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就这么在礼部尚书的府邸里头安安稳稳地住下了。
不过虽然说得是住下,实际上却是连院子的大门都出不去。
尚书的理由说的是怕顾璘的人瞧见他的踪迹然后寻过来坏事,但安逸却是看破不说破,在这几天里老老实实窝在屋子里。
毕竟给人洗脑靠得不单单是语言,还得靠其他的物证和人证。
小皇帝会配合自己倒是的确是在尚书的猜测之中,毕竟身为一代君主被如此挟持也说不过去。
但是看着小皇帝就真的开始放开了拘束开始吃喝甚至格外喜欢续鱼汤之后,尚书心里就略微产生了些疑惑。
索性所有伪造的证据这会儿都到了手边,尚书前脚刚把它们全收集起来,后脚就往安逸的院子走去。
不得不说他做的准备很是充足,若安逸是真的没有提前熟知剧情,并且知道顾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那他指不定便会去被尚书给成功洗脑。
只是他是一只手握上帝视角的猫,不管尚书在自己面前又在表演多么精湛的演技,安逸也只是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很是无聊地在桌子上蘸着水开始乱涂乱画。
等到尚书把他编纂好的故事讲完,便靠近桌子去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之后开口问道:“皇上意下如何?”
说句实在话,安逸着实是没有仔细去听他之前说的话。
但是现在这人都已经把话题摆在自己跟前了,安逸就算是再不想去搭理,也只好把发散出去的思绪给全部收了回来,然后又皱了下眉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
“嗯…”他苦恼道,“这事实当真如尚书所言?”
虽然是一句疑问句,但是礼部尚书一听便觉得有戏。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义愤填膺道:“臣所言必然句句属实,这摄政王这些年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那时候臣惧怕他的手段便一直没敢开口。”
“那你现在怎么又想清楚了?”安逸托着脸疑惑道。
“因为这次牵扯到了皇上啊,”尚书俯下身道,“臣想着皇上被那奸人如此羞辱,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这本是表忠心的好时机,但是安逸听着听着,自己的双腿又开始习惯性晃荡起来。
“那要是没有牵扯到我,你是不是就一直打算不说了呀?”
小皇帝的关注点可谓是格外刁钻,被着实问倒了的尚书很是不自然地握了下拳,“臣、臣不敢。”
安逸对他心里究竟想要如何并不感兴趣,他只是瞅着外头难得的大太阳,然后就开始敷衍地“哦?”了一下。
因为这几天的天气又开始了阴雨连绵,上一回好不容易等到个稍许暖和的日子出宫,却是没逛多久就被面前这人给劫走了。
安逸最近已经在院子里躺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大晚上偷偷溜出去玩一圈再回来的想法,只是尚书嘴里说着担心,实际上却是安排了不少人贴身看守着他。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这院子的地上和屋顶上都蹲了不少的人。
要不是安逸终究是个皇上,尚书都想直接把人和自己的手下粘粘在一起,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站在床边看着。
所以安逸的日子虽然过得清闲,但却是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听觉如何,每次用原型瞎跑的时候总会碰倒些什么东西的小猫咪可不敢轻易去冒这个险。
于是安逸现在可憋坏了,他抬着头定定地盯着外头的阳光,只是下一刻当尚书的嗓音再度在耳边响起的刹那,他眼里的向往就瞬间被郁闷所取代。
安逸现在很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当初被掳到轿子上的时候就逃出去,就算是还在宫里当个吉祥物,也远比现在当个没有感情的听众来得强。
心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皱着脸看向还处于激情演讲想刷自己好感的尚书,嘴巴稍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撇嘴开始玩起自己的手指来。
“尚书大人,”他悠悠开口道,“朕想吃糖人了。”
冷不丁听到小皇帝的要求,自己的话才刚说到一半的尚书就瞬间很是难受地闭上了嘴,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挣扎着开口道:“皇上,多吃糖对牙不好。”
“可你刚刚还在说会一心一意效忠朕的,”安逸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现在就开始拒绝朕了呢!”
