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着工作着，一份《合作操控智能机甲作战》的方案映入了莉莉丝的眼帘，她翻了两页，发觉研究所新研发出了一种大型的、战斗力更高一层、操作程度也更难的机甲。
现在所投入使用的军用机甲是小型的，单人可操控，优点是灵活，灵敏度高，但缺点是威力不够。
听说即将要与他们开战的巴比特星球开发了一种超长远程的高射炮，射程可达三光年，命中率也很高，伤害范围也很广。
于是元老院逼着科研院所的科学家们日夜加班，研制出了这一款可以双人驾驶的大型智能机甲，优点是伤害高、破坏力大，缺点是需要两个人共同驾驶，而且这两个人不仅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与凝聚力，还必须有高度的配合与默契。
莉莉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向来喜欢机甲，当即就拎着这份方案去找娜塔莎：“长官，这份方案元老院打算什么时候通过？”
娜塔莎瞥了一眼：“早通过了。”
莉莉丝顿时急不可耐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不拿过来投入使用？”
娜塔莎言简意赅道：“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实在是太难了。
虽说军队之中都是配合默契的多年战友，但毕竟都是alpha，同性别相处时间久了，信息素就会产生排斥。
信息素排斥的后果很严重，甚至可能会导致精神方面的重度损伤。
但如果要挑选没有信息素的beta或者不会和alpha产生排异的omega从军，那显然又不合适。
beta作为人口基数非常庞大、数量远远超过ao的亚性别群体，被划分进社会的最底层。
就像蜂巢的工兵，但他们只负责社会的生产力和制造业。
社会的偏见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alpha站在顶层从军执政，omega作为alpha的附属负责生育繁衍，而beta，甚至只能默默无闻。
更何况因为近年来因为大量的战争，塔尔玛星球的人口增长率一直为负，元老院已经不止一次提议：要把星球所有的omega统一分配保护看管，到了指定年纪之后直接分配婚姻。
明面上，元老院对外的宣称是：最紧密的保护、最优渥的待遇、最细致的照拂——但事实上，基本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利用合法手段圈养着一批生育机器（babymaker）。
这让娜塔莎想起了养殖农场，农场主会用上等的饲料喂牛羊，以便让它们长出上等的肉。
所以这个作战方案虽然被提起了，但一直都没有真正地被投入使用过。
他们看起来是胜券在握，但事实上元老院和执政官什么都不干，他们对于军事半知半解，唯一的作为就是天天给娜塔莎施压。
毕竟从前米歇尔还在的时候，塔尔玛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存在。
面对神一样的敌人和猪一样的队友，现在的娜塔莎还能全盘顶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这架机甲几乎等同于是塔尔玛的希望，却因为这样的因素而全盘皆空，那未免太可笑了。
莉莉丝听完娜塔莎的层层分析，沮丧地要辞职。
娜塔莎拎起桌子上的另一本方案：“你不如看看这个。这个是元老院最新发明的能量盾，单人使用，据说能够抵御百分之九十的爆炸辐射、三千度以上的高温和两万吨的重压。”
莉莉丝嫌弃地推走了：“能量盾？只守不攻，那不就是沙包？”
她一边吐槽一边心痛地翻阅着机甲蓝图，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也不是完全不能投入使用啊。”
娜塔莎瞟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莉莉丝见她搭腔，试探性道：“米歇尔上将现在不是成了omega么，他应该不会和alpha的信息素产生排异，到时候……”
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下了。
差点忘了，现在的米歇尔是星球罪人——被革职、被排挤、被流放，被塔尔玛的民众拉下高台，被元老院一笔抹杀——他早已不适合再出现在战场上。
都怪元老院的这群饭桶，他们一方面为了星球的声誉全盘否定米歇尔，另一方面，又要求娜塔莎变成新的米歇尔。
莉莉丝终于沉默了下去。
娜塔莎捏了捏眉心：“中将。”
“我知道，我知道，专心工作。”莉莉丝忙不送地拖着办公椅坐回去了。
*
中午的午休时间，莉莉丝殷勤地帮娜塔莎打好了午餐：“长官，您辛苦了，送餐这种小事，哪能劳动上将的大驾呢？”
娜塔莎：“……”
偶然路过的少将接茬：“好像也不需要劳动中将的大驾吧，送餐这种小事……”
莉莉丝中气十足：“少将，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把新送来的机甲尽快过度模拟期。”
少将：“……好的，长官。”
娜塔莎：“……”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莉莉丝就拎着午餐盒飞奔而去。
莉莉丝当然不是想借着送餐的机会当娜塔莎的狗腿子，虽然她的确是娜塔莎的狗腿子，但作为一条有水平的狗腿子，送餐这种小事显然是大材小用。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机甲。
就算到时候娜塔莎不肯配合，她也算得上是alpha中的佼佼者。
米歇尔礼貌性地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莉莉丝殷勤地问，“您是否有空闲听我花十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元老院新出的双人机甲？”
米歇尔听完了她的表述，问：“然后呢？”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精通机甲的上将兼任指挥官，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共同驾驶呢？”
莉莉丝美滋滋地打着算盘，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机甲外壳的镭射偏光是要蓝色还是紫色。
然而米歇尔却断然拒绝了她：“我拒绝。”
莉莉丝眨了一下眼：“我知道您还憎恨元老院，所以我没打算再让您继续愚忠下去。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和巴比特星球开战——他们的新型武器可高达三光年。”
米歇尔的表情有些凝重。
三光年，目前塔尔玛的武器最高射程也不过1.62光年。
“所以呢？”
