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宋看着从外面被关上的大门,裴际言略显苍白的脸庞在她脑中浮现,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她给苏杭发了个语音,喊他别等她先去忙,还是拿好钥匙,换上鞋子追了下去。
这一栋正对着的就是小区广场,刚出电梯门,明宋就看到裴际言正坐在广场上的长椅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师兄会那么难过,走到他身边坐下的时候,裴际言也没有抬头,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地面上。
因着停电,广场上有不少来乘凉的住户,小孩子在场地上跑来跑去,夏夜燥热的风一下一下吹着,天边月亮缓缓升起。
明宋终于轻轻问:“师兄,你没事吧?”
裴际言这才察觉到身边坐了人,将落在地面上的视线微微抬起,落在了她的脸上,最后才问道;“怎么出来了?不回电话吗?”
她前几天跟苏杭说要提前回学校,苏杭最近忙得连轴转,课都上不过来,今天可能才有空闲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要提前回来。
明宋伸直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再回他就好啦。”
裴际言又陷入了沉默,明宋不禁问他:“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心里不舒服。
他的心里叫嚣着让他去追问,让她离那个男生远远的。
可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再在那个屋子里对着她,他觉得他会难受死。
裴际言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最后才终于开了口:“你们关系很好吗?”
“是呀,”明宋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师兄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爸爸妈妈离婚以后,我就跟了奶奶住,后来奶奶过世了,我不想跟着我爸爸,姑姑就收养了我,他就住在我姑姑家对面,我们一起长大的。”
那就是很好了。
怪不得……笑得那么开心。
裴际言觉得自己更难受了,喉咙仿佛被堵起,一句话也不想说。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在一起?”明宋很快摇起头,“他只拿我当妹妹,可能做兄妹更舒服吧,毕竟男女之情那么浅薄,但亲情就不会啊,会很长久的。”
听着她的这套理论,裴际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觉得那男生没什么眼光,但自己好像又有了希望。
裴际言:“你不想体验男女之情吗?”
明宋摇头更厉害:“不想。”
那有什么好体验的,明宋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非要结婚,那我得找一个长相一般、家境一般,反正什么都很一般的人,最好他童年很幸福,父母没有离过婚,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更安全一点。”
裴际言:“……”
他竟然完美地避开了她所有的要求。
不过没关系,他避开了,那个男生肯定也避开了一部分,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裴际言尽力挽回:“如果一个男生什么都很一般,如此平庸,你图他什么呢?”
“我图他安全、图他老实呀。”
裴际言:“你没听过一个理论吗?越丑的男人越想证明自己,出轨的几率越高,越看着老实的男人越不老实。”
“我没说找丑的呀,我找个一般的就好了呀,再者说了,”明宋瞟他一眼,“帅的男人花心的也很多呀。”
裴际言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刚刚难受的问题解决了一个,但现在好像又有了新的问题,他更难受了。
裴际言叹口气:“你为什么要下来呢?”
不如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吹会儿风,没准还觉得自己有希望。
明宋:“……”
明宋简直搞不懂裴师兄怎么情绪变化这么快,艰难的吞咽了两下,不悦道:“我不是担心师兄吗?师兄万一半路晕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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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着吹了会儿风,有个小孩子的小皮球咕噜咕噜滚到了明宋脚边,小男孩看着比林予阔大一点,明宋捡起还给他,他甜甜的喊了声:“谢谢姐姐。”
“不客气呀,”明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去玩吧。”
明宋觉得师兄这会儿情绪好像好很多了,看着天色确实有些晚了,正欲起身:“师兄,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就在她刚要倾身站起,裴际言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离了婚。”
这个明宋倒是知道,又坐了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裴际言:“离婚的原因是我的父亲控制欲太强,尤其体现在对待伴侣的层面,他总是对我母亲过度的关心,试图改变她,并且限制了我母亲的一切社交,每天都要窥探她手机的所有使用记录,我们家四周总是布满了保镖,我母亲在他的监视下几乎无法喘息,当下就要选择离婚。”
明宋:“然后呢?”
