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两军饷,按照三分的镖银计算,那可就是白银六千两!
窦冲脑袋有点发懵,一种时来运转的感觉在心底里滋生,便是七叔走一趟塞外的镖,至多也超不过三千两,如此大的一镖倘若能够接下,可以说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镖。
“韩先生,您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幸福来得太突然,窦冲有点不敢相信,自太宗皇帝建立锦衣卫以来,还从未有过响马敢去动朝廷的镖,尤其是税银。
如果能够接下,这一镖可以说是十拿十一稳。
窦冲流露出的讶然,似乎在韩姓老者预料之中,他呵声干笑两声,“昔日威远镖局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后来一分为二,也着实让人惋惜。现在你们能够吃下朝廷的镖,可见也在逐步恢复,日后指不定还有很多镖需要劳烦你们,权当是交个朋友罢。”
窦冲眼前一亮,拱手道:“韩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我尚需和其他两位把头商量一二,不知可否……”
“好说,好说!”
韩姓老者顿首笑道:“这二十万两军饷正在从调运,至少还需要十天半月方才能凑齐,三日之内窦把头给我一个回复即可!”
“那在下先行谢过韩先生了。”窦冲按耐住情绪,朝着韩姓老者再次施礼。
货物交接过后,一干人马也随之离开郡守府。
目送众人离去,韩姓老者眼睛微微一眯,流露出一抹深色,旋即转身朝着内院走去,盏茶功夫,出现在意儒雅男子身旁。
“大人,那北威镖局十之八九会接下此单。”
儒雅男子深吸了口气,而后长长呼出,目光落于一处积雪,喟然道:“这般做未免也太过阴狠,有违圣人教导!”
“大人,此事事关我大小琅琊豪族,还望大人斟酌。”
沉默良久,儒雅男子终究是顿首叹息道:“如此也委实是无奈之举,毕竟这可都是我琅琊百姓的民脂民膏,去准备吧!”
……
窦冲自然不知韩姓老者同儒雅男子的交谈,对于‘天降横财’,便是饱经风霜的他,也喜形于色,俨然没能察觉到此次押镖的凶险。
人马在城内一座客栈住下,待酒菜上桌,窦冲才将方才同韩姓老者的交谈告知姬云二人。
听见二十万两军饷,张泽也是愣了良久,手中筷子掉在地面也是不知,待缓过神来面露惊喜,“窦把头,此言当真?”
“我骗你作甚?”
窦冲没好气白叱一眼,面色严肃道:“此事我也不敢擅作主张,这才同二位兄弟商量一二,不知两位兄弟有什么想法?”
“接呀,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张泽也不禁喜形于色,连道两声时来运转。
窦冲侧目朝着姬云看去,“姬兄弟,你怎么看?”
“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有着一丝古怪。”虽然窦冲的复述,将前后因果说得毫无破绽,但正是因为毫无破绽反倒是令人心生疑惑。
张泽不以为然道:“姬兄弟,你履历尚浅,对于这些官镖中的门道尚不清楚,咱这大晋朝自建朝以来,还从未有响马敢去截税银、粮饷,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窦冲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此镖说成十拿十稳也不为过。”
“既然两位哥哥都赞同,小弟自然也没话说,不过还当时小心一二。”姬云说道。
“这是自然!”
窦冲心中一松,忙道:“那明日…….不,稍后我就去找韩先生,把此镖应承下来,这十天半月咱们在这里好生休整,等军饷凑齐。”
“十天半月?”
张泽微微一愣,“怎的会要这么长时间?”
窦冲不以为然道:“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一些豪族故意拖延时间,想来郡守大人也是无可奈可,韩先生说十天半月,我看都是少的,不过如此一镖,便是多等上一个月,也是赚的。”
张泽连连点头,“不错,平常走一镖几百两便是多的,这一镖光是镖银便有六千两,到京之后还会有些红钱,倒是一趟少有的好镖。”
所谓红钱,便是雇佣镖局之人,除了镖银另外给的一些车马费,图个吉利,一般是镖银的三分到一成不等,多是看雇佣者的心情。
这些红钱是不用交还账上,而是分给走镖的兄弟,当然,走镖的把头拿的最多。
上一趟去南郡的暗镖,姬云手中便落下了十几两纹银,这可都快赶上镖局给他的年例了,这也是为何走镖的镖师要比那些拿固定例钱的镖师阔绰的缘故。
“窦把头,这我还是第一次来山东地界,既然这筹措军饷要个十天半月,我想四处走走看看,不知可不可以。”姬云试探问道。
“姬兄弟尽管去便是,这十天半月便是去一趟东岳都来得及,只消在二十天内赶回来汇合便是。”
窦冲说着,从怀中取出两锭足银,推到姬云身前,笑道:“这是姬兄弟这一趟的红钱,先拿去使好了!”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此次走镖的镖师要比上次多个近乎一倍,但分到的红钱却是要比上次走南郡还要多,足可见这官镖的丰厚,姬云将两锭银子收入怀中,“不知道窦把头知不知道绛寒湖?”
