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死劫天机-箭矢锦绳腕间缚,达洛天珠锦囊存。
陆詷一怔,没说话,捧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吴珣倒是急了,拉着文黎的宽大袍袖:“文老前辈,您仔细说说。”
“你这娃娃倒是有趣,他都不急你急什么?”文黎挤眉弄眼,打趣道。
“我当然急啊。”吴珣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他是我心上人,我不急谁急?”
吴珣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噎得文黎半晌没了声音。不过随后文黎看上去反应了过来,看看吴珣又看看陆詷,眉头毋地蹙了起来,似乎在琢磨什么。
半晌,文黎猛地一拍桌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是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话文黎的眉头彻底舒展了开来,也捧起饭碗开始吃饭。
吴珣刚想说话,唇边就被抵上了个糖醋虾球,他十分不争气张开嘴,虾球就自动进了嘴。陆詷见他吃了进去,这才道:“好好吃饭,文老前辈手艺不错。”
“可……”
“什么比吃饭还重要?而且文前辈不是说了能逢凶化吉吗?”
文黎顿时瞪大了眼睛,胡子都飞了起来,这简直就是六月飞雪,指着自己:“咳、咳咳,老头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您不是说我有一死劫要过吗?”陆詷笑了笑,“既然死劫能过得去,那便是逢凶化吉。”
文黎张了张嘴,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拿了空碗想给自己舀碗汤,边拿勺子边碎碎念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知道欺负我这样的老人家。”
“怎会?”陆詷伸手拿过汤勺,替文黎将那碗汤舀满,“在下还要谢过前辈提醒。”
文黎接过汤碗,没有立刻就喝,而是嘴里叨咕了很长的一串话,这才捧起碗开始喝汤。
吴珣没看明白:“前辈这是何意?”
文黎喝完汤又碎碎念了几句,将碗放下,这才看向吴珣:“无功不受禄,这汤不是那么好喝的,老头子怕折寿。”
吴珣乐了:“那我岂不是要折……”陆詷可没少给他舀汤夹菜。
没等吴珣话音落地,唇边又多了一筷子的菜:“好好吃饭,别说不吉利的话。”
“你不一样。”文黎看他们一个喂一个吃,乐呵呵道,“夫妻本是一体,你们如何都没有大碍。”
关系被文黎这么透彻地点破,吴珣脸红了几分,像个煮熟的小鹌鹑一样不做声了。
用过饭后,文黎突然开口:“我下午要磨箭矢,你们要留下来吗?”
吴珣和陆詷对视一样,都点了点头,他们和文黎相处下来大概也知道这位老爷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尤其是在星盘周易一道,似乎颇有些能掐会算的本事,想必此刻留他们也是有所目的。
文黎也不意外他们会答应,背着手猫着腰带着他们走到了后院,后院里就像个石场。各种奇异的石头散落在后院之中,看久了倒觉得颇有几分雅趣。
文黎招呼他们:“你们俩别干站着,都去挑块石头。”
“石头?”
“嗯,随便挑,挑你们喜欢的就行。”
二人虽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按照文黎说的,各自挑了一块石头,陆詷挑了块玄色石头,吴珣则挑了块雪白的石头,文黎点了点头:“都拿给我。”
随后文黎便让他们俩坐下,自己则就着那两块石头敲敲打打,把边角都敲去,随后又搬出了一块表面有些粗糙的巨石,像是要将他们挑的两块石头磨成箭矢。
文黎干着活嘴上也没落下,他们这才知道当年他的兵器之所以被称为青矢弓,便是因为他的箭头都是一种青玄石打造,透着泛青的颜色。
文黎虽上了年岁,但手脚很快,他似乎不用比量就能打造出对称的箭矢。只是最后一下,他停了手让出了位置,示意陆詷和吴珣都拿着他们自己挑中的石头在巨石上磨一下。
二人照做后,文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解释道:“世间兵器皆有灵性,箭矢虽离弦之后一去不返,亦有灵性,有灵性的兵器是会护主的。”
吴珣好奇地看着自己掌心的雪白的箭矢:“前辈,这箭矢为什么比小詷的那个小了一些?也扁了一些。”
“扁是为了方便戴嘛。”文黎坐回了马扎上,拿过吴珣手中的箭矢,在左右两边各打了一个洞,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线,“喏,你挑一根喜欢的。”
吴珣挑了根泛着锻光的玄色锦线,文黎将那捆线抽出五指翻飞,很快就在将箭矢编成了手链的模样,手链的尽头文黎绑了个金刚结:“手伸过来。”
吴珣听话的将手伸过去,文黎将那手链绑在了吴珣的手上,雪白的箭矢在内侧护住了脉搏,那金刚结设计得也巧,并不是正好对称的,而是扣在了手腕侧方一点也不碍事。手链长度分毫不差,正正好好,不松也不紧,吴珣活动了一下手腕,除了箭矢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若非要说,反倒是多了些安全感。
“多谢前辈,那小詷那个也是这么戴的?”可吴珣怎么瞅着都不像,他手上的确实像是装饰品,但陆詷手中的那枚箭矢却像是能用的,左右甚至还有倒刺。
文黎随手从一旁捡起一根树枝,看向陆詷:“会绑箭矢吗?”
