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陆詷挥退的侍者和宫女也纷纷走出来列在房门口恭迎圣驾。
陆兼挥了挥手,让他们都起来:“咳,太子呢?”
为首的正是那个引吴珣到东宫的老太监,正是东宫的管事太监——李喜。李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按捺了下来,按说太子殿下若是在东宫必定是要来迎驾的,否则极易落个目无尊上的罪名。当然往常皇上极少会摆这样的排场,来东宫一般就只带几个内侍,很是低调。不过当李喜看见跟在皇上身后的丽妃后,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看来今天皇上来是被丽妃撺掇来的。
“回陛下,太子殿下与武状元在殿中论经。”李喜不慌不忙道,“殿下知晓武状元乃少林俗家弟子,因御花园不宜论经礼佛,故邀其来殿中。殿下至孝至纯,想必是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祈福时全神贯注误了耳音。”
丽妃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戾气,气得后槽牙痒痒,这个老狐狸。她多少次吃亏都吃亏在这个李喜的手上了,若是拔除了李喜,想必往后太子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
但让李喜忐忑是,皇上只是“唔”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甚至伸手摸了摸鼻子,显得有几分尴尬。
“咳。”陆兼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拔高了一些,“若太子今夜繁忙便算了,明日下过早朝让太子同武状元一同来凤栖宫。”
李喜诧异了,就连丽妃也没能憋住:“殿下,武状元乃外男,若是去了皇后娘娘的住处,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岂非……”说到这里,丽妃仿佛自知失言,略显惊慌的停住了话头。
陆兼看着楚楚可怜的丽妃,声音却仿佛如同井水中浸泡过一夜,所有的温度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彻骨的寒冷:“什么风言风语?”
“是臣妾宫中的宫女太监说的,也当不得准。”丽妃咬着下唇道,“是臣妾失言了,不该妄议姐姐。”
“是你宫中的人说的?都说了些什么?”
丽妃心中打了一突,略有些迟疑,但还是应道:“是臣妾管教无方,臣妾也没有多问,若陛下想知道,臣妾可以将这些下人送到皇上面前。”
“既然管教无方就不用管教了。”陆兼淡淡道,“丽妃的宫中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端了,若丽妃心善狠不下心不愿管,那以后便交由莺贵人管。”
丽妃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是臣妾的错,您要罚便罚臣妾,臣妾会让下人不该说的绝不向外说。”
“他们不是口风不严,是本就连听都不该听。”陆兼冷笑了一声,“既然丽妃自知有错,朕这就让内务司为丽妃挑选合适的宫女太监,至于你殿中那些不听话的奴才,便交由莺贵人管吧。若被朕再听到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出现了不利于皇后娘娘的话,你的这些奴才就不是换个主子的问题。既然有嘴不会说人话,那便拔舌,总是能听到不该听的话,那便熏聋了事。”
丽妃长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之中,脊背更是因为冷汗和宫装贴在了一处。她死死地盯着明黄的衣摆,她整个人都震惊了,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过皇上发过这样的脾气。在她的眼中,皇上就如同她父亲口中一般,脾气很好的老好人,不好杀人也不敢杀人,平武帝在位时期很多严苛的刑罚逐渐被废弃不用了。
丽妃自知不受宠,皇上甚至没有来过她的宫殿,但她从前在背后使的一些伎俩,皇上也从来没有追究过,但为何偏偏这次……难道是因为皇后?丽妃的下唇被她咬出了血痕,不,不会的,她爹说过的,皇后膝下只有太子和安平公主,多年无所出定是因为帝后感情不和。
