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宋回到家才打开手机。
弹出来的竟然是裴际言的qq消息。
【wait:你到了吗?】
【wait:吃饭了吗?】
【wait:你的行李收拾好了。】
明宋正想回他一下,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明宋按下接通键。
“庄明宋,你是要急死人吗?你一直关机做什么?”
明宋原本觉得自己不会再哭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语气再次哽咽起来:“苏杭……”
那边突然沉默了,容明宋小声哭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宋宋。”
“我应该听你的,我应该原谅他的,”明宋边说边啜泣,“那天聚餐,我应该去的……他来给我送午饭的时候,我该好好和他说话的……”
明宋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细数着这十年来她哪里应该做出让步,那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回她一句“嗯”。
明宋说到后半夜,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电话还在通着,明宋也沉默了一会儿,那边才说道:“宋宋,叔叔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明宋擦了把眼泪,“我只是有些难过……和后悔。”
那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莫名给了明宋一股安心,苏杭没有再劝她,只是说:“睡一会儿吧,宋宋。”
“好。”
明宋真的睡着了,她又梦到了庄陶安的那辆老旧自行车,她坐在横梁上,偎在庄陶安的怀里。
“爸爸,他们为什么都喊你庄警官呀?”
“因为爸爸是警察呀,爸爸要保护他们。”
“那爸爸会保护宋宋和妈妈吗?”
“会呀,爸爸会永远保护宋宋和妈妈。”
庄陶安的自行车骑着骑着便不见了,明宋走在儿时放学的那条路,回过头却看到庄陶安正笑着冲她摆手,帅气地将自行车转了个圈,长腿跨上,按着按铃一路骑远了。
-
庄陶安的墓地买在了奶奶旁边,头七过完,明宋和姑姑一家将庄陶安送了过去,墓碑上庄陶安英俊明朗的笑容,生动又逼真。
明宋没再哭了,最后要走的时候,她将钥匙上的中国结轻轻压在了石阶上的盘子下。
风一吹,中国结下的红色穗摆也跟着飘了飘。
-
明宋捏着回a市的机票,在机场大厅坐着,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明宋抬头看了眼机场的显示屏,终于又走去前台。
“请问,有去爱丁堡的航班吗?苏格兰也行。”
“有是有的,但要从帝都转机。行李托运了吗?”
“我没有行李,”明宋把手里的票推过去,“帮我退了吧,我要一张去爱丁堡的。”
-
姑姑先前想让她和苏杭一起读国外的研究生,签证都办好了,所有资料明宋当时一股脑塞进了背包夹层里没有拿出来过。
一路顺畅的过来,此时明宋裹紧了围巾,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站在一栋公寓门外,因为临近圣诞,公寓门口立了大大的圣诞树,闪烁的彩灯绕着公寓的屋顶,屋内好像正在开party,明宋在屋外隐约还能听到刺耳的音乐声。
明宋吸口气,才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白人。
“whoisit?”
“eh……”明宋组织着自己许久不用的英文,“issuthere?”
“su?”那人反应了一会儿,“ein.”
明宋犹豫着走进去,屋内倒是没有在开party,只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聒噪的音乐声让她很是不适。
“justonesed,i’llgethimforyou.”
“thankyou.”明宋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在门口站着。
那人关上了音响,跑上了楼,明宋刚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便听到那人用力拍了拍门:“su,thereisaprettygirldownstairswaitingforyou.”
明宋靠着门,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紧张,分明从小到大一直在见他,但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庄陶安的突然离开对她造成的恐慌还未消解,她迫切的想要找个地方来释放自己的恐慌。
回学校不可以,在姑姑家也不可以。
回a市的机票是姑姑给她买的,可当她告别了庄陶宁独自在机场徘徊等飞机的那刻,却觉得天下之大,其实并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路上都没有睡着,凭着苏杭许久前微信和她分享的定位叫了出租一路过来,此时站在这栋学生公寓里,连她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循规蹈矩,乖巧懂事,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勇气,毫无缘由的跑来异国他乡,在庄陶安过世之后。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急且快。
明宋抬头看过去,苏杭正从楼梯上向她跑来,他好像刚刚洗过澡,发尖还滴着水珠,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庞上,让明宋竟有种家的恍惚和温馨。
苏杭把明宋领到屋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顺手掐了掐明宋的脸。
明宋推开他的手:“你为什么不掐自己的?”
“你……你怎么来的?”
“坐飞机啊,”明宋抬头看他一眼,“不然我走着来吗?”