“这次开战的风险太大了，我们得有确保能赢的手段。长官她现在的压力很大，您离开后，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了她身上。”莉莉丝眨巴着眼睛，“所以我在想，您是否愿意以omega的身份来参加试驾这架双人机甲。到时候，我再向国会提议把omega招收进军的可行策略……”
没等莉莉丝说完，米歇尔一个肘击放倒了她，他的腕骨压着她的脖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莉莉丝中将？”
莉莉丝眨了眨眼，似乎没意识到他在生气：“塔尔玛星球上将，兼任总战斗指挥官，从军多年，为星球带来无数次的胜利与无可比拟的荣耀。”
米歇尔微微一怔。
莉莉丝反问道：“您在因为您成为了一个omega而感到耻辱吗？可就算您的身体变成了omega，您的灵魂仍然是米歇尔·提戈斯。”
米歇尔沉默了，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有那么多的omega情人，你要招收omega进军，是为公还是为私？”
莉莉丝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着身上的灰尘：“我想，长官她没有告诉您，我的那些omega情人相处得都很愉快。”
这倒是米歇尔未曾设想过的：“……”
“因为我告诉他们，恋爱自由，做'爱同样自由。不必为了一个alpha就搞得要死要活守身如玉。的确，我有很多omega情人，但他们也同样不止一个alpha情人——啊，不要担心，我们在维持恋爱过程的时候还是一对一的。”
震撼全家的米歇尔：“……”
莉莉丝笑了起来：“您为自己成为一个omega而感到耻辱，其实大可不必。诚然，贴在他们身上的标签就是娇弱、柔软、生育机器，但是，没有人会天生想要选择这样的命运。他们只是被迫的，终有一天也会反抗。毕竟连兔子也会咬人，不是吗？”
莉莉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站直了身体，向他敬礼：“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不是为了元老院那些混蛋，而是为了……omega。”
米歇尔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死在他手里的omega。
纤细、柔弱、怀着身孕，几乎是一阵风都能打倒她，但就是这样一个omega，独自一人驾驶通行飞船，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去寻找新能源。
顿了顿，莉莉丝再度补充：“您应该知道因为战争，塔尔玛星球的人口急剧缩水，元老院正在想尽办法圈禁omega当生育机器吧？”
就算他不为了塔尔玛着想，也该想一想那些omega，包括不幸死在他手上的那一个。
米歇尔沉默。
莉莉丝觉得没什么好说了，她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扶正军帽往外走去，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像刚想到什么似的，再度补充：“您知道长官喜欢您的吧？”
米歇尔：“……哈？”
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莉莉丝已经离开了。
*
稍晚些的时候，娜塔莎敲响了宿舍门，她过来检查他的临时标记，如果淡去就要重新补上，直到这个发情期彻底过去。
米歇尔坐在行军床上，看向娜塔莎：“娜塔，我们得谈谈。”
他知道了。
娜塔莎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米歇尔要揍她——他会骂她——说她是死变态——塔尔玛的圣职军团又不是直a收割机，她简直侮辱了军人的尊严。
但以上那些，米歇尔一个都没有说。
他严肃地问她：“这一次与巴比特星球的对战，你有几分胜算与把握？”
娜塔莎诧异地看向他，米歇尔的表情正经而严肃，就像从前与他一起讨论战况时的那样。
于是她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挺直了脊背，一板一眼地开始汇报。
二十分钟后，米歇尔终于对即将开战的局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种狗屎的战况，娜塔，换我早辞职了。”
并非是娜塔莎能力不够，而是塔尔玛更擅长多战舰群攻作战，而巴比特星球有这样大的的高杀伤力单武，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攻进首都，定点准确地毁掉大半个星球：元老院、新闻塔、星球六分之一的人口、研究中心——全（他妈的）聚集在那儿。
如果没有硬核的热武，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而元老院和研究中心磨蹭了半天，就造出这么一个玩意儿。
倒不是说它的杀伤力不够，而是它的驾驶方式让它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很厉害但事实上卵用没有的东西。
娜塔莎听完米歇尔的分析，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平静地回：“我会尽我所能地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米歇尔静默了，他道：“我的意思是，我也许可以辅助驾驶这款双人机甲。”
他话音未落，娜塔莎突然就激动了，她啪地一声站起来，音量抬了三个分贝：“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风言风语或者目光审视。米歇尔，你要相信我。”
她急迫地、坚定地向他保证：“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
米歇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我突然意识到，莉莉丝说得对。无关性别，我还是米歇尔。”
他还是他，不会为场羞辱改变信仰、改变理念、改变思想、改变灵魂。
他是塔尔玛的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星球燃烧每一寸忠诚和骨血。
娜塔莎干巴巴地问：“莉莉丝只跟你说了这个吗？”
米歇尔笑了：“那你觉得她还应该说些什么？”
娜塔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感到了隐隐约约的失望感。
“没有。”
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坦然一些。毕竟米歇尔如此骄傲，怎么可能会接受另一个alpha的占有与支配？
装傻与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