆因杨和莱夏跑到树林招惹大雕而起,最后却以收获了一只大雕和一条巨蛇结束。

回到之前草房外的空地上,杨从莱夏身上拿出另一根登山绳,把大雕的细脚系在一口水井上;顾青也和骆羽一道,把巨蟒拖到了水井旁。

七个人围着两只动物,怎么都有点傻乎乎的。可没办法,这是他们目前在“神族遗迹”中遇到的最高等的生物了,还有一个阿星据说可以听懂它们说话。

尉兰对阿星的语言能力没抱过多期待,捡了两块石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就等阿星开口。

阿星一下看蛇,一下看雕,大伙儿仿佛等了个天荒地老,才听他慢吞吞说道:“敌……意……强烈……敌意……说……我们……是……入……侵……者……”

莱夏猛地一拍大腿,作势就要拔腿走人:“我们当然是入侵者,不过我也不想入侵这种鬼地方。”

杨一把把他拉住,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前方:“你看。”

阿星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一步一步走到了巨蛇和大雕之间,而那只不断试图冲开桎梏、瞅到个人就乱啄一通的暴戾大雕,竟随着他的靠近渐渐平和了下来!

莱夏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低声说道:“不会被泥人兄弟吓到了吧?这世道果然还得黑吃黑、毒攻毒。”

“没那么简单,我也……”杨话未说完,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向前移动了好几米远。

顾青这回看清了她的动作——巨蟒在阿星靠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原地复活,冲着阿星的背影发起了进攻,杨挡在巨蟒身前,一掌劈向巨蟒白色的肚腹。

巨蟒既没被劈死也没被劈晕,反倒越战越勇,犹如一条蛟龙腾向空中,犹如一道闪电向杨袭来。

杨在空中腾挪跳跃,一会儿骑在蛇背上,一会儿又勾在蛇腹上,偏偏还不肯把蛇打死,只得不痛不痒地陪着它玩儿。

一人一蛇斗得正欢,被阿星吓“怂”了的大雕也跃跃欲试地想往上凑,顿时把翅膀上登山绳撑了开。它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啸,扑扇着两米长的巨翅,结果忘了脚上那茬,飞到一半又给拽了回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巨蛇找到同盟,赶紧地把杨往大雕那边带。杨站在蛇头上,又和大雕的巨喙做起斗争。

巨喙尖锐加勾,足足有半尺多长,完全是比匕首还要锋利灵活的武器,加上一对铁翅和一对刀爪,撕碎一条巨熊都不在话下。

阿星哪能想到和平对话一下就成了神仙打架,被夹在大雕和巨蟒中间躲闪了好久,才寻着空隙退出了战场。

尉兰伸出胳膊挡了阿星一下,阿星诧异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退着退着竟退到了尉兰怀里。

尉兰拍了拍阿星的肩膀,笑嘻嘻地收回了手:“你做得不错,不过以后尽量还是少靠近那些东西。”

顾青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知怎的竟从阿星模糊不清的黑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迷茫。尉兰刚才那句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一个字一个字的,犹如钟锤敲打在他的耳膜之上。他忽然很想把尉兰拎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单独和他聊上一聊!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鹰唳从远方传来,第二只大雕从空中盘旋而下。一直在看热闹的莱夏终于慌了,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直奔战场中央而去。而艾达也随着这声尖唳悠悠转醒,骆羽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顾青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两步,对着尉兰勾了勾手。尉兰丢下阿星,笑着和顾青走到后院最外围的土墙边上。

两人靠着身后的土墙,顾青闲聊似地开口道:“‘如果这种改变是彻彻底底的改变,就像从一个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顾青一字不动地重复着尉兰说的这句话,却完全换了个调调,变成了一个问句。低沉温柔的嗓音,微微扬起的尾音,就跟钩子似地,一点一点地钩开了他的衣服、皮肤、血肉还有心脏。

尉兰脸上依旧挂着笑,手却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口:“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顾青双手插在裤袋里:“当然记得了。毕竟你是最了解这个地方的人,被你坑了都没出伸冤去。”

尉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杨:“你不担心她?”

顾青耸耸肩膀:“一个友好较量而已,需要我担心吗?”

尉兰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仿佛一汪带着温度的春水:“我没有答案,只有猜测。”

顾青这回没有做声,他心中也有一点摸不着形状的想法,而并非全无思路,所以他并不打算求着尉兰说出他的想法。

果然,尉兰没有任由这个对话终结:“我曾捕捉到一个东西。”他生硬地顿了一下,“准确地说,我是在跟着军方搜捕你的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捕捉到一个东西。阿察尔森林,你记得不?你对当时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印象?”