苏杭这才拿毛巾擦头发:“下个月是圣诞,这边好容易有假期,我正说回去……”
苏杭话说到一半,转头问她:“饿不饿,我煮泡面给你吃。”
房间里开了暖气,明宋解开围巾,干脆坐在地面的地毯上,抬头看苏杭,低声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回a市,却又不想回学校,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
苏杭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快要圣诞节,回去的机票很难买,你们学校课程紧吗?你打算几号回去?我先帮你看一下……”
“我买了往返的。”
“宋宋这么聪明。什么时候的?”
“我饿了。”
苏杭弹弹她的脑门:“那我去给你煮面。”
苏杭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个小锅,在地毯上支了一个小桌子,递了筷子给她:“快来尝尝苏大厨的招牌泡面。”
明宋笑了一下:“你以前可是连鸡蛋都不会煮吧?”
“还不是被逼的,”苏杭挠挠头,在她身边坐下,“外国的东西太难吃了,宋宋,你给我做打卤面吃吧。”
“好啊,”明宋夹起一口泡面,“你附近有中国超市吗,明天我去买了做给你。”
“有啊,离得不远,我陪你去。”
“你不用上课吗?”
“翘个一两节的又没什么。”苏杭撇撇嘴。
明宋锤他:“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可以去,你好好上课。我英语比你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杭笑出声,揉了揉明宋的脑袋:“可是我想陪你去,我还想带你去逛逛学校,有几个地方挺漂亮的,我带你去看。”
“可是我来这里,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苏杭拧了一下她的脸,“我是疯了吗,嫌你麻烦。”
明宋低头吃面没再说话。
苏杭想了一会儿,才继续对她说:“宋宋,从来没有人觉得你麻烦。庄阿姨没有,我也没有,叔叔更没有,你不要总胡思乱想好吗?”
“那我明天一个人去买材料可以吗?”
“行行行,你去买,我帮你叫车,”苏杭开始收拾明宋吃剩的碗筷,“你晚上是想怎么睡?”
明宋看他一眼,“什么怎么睡?”
“是要我陪你睡,还是让我去找james睡?”
明宋愣了:“你……你怎么陪我睡?”
“我打地铺啊,你个傻妞。”
“你才傻呢。”明宋笑着回了句嘴。
苏杭最后打了地铺,明宋翻过身问他:“你说,如果爸爸妈妈没有离婚,我没有住到姑姑家,我们会认识吗?”
“为什么不会?你总要来庄阿姨家串门的嘛。”
“人好像很奇怪,”明宋轻声说,“明明我之前还是怪他的,可他突然不在了,我记起来的竟然全是他的好。”
“叔叔很爱你,宋宋。”
“我好像也很爱他呢,但我知道的有点晚了,”明宋将头埋在枕头里,瓮声说,“我发现,人和人之间好像一直在错过,我害怕我会错过更多。”
“胡说什么呢。”
明宋睡得断断续续,倒是苏杭没和她说一会儿话便睡着了,明宋歪头看他,小小一间卧室窗帘只拉了一半,有月光稀疏照进来,打在地下那人睡熟的侧颜上。
最开始,是她没关窗子,他的羽毛球打到了她的卧室。
她将球丢下去的时候,入眼便是小男孩爽朗而又阳光的笑,那束阳光就那样照了她许多年。
“嘿,一起走吧,我们一个学校啊,你吃早饭了吗?”
“嘿,庄明宋,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吧。”
“庄明宋,我妈今天做大餐,来我家吃饭吧。”
起先她觉得他话多,烦人,久而久之,苏杭的唠叨似乎成了她青春中最温柔的存在。
她原本孤僻,不爱说话,因为他的缘故,也交到了几个朋友,大部分还是请她给苏杭递情书认识的。
她慢慢不再抵触外人,因着脾气好,朋友之间相处得也很愉悦。仍旧有人喊她帮忙给苏杭递情书,也慢慢有人叫苏杭递情书给她。
她们从初中、高中到大学一路走来,那么多人开玩笑说他们是男女朋友。
苏杭只是笑笑,永远向别人介绍她说:“这庄明宋,我妹妹。”
苏杭问过她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想找个路人甲。
她也问了苏杭,苏杭说:“看缘分吧。”
然后在接了那么多封情书后的两个人,都一路单身到了现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来了这儿,仿佛这里是她最后的港湾一般,明宋躺平,吸了口气,在异国他乡的月光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苏杭的课是上午的,明宋还有些倒时差,强撑着爬起来送他去上课。
james看着他们一同出来还在开玩笑:“wow!su,aminotyoodfriend?whydidn'tyoutellmethatyouhavesuchaprettygirlfriend?”