帝后感情不和,后宫多妃位空悬,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皇上患有隐疾,这是曾经丽妃的想法,所以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施计将自己贴身宫女送上了龙床。春风一度竟是喜得龙子,这件事让丽妃颇觉得有几分挫败。这个贴身宫女其实便是随她嫁入宫中的陪嫁丫鬟,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女子,是一个跟随父亲的六品官员的女儿,一朝得宠被封为了莺贵人。
因着这事,丽妃被右相骂得狗血淋头,但所幸莺贵人很识趣,也知道按照品级她自己抚养不了这个孩子,在承欢的第二天就赌咒发誓,若是得了龙子,肚中的孩子将会交由丽妃抚养,也只会唤丽妃母妃。这事丽妃在皇上面前提过,皇上当场应允。
因为有这么一个筹码在,再加上皇后听见莺贵人有孕的消息后一病不起,再也不出凤栖宫,丽妃的腰杆也硬气了不少。却没想到第一次的试探,便这样铩羽而归,没有让皇后遭殃,反倒是让她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处罚。
丽妃因为爹对朝堂之事有所耳闻,娘亲更是同大房妾室斗得不亦乐乎,自然知道什么叫做杀鸡儆猴。皇上这话虽然敲打的是她宫中的下人奴才,其实警告的是她。
正想着该如何挽救,就见陆兼挥了挥手:“带丽妃回宫,宫中奴才不懂事,想必丽妃要管教一二,这几日便安心在宫中,后宫之事也无须你操心。”
“陛下!”丽妃膝行到陆兼腿旁,“陛下生气臣妾知道,但陛下也要顾及皇后娘娘的身体,太医说了皇后娘娘不宜伤神,若让姐姐伤了根本,臣妾就是想赔罪也无从赔起。”
“不是还有莺贵人吗?”陆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记得你从前同朕说过,莺贵人自小知书达理,虽样貌有几分逊色,却胜在知礼晓事,既如此,那皇后忙不过来的时候杂务便交由莺贵人吧。来人,请丽妃回宫。”
丽妃吃惊地瞪圆了略微上挑的狐狸眼儿,但只是一息之间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领旨谢恩。当她走出东宫时,眸中闪过了狠戾之色,心中已经盘算好今日之事该如何同胡啼儿这个贱人好好算算账。
“胡啼儿这几日可曾见过陛下?”等快回到了丽妃问的是搀着她手的太监。
那太监略一思忖,回道:“回娘娘,娘娘问的奴才不知,但莺贵人这几日总有一段时间会不见踪影,也不让人跟着。”胡啼儿便是莺贵人的闺中芳名。
丽妃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已经挂起灯的怀雎宫,冷笑了一声,胡啼儿阿胡啼儿,若你如此不知好歹,本宫能让你得龙种,自然也能让你生不下来这个孩子!
***
等丽妃一行人离去,东宫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可李喜当真有些急了,额头也沁出了点点冷汗,若说没有及时接驾还能搪塞过去,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陆兼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太子若是忙,朕明日再来。”
李喜有些被惊到了,虽然皇上之前也这么说了,可中间出了丽妃的岔子,他当皇上此刻必定龙心不悦,没想到皇上对太子还是如此和蔼,正当他想借坡下驴归送皇上的时候,身后的寝殿之中亮了起来。
李喜:“……”我的殿下啊!你怎么就这么会添乱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并没有出来,而是隔着门:“父皇既然来了,不如进屋一同喝上一杯?”
李喜:“……”这已经不是添乱了,这简直就是送命啊。
正当李喜已经准备好随时为了殿下送上项上人头时,却见皇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喜的眼睛差点从眼眶中掉出,这这这这这这虽然他知道皇上与太子一向是父慈子孝,与外界传闻大相径庭,但毕竟这几个月宫中变故频出,太子又离宫大半个月,李喜也拿不准这对父子的关系。而且就算是父慈子孝,皇上也没有道理这么无底线的溺爱太子吧?!
陆兼心里也很苦,他不想成为溺爱儿子的傻爹爹,但他此刻很心虚。陆兼是故意没有让人嚷嚷的,便是不想陆詷迎驾,但当他在寝殿门口停住脚步的瞬间发现寝殿的烛火也在同一时间熄灭了,他就开始心虚了。
自己是不是挑错了时间?