裴际言似是呼了口气:“我母亲谎称我病了,要去医院,特意选了一家人最多的三甲医院,而且不肯去国际部,坚称普通门诊坐诊的大夫更好,她假装挂号,费了很大力气,甩掉了父亲的保镖,带着我拦了一辆黑车,几经辗转才回了a市。”
明宋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
“可我父亲,真的很可怕……”裴际言拿手掩面,语气也低了下去,“他没有催我母亲回去,反而致电外公,说她只是在耍小脾气,过几天他会亲自来接她,我母亲吓坏了,决定打离婚官司,婚虽然离了,但我的抚养权她没拿到,法院把我判给了父亲,她拖着不肯将我送回帝都,她觉得我一旦被我父亲养大,就一定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
“可是我父亲还是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强硬地把我带回帝都,他像没事人一样,每个月都要来看望我们,慢慢地,外公外婆的住所附近,也有了不少保镖,给外公外婆的生活带来了困扰,学校觉得这件事影响不好,还特意叫外婆过去谈了话。”
“就这么僵持到我要上小学,我的户口在帝都,抚养权也不在母亲手里,她没有办法为我办理入学手续,那段时间外婆的身体也很差,我母亲也是,她每天都做噩梦,梦见我变得和我父亲一样,她甚至觉得每天都有人盯着她,外公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后来,她终于决定把我送回帝都。”
“我被父亲接走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说,你千万不要变得像他一样。每次我见到她,她都要拿出一套诊断模板,来判断我有没有病。”
裴际言顿了顿,才又道:“后来,外公觉得不能让母亲这样下去,刚巧学校和非洲一处机构达成了联合培养,我母亲本来就是学动物医学的,于是念了博士,去了非洲,这么多年,没再回来过。”
裴际言双手交握,看着远方:“外婆过世后,只有外公会每年过去和她住一段时间,我知道她不愿意回来,因为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我父亲。”
裴际言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融在了风里:“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她觉得我和父亲很像。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没有办法扔下我不管。她可以和我父亲脱离关系,但不能和我脱离关系,也因为我的存在,她处处受父亲掣肘,她甚至觉得,我是个累赘,因为有我存在,父亲会一直牵制着她。”
明宋认真听着,觉得裴师兄的境况好像比她还要惨,她有些心酸,尽力安慰裴际言:“没有母亲会不喜欢孩子的,师兄你不要想太多。”
在这种情况下,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的,因为这句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当年刘洁转身离开时的毅然决然,究竟是对爸爸太过失望,还是她根本就不曾爱过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呢?这么多年下来,明宋自己都没有找到答案。
她还依稀记得最初和周答清的视频里出现的那个女声,那应该就是师兄的母亲了,明宋抿了抿唇,还是对裴际言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裴际言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挪开:“可我刚刚觉得我也有病。”
不止对这个男生,上次熊明浩对她伸手的时候,他心里的念头就已经开始萌发了。
“啊?”
“你不觉得我有病吗?”
“没有啊,”明宋摇头,“师兄很好啊。”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裴际言试探着开了口,“我见不得别人离她近,见不得她和别的男生有很多接触,我希望她只属于我,这不是有病吗?”
这信息量太大了,明宋震惊地瞪大眼,师兄喜欢过谁啊?
“师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明宋说道,“师兄你有整天监视她、查看她的手机、不给她任何私人空间吗?”
裴际言摇摇头。
明宋笑他:“那师兄要是有病的话,所有人都要有病了,喜欢本来就想要占有的,师兄你那是吃醋啦。”
“是这样么?”
“是啊。”明宋点点头。
裴际言恍惚间明白过来,许是母亲每次都要强调的那句话“极易猜疑,毫无根据地怀疑配偶或性伴侣的忠诚”让他神经紧绷,尤其这几年下来,母亲每次联系他,无时无刻不迫切地盼望着他能找个女朋友,好验证这一条她从来没有验证过的临床诊断,用以来安慰她自己脆弱的神经——原来我的儿子真的没病。
这些年外公为了让她放心,或多或少也给他介绍过几个朋友家的女儿,也有人追求过他,直到他遇见庄明宋。
——喜欢本来就想要占有的。
原来是这样啊。
裴际言终于觉得心神都放松了下来,对明宋道:“其实……没什么大事的话,就不要打那么多视频电话。”
“你马上研二了,还是要以实验为重。”
明宋:“???”
好好的,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际言:我老婆安慰了我,她说得对,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
本文是互相温暖向的,师兄救了宋宋,宋宋也救了师兄~
晚上还有一更!我以后周末会尽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