明明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苏杭推了他一肩膀:“no,don'ttalknonsehisismysister.”
mysister.
明宋笑着和james打了招呼,跟着苏杭一起出门,爱丁堡的天空很蓝,天边映着粉色的朝霞,远方隐约传来一阵一阵的风笛声。
苏杭住的学生公寓离学校也就十几分钟路程,明宋走在苏杭身边,他背着一个挺沉的双肩包,明宋问他:“你课业忙吗?”
“忙呀,我刚过来那会儿口语差得不行,虽然过了雅思,但是听老师讲课还很吃力,每周还要完成paper,”苏杭向她抱怨,“那段时间我每天顶多就睡两个小时。”
“我刚刚听你口语挺好的呀,”明宋促狭的瞧着他,“你那时候那么难过,怎么不告诉我,怕我取笑你?”
“那是,我学习能力强嘛,”苏杭拍拍胸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得自己早些成长起来。”
苏杭停了会儿,又对她说道:“我其实是想自己做成一些事情,证明我是个男子汉了。”
明宋笑他:“向叔叔阿姨证明吗?”
苏杭没搭话,反而打趣她:“你说那时候你一起跟我出国多好,你偏不。”
“我懒吧,”明宋笑笑,“我也不想离姑姑太远,a市其实就挺远了,我还怕姑姑生气呢。”
苏杭突然停住步子:“庄阿姨从来都不想束着你,宋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缺钱了就给家里人要,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好吗?”
“知道了知道了,”明宋把他推进教室,“唠叨死了,我去买材料做打卤面了。”
苏杭笑了笑:“我帮你叫好车了,我把车牌号发你。”
“好。”
-
中国超市没有很远,明宋很快买齐了东西,打卤面做起来很快,明宋揉多了面,干脆做了一些烙饼,冻到了冰箱下层。
什么都做好才十一点多,明宋干脆走去了苏杭的学校,上课的时间校园里没有多少人,明宋坐在教学楼旁的长椅上,看着远方的山脉边缘和城堡一般的各式建筑,晃了晃自己的脚尖,有大胆的男学生过来问她是那个学院的。
明宋礼貌地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在等人。
明宋等得有些无聊,干脆数路面的石头,下课铃响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苏杭从教室里出来,明宋仰头笑着冲他招手。
苏杭正在和一个女生讲话,看到明宋提起背包便跑了过来,谁知女生也追了过来,是个很漂亮的东方女孩。
很不客气地问她:“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明宋还没说什么,苏杭将她护在身后:“是我妹妹,我们要走了,再见。”
妹妹。
“是我们班同学,”苏杭解释了一句,“你还真来接我下课啊?比我妈对我都好。”
明宋笑他:“阿姨对你挺好的。”
“哪儿好了,”苏杭叹口气,“她可从来没接过我下课,儿子可没打牌重要。”
明宋被逗笑。
一锅打卤面被苏杭和james吃个精光,连带着冰箱里烙饼都吃了不少,james直夸明宋:“youaresobeautifulandthemealissodelicious.doyoureallyhavenoboyfriend?”
“eh……yes.”
james越说越兴奋:“wouldyoubemygirlfriend?”
苏杭瞪他:“keepyourhandsoffher.”
苏杭的课程很紧,中午待了一小会儿就又要去上课,明宋笑着托腮看他:“我还没见你这么勤奋过。”
苏杭弹了她脑门一下:“宋宋你在家睡会儿吧,我下了课就回来。”
“好。”
明宋送了他出门,折回来系了围巾,随手写了便签沾在床头,便也出门了。
爱丁堡是英国最为著名的文化古城了,他们大学的时候还特意讲过这边的建筑风格,此时明宋踏在异国的小路上,看着宛如一张张照片般的绝美风景。
心里似乎也宁静了很多。
苏杭读的学校在爱丁堡的市中心,刚下了一阵薄薄的小雨,柏油马路湿漉漉的,一阵冷风吹起,明宋紧了紧围巾。
明宋最后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喊了辆车:“airport,please.”
欧式建筑缓缓划过,司机师傅很健谈,询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
明宋怔了会儿才回道:“ijustcametoseeafriend.”
司机师傅笑了笑:“boyfriend?”
“no,”明宋抒口气,很轻的回应道,“mybrother.”