尤其是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在烛火熄灭的前一刻,房门上的两道人影似乎拉拉扯扯了起来。陆兼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本来想走,却被儿子这一声喊声将在了原地。
李喜赶紧替陆兼推开了寝殿的殿门,陆兼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刘福你回凤栖宫告诉娘娘一声。”刘福是宁伯一手带大的徒弟,也曾受过皇后娘娘的恩,虽然年纪还小,但却忠心耿耿,有几分机灵劲儿。这段时间凤栖宫只有个别人能出入,刘福就是其中之一。
刘福和李喜是同时离去的,刘福却往李喜手中塞了个油纸包。
李喜眯着眼睛瞅着他:“你小子要干嘛?”
“我这不是帮娘娘问问吗?殿下见的状元郎可就是新科的武状元?那个叫吴珣的小将军?”
“是又如何?”
“娘娘让我问问,您觉得他们二人……亲密吗?”说完这话,刘福的脸有些热。
李喜:“……”
见刘福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喜慢条斯理地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一个吃食只能问一个问题,要是两个问题,下次带两份。”味道果真不错,不愧是凤栖宫的厨子。
刘福目瞪口呆,李公公这也太黑了吧?
陆兼并不知道殿外两人的交易,但此刻他内心的波澜并不比刘福小,吴珣正垂着头对他行李。而免礼的话直接卡在了陆兼的喉头,因为吴珣的衣领有明显被拉扯的痕迹,眼角也是红的,嗓子微哑。
而陆詷则面无表情的站着,腰带松松散散,领口和胸口都是湿了一片。
都不用他们开口,陆兼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这分明就是一人强迫了另一个人啊!
真、真真是禽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兼:朕也才知道朕竟然不行?朕也才知道朕的太子……竟、竟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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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小剧场:
那一年,陆詷随着陆兼和孙明绾回到了清荷镇,当然还有妹妹安平。
适逢盛夏,每天晚上他和吴珣都坐在挖着从水井中捞上来的冰西瓜。
这一天他却发现安平被娘亲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特别隆重的衣服从面前昂着头走过去:“我要跟娘亲出去玩了。”
“这么晚?”
安平撅着小嘴:“娘亲说了晚上才热闹。”
吴珣也不讲究,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小詷,我们也去吧。”
谁知这个提议惨遭安平的拒绝:“谁让你们白天不带我呢?本公主也不带你们玩。”
对于这个称呼,吴珣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因为安平发脾气时就会这样说,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女孩儿发发小脾气。
陆詷看来看穿得像孔雀的妹妹:“安平是想要驸马了吗?哥哥帮你寻摸寻摸?”
这本是兄妹俩常常用来拌嘴的,没想到安平却破天荒的脸红了,跺了跺脚转身跑回了房:“哼,才不要跟你说。”
这下陆詷是真的好奇了,等到娘亲和吴珣的娘亲带着安平出门后,他也带着吴珣偷偷溜出了门。
街上张灯结彩,灯笼高悬,走到集市上到处都是摆着的小摊子。
吴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闹,但是遇见吃的他是不会放过的,于是他们沿着街一路吃一路玩,直到他们走到了一处摊位。
那个摊位聚了好些人,有不少年轻男女,大家脸上都含羞带怯。
吴珣扯了扯陆詷的衣袖:“小詷,里问问,那似在干嘛?”他前些日子刚因为吃年糕粘掉了一颗牙,这会儿说话正漏着风,所以不愿意跟外人说话。
陆詷自然知道小竹马的窘境,自然而然地承担起这个任务,仰头问着摊主:“姨姨,这是做什么的?”
摊主是个妇人,见到两个小孩子有几分惊讶,随后笑眯眯道:“小孩子不能玩的。”
“为什么?”
这,摊主有些为难,她总不能说这是给一些单身男女牵线用的。但耐不住陆詷的执拗,只能讲解道:“这个游戏是牵红线。一人牵一头,另一人牵在那头,若是同时牵到了同一条红线岂非有缘人?”
“多少钱?我们也玩。”
摊主哭笑不得,但周围人也觉得两个小娃娃可爱得紧,于是撺掇着摊主答应。
陆詷只记得那天他牵到的红线的那头是吴珣。
但吴珣却记得自己做了弊,他眼力很好,所以借着月色牵住了陆詷选中的那根红线。
——七夕小剧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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