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耿洲顿时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一个以杀止杀。你师父教你的?我怎么记得那个大和尚杀个人都得好几天不喝酒不吃肉呢?”
“是邻居爷爷教的。”
孙耿洲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答案:“你邻居爷爷是什么人?”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如若真是寻常百姓,那就真的是宝珠蒙尘了。
“两个爷爷一个叫……”
“外祖。”陆詷走了过来打断了吴珣的话,他已经在旁边听了很久了,“我们傍晚就走,您让厨子不用做我们的饭菜了。”
孙耿洲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道:“这么快?你现在又不用上朝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全然没有想到之前想要赶紧把他俩赶走的是他自己,现在打脸来得如同旋风。
吴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珣上过朝吗?好厉害。”
孙耿洲:“……”等等,他俩不是发小吗?这算是哪门子的发小?!
……
直到华灯初上,他们才从将军府离去。整个下午,孙耿洲都在拉着吴珣讨论兵法战术,要不是陆詷拦着,孙耿洲恐怕要就地把吴珣收为徒弟了。
陆詷挡下这件事的理由只有一个:“不行,差辈儿了。”
孙耿洲是他的外祖父,外祖父要是收小黑皮为徒,那小黑皮就变成他舅舅辈了,当然不行。更何况就算没有这层师徒关系,陆詷相信外祖也会倾囊相授,这就是他这次带小黑皮来将军府最主要的目的。
临走前,孙耿洲还是留他们用了晚饭,吃过晚饭孙耿洲和陆詷在书房就朝堂之事讨论了一二,说到最后孙耿洲也不得不服老,陆詷的帝王心术已经不是他能教导得了的。
“对了。”朝堂事聊完后,孙耿洲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小子不知道殿下的身份?你们不是发小吗?而且他说他是江南人士,小时候他来京城的时候你们认识的?”
不怪孙耿洲好奇,实在是按说以陆詷的身份和长成环境,他的发小也必定是官宦子弟,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应当是京城人士才对。虽然吴珣师从名门,而且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但孙耿洲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陆詷是怎么跟这么一个从未在京城出现过的少年成为发小的,而且两人看上去交情颇深,感情甚笃。
陆詷失笑:“算知道,也算不知道。”
孙耿洲有点懵。
陆詷想想也觉得挺好玩,珣儿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说他傻吧,可他有些时候却很聪明,尤其是在武艺军事方面天赋过人。可你说他机灵吧,很多事情上他根本不会转弯。
“珣儿知道不少事情,我也没有骗过他。但他不会胡乱猜想,除非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
孙耿洲似乎有些明白了,就像是昨日饭桌上吴珣根本没有听明白自己是开玩笑一样,因为自己说了所以他就信了:“这个性格,容易吃亏啊。”
“但珣儿对善恶有自己的天然的分辨力。”陆詷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错,“他相信您说的话只是因为他在您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
孙耿洲看着陆詷好一会儿,良久才道:“我知道殿下为什么喜欢他了。”
陆詷不答反问道:“珣儿本身就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不是吗?”
孙耿洲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但当他送陆詷和吴珣离开时,等到吴珣已经上了马车后,孙耿洲忍不住叫住陆詷:“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以后吧,不是现在。”陆詷轻声道,“珣儿是个很认真的人,现在明明白白知道了他会多想。”看着孙耿洲担忧的目光,陆詷又补了一句,“他会替我多想。”
孙耿洲:“……”他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要多嘴?!明明晚餐只吃了七分饱,他竟然有了一种撑了的感觉。
辞别了孙耿洲后,陆詷也坐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吴珣好奇地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这是一条全然陌生的路:“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猜呢?”
吴珣做思考状:“我猜你要带我去吃好吃的。”不然吴珣想不到陆詷坚持要从将军府离开的理由。
“你说你这么贪嘴,我要是拿串糖葫芦是不是就把你给拐走了?”陆詷对此颇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么说是今早刚吃完早餐没多久,吴珣就想吃夜市吃的糖葫芦了。陆詷想着吴珣刚吃完大盘的糖藕,吃那么多糖牙齿要坏掉的,于是残忍地拒绝了这个要求。结果自己跟外祖父说他们傍晚要离开后,吴珣又悄悄问了自己是不是要带他去吃糖葫芦。
吴珣对陆詷的话表示肯定:“你不用糖葫芦,我也跟你走。”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有糖葫芦当然更好。”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吴珣的眼睛顿时亮了:“去哪里?”
“是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陆詷靠着软垫,手摇着折扇。
吴珣的脸就这样慢腾腾地红了,连带着耳根子也红了,他往陆詷那边凑了凑,轻声道:“青楼?”