-
大街上人不多,一路很快到了机场,明宋笑着和司机告别,深吸一口气,心还是低了下去。
她错过了庄陶安,本以为如果不来这里,这抹从小将她照到大的太阳便就也错过了。
她一直谨小慎微,不愿付出,也从不奢求得到,她第一次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却还是没能够将那句“我不是他妹妹”说出口。
或许说出口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是个要被保护的、长不大的妹妹。
飞了12个小时,到帝都的时候竟然还是白天,明宋下了飞机才打开手机。
果然是苏杭的微信。
【回家没找到你,看到了纸条,你怎么不喊我送你呢?】
【到了告诉我。】
【回学校别胡思乱想,听到没?】
【得了空我会请假回去的。】
明宋随手回了一句。
【嗯,已到。】
【专注学业哦,别动不动请假】
【叉腰.jpg】
明宋叉掉和苏杭的聊天页面,微信才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联系人那一栏闪着红色的1字图标。
明宋点进去。
【la-p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la-p?
谁啊?
明宋不认识,自打读了研,联系人这一栏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以为又是哪个追求者,明宋没管,又退了出去。
-
明宋摸摸肚子,打算先去买a市的飞机票。
“不好意思女士,由于台风的缘故,飞往a市的航班都停了。”
明宋不解:“怎么入冬了还会有台风?”
“台风什么时候来,我们也管不到呢,女士。16年就有十二月份台风也来了的情况。”
“那什么时候有航班呀?”
她也不知道周答清给她请了多久的假,按常理来说,明天还有潘袁翔的课呢。
“这个不清楚呢,女士。”
明宋摸了摸肚子,还是先吃东西吧,待会去坐火车算了。
因为台风原因,机场滞留了不少游客,餐馆也都坐满了,明宋郁闷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委屈起来。
她不过去了趟国外,她还是苏杭的妹妹,庄陶安还是离开了她。
明宋瘪着嘴,眼眶猛地一酸,干脆擦了把眼泪,找着附近的超市,心想买个面包也好啊,不饿了可能也就不难过了。
明宋找了很久,才看到了家小的便利店在卖烤肠,边付款边哭:“你这烤肠怎么卖这么贵啊?”
她刚咬一口,还没来得及嚼,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明宋回头,满眼泪光中竟然看到了裴际言。
他裹着围巾,穿着灰色的大衣,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
明宋嘴里的烤肠来不及嚼便被惊吓地吞了下去,只好带着一点哭腔和他打招呼:“裴……裴师兄。”
裴际言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怎么这么能哭?”
明宋瞬间觉得自己饱了。
-
裴际言似乎也饿了,看了眼烤肠的售价,对服务员道:“我可以去消费者协会举报你们的。”
服务员很冷酷:“机场都是这个价格。”
裴际言咽咽口水,还是打开了自己的钱包,买了一根烤肠,想着飞机也坐不到了,明宋决定礼貌地和他告别。
“裴师兄,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裴际言不解的看向她:“你去哪儿?现在又没飞机。”
“我去坐高铁。”
“高铁?”裴际言认真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问她,“怎么坐?”
明宋无语了好一会儿,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买了票,然后去坐。”
“能到a市吗?”
“能……”明宋看裴际言一脸无知的神情,自己也变得没有底气起来,“能吧?”
裴际言飞快地将烤肠吞完,拉起箱子:“那我和你一起走吧。”
明宋眨了眨眼,觉得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只好点头,裴际言跟在她后面,看着明宋七拐八拐:“你这是要去哪儿?”
人潮拥挤中,明宋深吸一口气:“找轻轨啊,我刚刚搜了一下,坐轻轨再换地铁是最快的。”
“打车不就好了,”裴际言道,“我现在是在为课题组出差,可以扯发|票报销,你说的工具可以扯发|票吗?”
“师兄,现在很堵的,坐地铁多快啊,一会儿就到了,”明宋想着,问了句,“师兄是不是没坐过地铁?”
“怎么可能,我自然坐过。”裴际言咳了一声。
裴际言的正经表情惹得明宋起了点戏弄的心思,明宋指着不远处的售票机:“我走累了,师兄可以去买两张单程票吗?”