陆詷摇头:“还请前辈赐教。”
文黎没用陆詷手中的那枚箭矢,而是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枚,捡了根绳子就将箭矢绑在了树枝上。
“我给你磨的叫流星矢。”文黎说道,“用的时候超天上射。”
朝天上射,这是什么奇怪的射箭方式?难道不会扎到自己吗?吴珣满脑子的疑惑,却没说问出口,陆詷也没有多问将那枚箭矢收入袖袋之中:“多谢前辈相赠,晚辈会随身携带的。”
文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摆摆手:“该到晚饭的时间了,我便不留你们了。”
陆詷和吴珣无语地看看日头,距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而且他们分明觉得刚吃完饭没多久,赶人赶得如此不走心倒也是平生罕见了。既然主人赶客,陆詷和吴珣也不好再留,道别后便离开了文黎的房子。
“小詷,你刚刚注意到了文前辈手里的那枚箭矢吗?”吴珣想起了刚刚文黎做示范时用的箭矢,那就是一枚青玄石打造的箭矢,但上面残留了一抹暗色。
“像是血迹。”陆詷笑了笑,突然揽住了吴珣的肩膀,“我听祖父说到过,文将军当年挂印而去,不单是因为曾祖父登基后削兵一事,也是因为文将军当年有一挚友,情同手足,但却死在了海上,而且是死在了他的箭下。”
吴珣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为什么?”
“我听说是因为曾祖削兵,东南的兵力势弱,之前被他们打退的海寇残部不知怎的就跟疯狗一样不要命的攻击,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文将军的挚友当时正在巡海,被突袭后被俘,海寇便用他要挟文将军退兵。”
“所以……”
“文将军的挚友亦是铁骨铮铮的英雄人物,喊话文将军让他杀了自己,说他甘愿死在文将军的箭矢之下,也不愿意死在海寇的刀下。”
吴珣沉默了,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副对联,突然觉得将青矢弓压于箱底这又何尝不是哀莫大于心死,或许被藏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一段感情。无论这段感情有没有名称,或许对于文黎来说,都是刻骨铭心。
“所以,我们能不让老人家出手便不让他出手了。”陆詷叹息了一声,他想若是换做是他和珣儿,恐怕他没有这样长命百岁的勇气。
“嗯,一定的。”
这一次没看见老先生的绣工,下一次一定要见识一番,等到山清水秀时,定要求老先生绣一副万里江山图。
……
回到客栈时,掌柜的一见到陆詷就一脸的哭笑不得:“六少您可回来了,你那天带回来的小子也太能吃了”
陆詷怔愣了片刻,这才想起了这事:“那小孩醒了?”
“醒了醒了,这会儿正吃着呢,您快看看吧,这不是钱的事,他快把厨房都吃空了。”
“厨房现在空了?”吴珣揉了揉肚子,冒出了个疑问,“还能做晚饭吗?”