他话音刚落,马车似乎就颠簸了一下。
陆詷用扇子敲了敲车窗:“专心赶车。”
“是,主子。”赶马车的人声音很严肃,但是吴珣却莫名地听出了点看热闹的味道。
陆詷拿起刚刚敲完车窗的扇子直接往吴珣脑袋上就是一敲:“想什么呢?”
吴珣捂着脑袋,觉得挺委屈:“是你说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嘛。”
“怎么?想去看漂亮姑娘?”陆詷的声音淡淡的。
只能说吴珣的求生欲来得格外的猛烈,他摇摇头:“不想,但是你要去的话,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
“免得你看漂亮姐姐看花了眼。”吴珣酸唧唧道,竟像吃了一串没裹糖的山楂。
“我眼光很高的。”陆詷的声音又重新带上了点笑意。
吴珣想了想,还是摇头:“那也不行,你看不上她们,可是她们看得上你啊,我要跟过去保护你。”
马车又是一个颠簸。
陆詷又敲了敲车窗,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也不知道这帮暗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马车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了一处闹市。
吴珣往车外探了个脑袋,随后就把脑袋缩了回去,一脸严肃地盯着陆詷:“还说不是去青楼。”
陆詷强忍着笑,用扇子一指自己的左边:“你看错方向了,我们是去这边。”
吴珣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变身小鹌鹑老老实实地跟在陆詷身后。
两人下了马车后,吴珣抬头看着门口的牌匾,牌匾不同一般的牌匾,这牌匾很长,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句话——“千金散尽还复来”。
“老板还挺洒脱的。”吴珣忍不住说道,“看得开。”
陆詷笑着摇摇头:“这可是京城第一大奸商。”
“呦,我听听,这是谁在造我的谣呢。”和这道慵懒的话音同时响起的是二楼的窗户,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吴珣仰头,就看见了一个头发卷曲而披散的男子,手中正端着一杯酒,笑容戏谑。
陆詷压根没搭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吴珣上前。大门却是紧闭的,吴珣试着推了一下,但推不动,这是打烊了?但是他们分明能听见里面喧闹嘈杂的声音。
就见陆詷拿起折扇在门上敲了三下,朗声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嘎吱”一声,门应声而开,门分左右站着两个络腮胡子的高大男子,看起来竟是番邦人。
这两个番邦人动也不动,当他们走进去后,门再次在他们身后关上。
吴珣看着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牌匾上写着千金散尽还复来,为什么陆詷会说这里的老板是京城第一大奸商了。
因为,这是一间大赌坊。
吴珣一向觉得自己的听力绝佳,可到了这里他似乎失去了听音辨位的能力,他试着用内力注入耳朵,但却丝毫没有用处,反而整个脑子都是筛子转动的声音,只听了这么一小会儿,吴珣就觉得有些头晕,还有点犯恶心。
“别动内力。”陆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直接伸手捂住了吴珣的耳朵。
声音被挡在了外面,吴珣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陆詷的脸吸引住了,看着陆詷关切温柔的目光,吴珣听见了自己有些快的心跳声,咚、咚、咚。
安静一点,吴珣对自己说道,但心口揣着的那只小兔子似乎不听主人的话,蹦跶得更欢实了。
“珣儿?珣儿。”
看着陆詷一开一合的薄唇,吴珣随即意识到不对,他将自己的内力尽数卸去,脑子中的混沌也终于散去恢复了清明。
见他好了一些,陆詷将手掌松开,而这个时候吴珣再听周围的声音,却发现虽然还是很嘈杂,但是却没有了之前头疼欲裂的感觉,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陆詷猜到了他的疑惑,轻声道:“这里的老板不喜欢这里有江湖人出入,所以在这里布了一个阵,你感受到的内力其实是你自己施展出去的内力。”
吴珣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赌坊老板心思倒是当真巧妙。
而陆詷似乎无意赌钱,他拉着吴珣绕开赌桌直奔楼梯处。楼梯很窄,狭窄的楼梯口堵着的另一个高大的番邦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陆詷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牌子,看守二楼楼梯的人便自动让开让他们过去了。
不同于一楼的嘈杂,二楼显得很清雅,吴珣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陆詷带着他走到了一个房门前,那股香气竟是愈发地浓烈了,浓烈得竟然有些刺鼻,似乎正是从门里面散发出来的。
“请进吧。”
懒洋洋的声音就是刚刚那个说陆詷造谣自己的声音。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了,是两个跪地的白衣少女将门拉开,而慵懒声音的主人正倚靠在窗边,他的衣服很多但穿得并不齐整,层层叠叠,最外的一件外衫是桃粉色还绣着大朵的花,领口袒露了大半的胸膛,一手抛着两枚骰子,一手晃悠着酒杯,好一副风流做派。
男子头发披散带着点卷曲,五官深邃,一对桃花眼因为眼珠子的颜色偏浅显得有些妖异,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稀客稀客,这是哪阵风把六少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