裴际言看她一眼,拉紧了自己的箱子,撇开了视线:“我没钱,你去吧。”
“可是我看师兄刚刚买烤肠的时候,钱包里的钱挺多的。”
裴际言怔了怔,又咳了咳,但就是安稳的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明宋不再逗他了,自己跑过去排队买票。
-
明宋心里暗笑,裴际言果然除了飞机什么都没坐过,有样学样地跟着她刷票进去,还不时警告她:“不可以乱带路啊。”
这个点轻轨人不多,明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裴际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手机坏了吗?”
qq不回,微信也不通过。
可他刚刚看她买票,好像就是手机扫了码。
“啊?”明宋摇摇头,“没有啊。”
明宋突然想起qq上的信息:“哦,对不起师兄,我前几天有些忙,忘回你了。”
“我没问这个,”裴际言又补充道,“无所谓。”
明宋:“……”
裴际言抱着肘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又开始打起了瞌睡。
-
窗外突然开始飘起雪粒。
小颗小颗地落在窗户上,慢慢化掉。
明宋兴奋地拽拽身边的人:“师兄,下雪啦。”
裴际言迷糊着眼,象征性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又闭上,嘴里还“哦”了一声。
雪越下越大,明宋看看身边的人:“师兄你是a市人,不是应该没看过雪吗?”
“我在帝都长大的。”裴际言仍旧闭着眼睛,淡淡地回了一句。
轻轨很快到了东直门,坐地铁要站内换乘,明宋跟裴际言商量:“师兄,我们可以出去看看雪吗?”
裴际言竟然同意了,拖着箱子同她出了站,雪刚刚下大,地面上只盖了薄薄的一层,明宋的脸色原本就很白皙,饶是裹紧了围巾,也被冻得通红。
他们没敢走远,明宋也只是拢了些路边低矮灌木叶子上的雪花。
裴际言笑话她:“你倒像个南方人似的。”
明宋笑笑:“最近没什么开心的事,所以下雪了,我挺开心的。”
裴际言抄着兜,雪片被风扬着,吹落在面前这小姑娘的头发上,他突然有了种想去帮她掸一掸的冲动,裴际言咳了咳,又想起她那天哭得梨花带雨,最开始在机场看见她的些微喜悦也被加速放大,心里不由暗道了声见鬼。
明宋看着手心里的一团雪慢慢化掉,拍了拍头发,看了看帝都雾蒙蒙的天色:“都说一下雪,故宫就变成了紫禁城,我还没去过故宫呢。”
“打个车去不就行了。”
裴际言说着就要拦车,明宋忙扯住他:“不用了,高兴的事不能太多,我奶奶以前总说,过满则亏,下次再看就好了。”
“就下个雪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懂,”脚下的靴子慢慢被雪盖住了,明宋踩着薄雪往地铁口走,看着身后的一连串脚印,冲裴际言招招手,“走了,师兄,再晚就没车了。”
裴际言不知在弄什么,跑了两步跟上她,伸手递给她一个雪球,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明宋捏在手里,冲裴际言笑起来:“谢谢。”
她眼里带着些泪光,真是见鬼,裴际言别开了脸,就一个雪球有什么好高兴的。
或许是自己送的,才会这么开心吧。
裴际言淡淡地应道:“不客气。”
-
果不其然,高铁没有班次了,只有火车还有票。
并且只有硬座,14个小时。
明宋看了眼裴际言:“师兄你着急回去吗?”
“呃,”裴际言迟疑了一下,“你呢?”
“我回吧,”明宋想了想,“我在帝都也没住的地方。”
裴际言正要说话,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梁闻的大嗓门响起来:“老裴,我刚下手术,看新闻说你那儿刮台风了,我听说你那个航班都取消了,你回不回来,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裴际言言简意赅,“我坐火车回。”
“啥?你坐啥?”
裴际言直接挂掉了电话,然后对明宋说:“买票吧,两张。”
“师兄你可能不太理解14个小时的硬座是什么概念……其实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坐明天早上的高铁……”
裴际言给了她身份证,还给了她几张红色钞票:“快买吧。”
“……”
-
火车离发车还有一会儿,明宋其实烤肠没吃饱,火车站的东西比机场多,也比机场便宜些,明宋对着肯德基咽口水,问裴际言:“师兄,你要不要吃肯德基?”
裴际言很认真的想了想:“贵吗?课题组出差的话一天的餐补只有80。”
这个时候梁闻不在他还是要节约一点花钱。
“……”
明宋还记得刚刚在他的钱包里看到了很厚一沓子rmb,明宋无语道:“我请师兄吧。”
裴际言很认真的犹豫了又犹豫,明宋已经站在了肯德基的门口,闻着里面散发出的炸鸡香味,裴际言吞了吞口水,诚恳道:“那麻烦你了,我最近确实有些拮据。”
明宋:“……”
-
他们上去火车已经傍晚了,明宋抱着一个全家桶,他们的座位被一对老夫妻坐着,爷爷奶奶已经依偎着睡着了。
明宋回头看裴际言,狭小的车厢过道上,裴际言正研究着把箱子往哪里放,看明宋看他,不禁问道:“怎么了?”