“哦?怎的姬兄弟想去看看蛟龙?”未等窦冲回答,便是听张泽反问道。
“不瞒两位哥哥,在下自小便喜好奇闻轶事,这光听说龙可以腾云驾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小弟昔日听闻那绛寒湖附近有祭祀龙神的惯例,便想着去看看。”
窦冲轻叹道:“那可能确实要让姬兄弟失望了,那绛寒湖除了古怪些外,可没什么蛟龙,至于那用满月婴孩祭祀蛟龙,是陈年陋习罢了。”
“哦?”
姬云眨了眨眼,问道:“怎么古怪?”
“那绛寒湖位于祁英山,常年云雾缭绕,寒气凛人。那里的寒气古怪,即便是我等习武之人也难以用内力长时间抵御,更何况是身无片缕的满月婴孩儿,那满月大小婴孩受冷,自然要挣扎,一不小心坠入湖中,哪里还会有半点生还的可能,祭祀龙神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窦冲短暂停顿后,开口道:“不过那绛寒湖景色宜人,倒是值得一去,姬兄弟去的时候多带些衣物,可不要受了寒气。”
“多谢窦把头提醒,我会多备上几件厚衣服。”
待用过午饭后,姬云同店家买了些果腹的干粮后,便乘骑乌骓,朝着祁英山方向赶去…...
数日后,祁英山脚。
今日便是今年的最后一天,鹅毛大雪姗然而落,朦胧雪色之中可见一伍人从山脚的村落走来,走在领头的是一身着雪白色袄子,半遮面孔的巫祝,在其身后紧跟着四五个年迈的长者,他们是山脚下几个村庄的村长。
在这几个老者身后,是十几个年轻人,年长者不过三十出头,年幼者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这些年轻人两两挑着担子,担子上摆放着祭祀用的三牲头颅,此外还有着冒着热气,刚刚出锅的大肉饺子。
而其中居中的几人,则是各自抱着一个满月的婴孩,那满月的婴孩似乎感受到了逼人的寒意,发出呜呜的哽咽。
“孩子,我的孩子!”
蓦然间一道妇人从后追赶而来,双眸通红,声音哽咽,有些泣不成声,“不要,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巫祝停住脚步,回头朝着几位长者漠然注视,一声不吭。
其中一位白须长者看见来人,脸上一僵,朝着走在队尾的汉子,皱了皱眉道:“去把她带回去。”
那汉子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忍,在短暂犹豫过后,还是转身朝着那追赶来的妇人走去,将之硬生生拦腰抱起,搭在肩上,任其哭打,却也是不理会,不到十息功夫,二人便消失在视线内。
一行人这才继续朝前行径,没多时在一处雾气边停下。
巫祝回头扫过众人,发出阴冷的声音,“把祭品都摆好。”
走在后面的年轻人纷纷上前,没多时搭建出一个简易的祭台,将三牲和婴孩摆放在上面,随后巫祝微闭双眸,最终一阵念念有词,晦涩拗口的语言逐字从他口中发出。
随着那三对婴孩放声啼哭,巫祝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凌空一撒。
巫祝回头扫去,面无表情道:“好了,大家可以回去了,龙神稍后便会来取祭品,明年你们几个村庄也会风调雨顺。”
听见巫祝的声音,众人也皆是微微一叹,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可,纷纷转身离去,隐没在雪色中。
“这畜生,这几十年倒是在此作威作福,便是我,也还没尝过满月婴孩的味道。”
见众人远去,面色僵滞的巫祝脸上流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随之将半遮的面罩拉下来,赫然正是诏狱之底的那修仙者。
“道友,你从诏狱离开,不返回三仙岛,怎的来这里当个巫祝,莫不是自知筑基无望?”蓦然间戏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闻声看去,正是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