顾青嘲讽地笑了一下:“我们是在交换情报?”

“这个时候了,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向你隐瞒的。”尉兰在胸前比划,“那是个这么大的黑色飞碟,直径大概有一米吧。飞碟外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底下有个口子,很像外星人电影里的那种,你见过么?就是个头太小了,像个不太好玩的模型玩具。外星人要真靠这个登陆地球,个头就只能有蚂蚁那么大。”

远处,“战火”果然逐渐平息。蛇早已被打趴下,两只大雕也快成了秃毛鹌鹑,在杨和莱夏的双重进攻下很快奄奄一息、偃旗息鼓,更重要的是尊严受挫,不再抬得起头来。

看着茫茫雾霭中的漫天羽毛,顾青忽然觉得他们的确不用把这次行动当作一件沉重的任务去做。

“我后来就把带有摄像头的微型探测器放了进去,操控探测器探索飞碟中的东西。哪知道探测器放进去后,就像进入了一个无边无界的巨大空间,信号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回传,但无论怎么操作都摸不到飞碟的边界。我打算再换个方式探索,让探测器折返回来,可在我操作的前一秒钟,探测器‘落’到了‘地面’上,一束白光从上而下地打了下来!”

尉兰完全沉浸在当时的感受中,琥珀色的瞳孔中透出一丝沉迷与神往:“说起来有点神棍,但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我的意识是被监测着的——不,这种说法也不准确,我感觉……它更像一种凝视。它不仅看到了探测器,还看到了我寄托在探测器上的期待和关注。”

“可那时我太忙了,忙着和特别行动部来的人打交道,一时就忘了这回事。”尉兰说到最后不无惋惜。

顾青目光沉沉,也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中:“那时我们正在躲避追兵,莱夏刚和云玥打完电话,一把将终端扔进湖中,随后我的感官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

顾青对那天中午的事情娓娓道来,消失的肉|身感官、空洞的无边黑暗、巨大的暗红圆盘,还有镭射灯一样照在他们身上的白色光线、随之到来的空灵女音、凭空出现的握枪之手、毫不留情的处决实验……

“之后我们就到了南极冰川上,极地求生了好几天,再后来又正好赶上了海妖号升天……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都太过离奇,我都没怎么去想那天的事情。不过现在想起来,我确实听到过‘神族’的声音。她想要杨跟他们走,说我们的世界是宇宙坍塌的起点,而莱夏——当然还有我——是人形的祭台,背后的力量他们也没有能力阻挡。”

顾青停止了叙述。

尉兰深深地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按理说,凭借顾青以往的经历,他应该算是天下最不信任尉兰的人之一。可尉兰的这一眼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竟给了他一种看进他灵魂深处的错觉。而他竟也像第一次被人看到似的,沉浸在这悠远沉静的凝视之下。

接着,尉兰缓缓说道:“我也没有想太多。我以为飞碟只是个结合了空间折叠和高能传送两大未来技术的神族法器,但看来它远远不仅是这样——它隔着空间和物质、无需任何导电体,就精准地阅读和操控着我们的感官和思想。”

“就好像……意识对他们来说就像实质一样……”顾青艰难地接道。

那是一只来自域外的飞碟。

“它”只有玩具飞碟的大小,在意识世界“它”可以像太阳一样大,也可以像宇宙一样浩渺。“它”的颜色是暗红色,是这个世界的太阳能拥有的最美颜色,令所有的人心生向往。

可太阳的光线太漫散了,太阳只是个无情燃烧的等离子体,不是戏文中见证世间公允的青天白日,更没有看进人灵魂深处的凝视。

于是“它”学习人间戏台的做法,打下三道干干净净的镭射光,照到三个从未被照亮过的灵魂身上。

.

“现在该怎么办?”艾达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条差点扯断他半条手臂的巨蟒。

“怎么办?圈养起来,找时间宰了吃。”骆羽拿出自己的登山绳,将巨蟒绑了个结实。

“连辰、舒眠星就是被困死在这座村子里的,我们不待在这儿。”莱夏冷漠地说。

“你们去哪里?”骆羽下意识问道。

“向东。”莱夏回答。

“天色晚了,要不先在村里过个夜?”骆羽道。

“不用,这不是生活。”莱夏收拾着包裹,看不出什么表情。

莱夏说起来是自己非要跟到这个地方来,可来了后却是最待不住的一个。顾青心想,待不住是因为已经认定了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他也这么笃定,同样不会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