明宋指了指那对老夫妻,裴际言很不理解:“他们逃票了吗?干嘛不坐自己的位置上?你是不是找错车厢了,那么多节呢。”
“师兄没听过有站票吗?”
明宋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又不忍心打搅,刚好过来一个乘务员,明宋问道:“你好,现在可以补卧铺票吗?”
“几张?”
“两张。”
没想到竟然还有下铺,他们被安顿到了员工休息的车厢里,裴际言就睡在她对面,明宋在飞机上睡了好一会,时差还没倒过来,此时毫无困意,倒是裴际言,箱子一放,倒头又开始睡。
这人怎么这么能睡啊。
似乎每次见他,他都在睡觉。
火车与铁轨交错的哐叽声不断传来,明宋拥着被子靠着车厢坐着,看着车厢外划过的一棵棵枯树。
裴际言那边突然传来声音。
“你不困?”
明宋还以为他睡着了:“我不太困,师兄你先睡吧。”
“这灯一直亮着,我不太习惯。你有眼罩吗?”
原来是因为灯啊。
明宋摇摇头,叹口气:“过一会儿就熄了。”
“那我也等熄了再睡吧,”裴际言也坐起来,长腿交叉着,“这睡觉的地方有点窄。”
“凑活睡吧,有个就不错了。”明宋下意识回嘴。
“你心情不好?”
裴际言拿出打包的肯德基,递给她一个鸡腿,明宋顺手接了过来,两人坐在床边一人啃一个鸡腿,没一会儿时间竟然吃光了一个全家桶。
明宋正擦着嘴,裴际言叩了叩窗户,朝她努嘴:“这儿也下雪了。”
还真是,窗外正飘着细小的雪丝,打在窗户便慢慢化成水滴。
车厢内很暖,明宋的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此时托腮看着窗外,车内昏黄的灯光打琢着她的侧脸。
裴际言竟看得出了神。
“教授怎么样了?”
明宋突然问他,裴际言反应了一下才答道:“挺好的,出院了,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啊。”
裴际言将语气放轻松:“是啊,老周厉害着呢,还把你行李箱顺便也带走了。一人拿着两个行李箱走得虎虎生风。”
明宋难得听他开玩笑,噗嗤一声笑出声。
“师兄,你怎么没和教授一起回去?”
“陈院长接了一个项目,我来做前期调研,脱不开身。”
这话倒不像是个学生说的,明宋笑笑,也没再问,车厢顶部的灯突然熄了,明宋拍了拍被子躺下:“睡了,师兄晚安。”
“嗯。”
裴际言也躺了下来,双手撑在脑后,却有些睡不着了。
刚想偏头问这姑娘火车上的卫生间在哪儿,转头却看见她正阖着眼睛,睫毛轻颤,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绿皮火车发出不间断的哐当声,从朦胧的夜色一路驶到微熹的清晨,她的小脸泛着红,突然又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
明宋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庄陶安一身警服,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自行车的铃声清脆作响,明宋正出神的看着,却不料一场大雾落下,她拨着雾气,跌跌撞撞地找着,不留神摔在地上。
她终于哭了起来:“爸爸……”
泪水糊满了她的眼睛,就在明宋要被大雾包裹,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一双手自雾中朝她伸来,覆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眶,明宋慌乱地抓了过去,隔着朦胧的白雾,温热的掌心破开雾气,终于被她抓在了手里。
明宋睁开眼睛便看见裴际言正蹲在她床前,他的手上拿了一坨纸巾,正被她牢牢捉在手中。
外面刚亮起曦光,薄薄的洒在车厢里,微黄的光晕雕琢在裴际言的脸上,明宋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庄陶安。
俊朗,帅气,眉轻轻挑着,仿佛世间一切,皆不入眼。
明宋吸了吸鼻子,车厢里太干,她睡了一晚,嘴唇也有些裂,明宋抿了抿发干的唇瓣,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裴际言皱了皱眉。
男人默不作声的抽开手,脸庞不知是不是被车内的暖气熏到了,耳根也透着红。
裴际言站起身,背对着她:“你是水做的吗?真的很能哭。”
明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宋:师兄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