掌柜的欲哭无泪:“做不成了,没剩什么了。”
吴珣挠了挠头:“小詷,那我去找点吃的,有点饿了。”
陆詷怔愣了片刻,他肚子可是一点都不饿,不过想起吴珣的吃货体质点了点头:“慢点。”
“嗯,我去把六爷爷沈爷爷他们的饭一块买回来。”
掌柜的赶紧指路:“转过街有个……”
吴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留下了一句话:“有个八宝坊,那儿的东西最好吃。”
“嚯。”掌柜的赶紧挑大拇哥,“这位少侠果真会吃。”
陆詷也失笑,可不是吗,吴珣对京城的大街小巷现在可比他熟,哪里的烧饼好吃哪里的饺子馅大,都是门清。
而此刻的文府,文黎老爷子正在喝茶,眼前一晃,便有一人影落下。
文黎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喝茶吗?”
赫然便见他对面还摆着一碗刚沏好的茶,竟是已经预料到会有人来。
来人也不客气,喝过一口茶后,从多宝囊中取出了一个锦囊,又从锦囊中取出了一枚珠子。那枚珠子呈琥珀色,珠子上有白色的纹路,识货的人便知道这是一枚天珠。
“莲花达洛,可遇不可求。”
“前辈好眼力。我只想知道一事,这枚天珠在我身上,为何死劫却应在小詷身上。”
文黎掀起眼皮,看向坐在他面前去而复返的肤色偏深的少年,叹息了一声:“无戒说要找我吃江南的米酒,却是食言了。”
吴珣哪怕再镇定,此刻也不淡定了,文黎口中的无戒正是拿突然出关散出七颗达洛天珠的少林长老:“您认识无戒长老?”
“多年好友,怎么会不认得。”
吴珣还想再追问,文黎却笑道:“以你们的关系,死劫应在谁身上与你有区别吗?”
“自然有。”吴珣目光灼灼,“若可以,我希望应在我身上。”
“此话怎讲?”
“我身子骨比小詷硬朗,若是死劫应在我身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文黎的大笑声打断了:“天真啊天真,还是太天真了。”再看向吴珣的目光,目光中透着一股怜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来自于看破生死的老人,“记住我的话,死劫之所以是死劫,便是因为会死,你武功再深厚也没办法跟阎王抢人。能挨过去,那是天赐的机缘,并非是人人都有的。”
“孩子,记住这句话,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死比对方死更好。”说话是,文黎眸中似乎闪动了一丝晶莹,但随后却消散不见了,“活着的人有时候比死了的,更痛苦。”
吴珣心中一疼,仿佛被一只手抓了一下。这是不是就是文黎在挚友死后这几十年间领悟的事情。
文黎从那针线包中挑出一根和吴珣手链一模一样的锦线,在那尾端也做了个金刚结,交给吴珣:“收好。”
吴珣接过后,有些奇怪,这绳子只是简单的一个锦线,一端是金刚结,但另一端没有做任何处理。这是何意?
“老先生,这样绑东西不会掉吗?”
文黎脸一板,虎着脸道:“老头子手酸了,你一个年轻人连个绳结都不会打吗?”
吴珣点点头,文黎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那绳子和天珠放在一处,都收好了。”
“好。”
文黎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天空,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竟悄然飘来了一朵乌云,正遮在他们头顶,而且看架势越堆越多,文黎当即立断捂住自己嘴:“不说了不说了,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再看吴珣还坐在原地,银须眉一竖:“怎么?绳子也骗了,茶也喝了,还不走?还想在老头子这里骗吃骗喝到什么时候?”
吴珣哭笑不得,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来时着急没走门,离开的时候可不能再不讲规矩了。
看着他飒爽的背影,文黎笑了笑,掐指一算笑容更大了:“倒也难得。”
这话刚说完,天上便劈下一道惊雷,旱地起惊雷,惊得文黎蹿回了屋里,指着天直骂,那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你这贼老天,老头子帮你保下两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你竟不识好歹,非要战火四起生灵涂炭吗……
不过这话吴珣依然和吃饭那会儿一样没听懂。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作者有话要说: 文黎:赶紧走,我要吃晚饭了。
太子:这么早吃什么饭?赶客赶的不要太明显。
——一盏茶后——
黑皮:我饿了,我去买晚饭了。
太子:多买点,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
文黎:?????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岁老人,为什么要欺负老人家qaq
————
之前大家都猜天珠是在太子那儿,其实不是的,那时候转移话题的是小黑皮,他不想太子知道这件事。
是不是很粗长,骄傲。
——高铁上更新的桃,我又出差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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