只是他没想到,尉兰会支持莱夏的举动,甚至邀请他一同踏上这段漫无目的的旅途。

“问题还没有解决,为什么连辰、舒眠星要待在同一个村子生活六十六年。”尉兰的解释十分简单。

顾青没有忘记这一点,只是他心中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非常简单。连辰和舒眠星选择在这里生活六十六年,也许只是因为这是这里唯一能生活的地方,也许这里本来连这么个破村庄都没有,是他们这样的人多了,才建成的村庄。

顾青想起尉兰说的探测器,那个探测器听起来也是非常先进的样子,想必也像探索飞碟一样探索过这个遗迹,可茫茫天地悠悠岁月间,他们连那些探测器的残骸都找不到了。

只有这么个落魄的村庄,将遗失在这座遗迹中的探索者们联系在一起。

“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照顾艾达。”骆羽坐在水井上,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疲乏:一方面,连辰、舒眠星的遭遇给他造成的影响显然比其他人要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艾达的确不能走了,进入这个遗迹后,他们似乎失去了迅速从伤害当中愈合的能力。

艾达被巨蟒咬过的肩膀还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丝毫没有开始愈合的打算。

“你们几个小心点,这个地方和别处不一样。”艾达脸色苍白,痛得满头是汗,还不忘嘱咐这些即将和他分道扬镳的“队友”。

“你呢?是走是留?”尉兰问阿星。

阿星十分犹豫不决,一会儿看向尉兰,一会儿又看向晕倒在地的巨蟒,最后竟然选择了留在巨蟒和大雕身边当动物饲养员。

尉兰没有勉强他,背上背包和顾青一道走向暮色渐沉的莽莽大山。

莱夏极其厌烦尉兰,自然是不愿同他走在一起的,他和杨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顾青视线范围内,又只剩下甩也甩不掉的尉兰。

有尉兰也好,尉兰走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神族遗迹里,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看着他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想着急都着急不起来。

“你不害怕?”顾青忽然好奇道。

尉兰高贵冷艳地向他瞟了一眼:“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只是没有想好怎么破局罢了。”

顾青低低地笑:“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你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不是?”尉兰反问。

“有,但很模糊,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好像……”

“就好像计算机每次更新系统,虽然还保留着用户个人的一些使用痕迹,却是从根本上重写了这台计算机?”尉兰侧过头,对着顾青笑。

按理说过去了十年,尉兰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在顾青那个年代,儿子都能有总角之年了,绝对算不上年轻。可不知因为改良过基因,还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发育缓慢,他依然带着少年人的青春气息,笑起来清澈干净得跟没入过世似的。

要不是顾青十年前就摸到了这人的底细,他还真不自信能抗住这种几乎对他量身打造出来的诱|惑。

顾青自嘲地点点头:“你这种表达很清晰明了,换我说就很奇幻了。要不是骆羽在剩下六间屋子里都找到了连辰生活过的痕迹,我绝不会想到这七间屋子都属于同一个人。我甚至会觉得……其中好几间屋子都同时住过许多个人。但如果说它们就属于同一个人,我感觉这个人简直就像被夺舍了,用你们现代人的说法,就是精神分裂症。”

尉兰沉默不语地向前走着,半晌才愣怔怔地说道:“‘夺舍’很好,‘夺舍’很好,就用‘夺舍’吧。”

顾青没有去深究尉兰那时的反应,只当尉兰有了别的心事,没有把他这一番胡言乱语听进心里去。

夜幕渐渐降临,雾气依旧没有消散,能见度低得惨不忍睹,行程却依然只有方向、没有目的。

顾青差点产生出一种名为“永恒”的错觉,他们既没有向前走,也没有往后退,时间同样既没有向前走,也没有往后退,而是凝固在时间和空间的某一点中,像两只被松脂包裹住的昆虫。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竟出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灯火!

有灯火证明有人。

尉兰显然也注意到了前方发生的变化,一把拽住顾青的胳膊,兴奋地向前跑去。

顾青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分明是小孩心性,一边又不断地跟紧尉兰,以免被他拽得太过难看。

跑了大约有五十米,尉兰毫无提示地来了个急刹车,猛地顿住了身形。顾青算是没撞在他身上,勉强保持住了形象。

可很快,他就顾不得形象了——

一米之外,一名从人到马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甲骑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骑士身后,很快又出现了更多的骑士,训练有素地排成一排,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每名骑士一手拉缰绳一手执火把,穿透迷雾的成片火光,正是来自于成百上千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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