尚书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复杂了起来,这话正说到兴致上被突然打断本来就很难受,但是小皇帝说得话又的确是自己刚刚胡乱说出来的,现在不论如何委婉拒绝都似乎不大合适。
只是小皇帝孩子眼巴巴瞧着自己,尚书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才终于甩了下袖子认命地让人把工具给搬过来。
尚书之所以能够把耐不住寂寞的小猫咪给留在府邸,一方面是安逸还没有找到事实,这另一方面就是尚书的手艺是真的一绝。
安逸之前提过的那些糖画都已经得到了满足,而嘬着手指的小皇帝昨日看着正撩起袖子开始工作的尚书,脑子不知道怎么就闪过了另一个东西。
想他以前路过糖画铺子的时候,还见过不少插在签子上的糖人。
安逸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脑中一旦有这个画面,那他自然是兴致勃勃地和尚书去分享。
后者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是一出院子就开始让人满京城找着会捏糖人的师傅。
也不知道尚书是不是真的在这方面有天赋,他跟着那位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却被侍卫给直接连人带铺子一并请到尚书府的师傅学了整整一晚上,倒还真让他学出了又一门手艺。
那糖人师傅都已经做好被长久关在府邸并且打算和那位不知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尚书打持久战了,却是不料第二天就被赏赐了一笔珠宝,然后又连人带铺子被送了出去。
不过在临走前,那师傅倒是不同于前一日的苦涩,反倒是一脸惊喜地对着尚书道了谢,最后还不忘夸赞了一句尚书大人是他到现在见过最有天赋的徒弟。
只是得了夸赞的尚书并没有感到多少愉悦,反倒是沉着脸色又让人给糖人师傅多加了些赏赐,并且勒令此事若是敢外传便会丢了性命。
于是尚书才学有所成没多久,此刻就又换好衣服开始坐在院子里给小皇帝老老实实准备开工起来。
安逸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这种东西制作的过程,以前是喜欢看着男人给自己雕刻什么玉佩,现在便又蹲着身体撑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尚书的动作。
两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在干着自己的事情,就连院子的大门虽无声却很是显眼地被打开都没有让他俩转过头去。
顾璘背着手往院子里看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
里头那一个坐着一个蹲着的身影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和谐,特别是尚书在制作过程中还会时不时去让安逸看看,后者歪着脑袋凑过去一看,便细声细语地开始和人嘀咕些自己的意见来。
不知道跟着顾璘一路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其他人此刻是什么样子的想法,反正沉着脸在外头站定的男人眼中的阴郁意见浓厚地即将化为实质。
他是和安念鸣一起来的,只是后者方才还花了些时间去让尚书府里头的守卫住嘴,现在一路小跑过来以后还在纳闷顾璘为什么不进去,而当他也瞧见里头俩人的互动之后,就没忍住地去迟疑轻唤了一声道:“…阿逸?”
后头突然传来的声音一开始还没把俩人的注意力给拉过去,等到安念鸣皱着眉迈腿走了过去,并且还弯下头盯着那糖人看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道:“这个头是不是有点歪?”
“你懂什么?”尚书正眯着眼压着衣服上的纹路,闻言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这个动作本来就是头歪着的。”
“看来尚书大人很懂啊。”安念鸣语调夸张道。
尚书一听就乐了起来,便抬起头想去毫不客气把这话给收下。
只是当他瞧见安念鸣那张格外熟悉的脸之后,他手里的动作就彻底停了下来。
安逸倒是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他还是瞧着尚书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之后,才后知后觉顺着他的目光一并往上看去。
“大哥!”
对于安念鸣的突然出现安逸这会儿还有一些惊讶,“你这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安念鸣用手捏了捏安逸的脸,气笑道,“不仅我来了,你刚到江南的二哥听到你当街被掳走的消息现在也在回来的路上了,甚至就连顾璘都跟着来了。”
就是安逸现在脑子再转不过来,但是他侧过目光看向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门口的顾璘,就心虚地吞了口口水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安念鸣心想自己何止是辛苦,要不是实在是舍不得,现在都想直接敲一敲这个小混蛋的脑袋。
“你倒是玩得开心啊,”他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把安逸的头,“连糖人都玩上了。”
安逸本来还想小声解释会玩的是尚书而不是自己,这嘴才刚刚张开了一半,余光便瞧见门口站着的那人甩袖离开的身影。
而安念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不过他对此倒是也不奇怪,毕竟在安逸失踪的这两天里他可是亲眼瞧见顾璘的所有变化。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着实是可怕,为了找出城外那顶废弃轿子的归属,连着整整两天两夜不间断地直接带人去挨家挨户审讯。
京城里的人很多,暴脾气的人也不少。
但是不论再怎么的豪横,见到摄政王的脸和标志性的令牌之后,都哆哆嗦嗦的裹着衣服把那天自己做的事或者是见到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了出去。
只是寻常人基本上注意到的都只是京城内那格外喜庆的队伍,至于外头发生的一切,那或许只有外来者与樵夫乞丐知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安念鸣这边还在和安君来沟通着消息,便还真的一时半会不知道顾璘在这两天究竟找了多少人。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顾璘找到了那天的知情人。
说来也巧,知情人便是上回买糖水时候遇到的两个姑娘。
她们那天刚好出城去外头的另一所寺庙祭拜,回来的途中因为萌生了想要堆雪人的想法,就带着几个家仆猫着身子往林中走去。
于是这一走,就被她们远远瞧见了尚书大人的脸。
两位姑娘虽然家境比不上达官贵族,但两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存在。
再加上她们还会偶尔跟着自家父亲出门学习,虽说没有和尚书大人说过几句话,但是面孔却还是认识的。
有了她们的帮助,再加上安念鸣又打听到尚书府突然全程开始找擅长捏糖人的师傅,于是这两个消息一重合,礼部尚书的可疑程度就直线上升。
本想着直接把人叫到宫里,然后再去悄悄派人到他府邸里去看看。
只是顾璘却是冷笑一声,带着人手连坐都没坐就直接往尚书府赶去。
安念鸣想着自己也劝不住他,再加上他心里的着急也不比人家少,就也只好又带着自己的人也跟了上去。
他们之前倒是还猜测着礼部尚书为什么要掳走安逸,但大抵和江南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安念鸣甚至还幻想过礼部那家伙会对自家弟弟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来,所以他出发的时候连佩剑都戴上了,顺带着还做好了见血的准备。
只是现实和想象落差有些大,虽说安逸无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看着这个小没良心日子过得如此快乐,光是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也没有睡过好觉的安念鸣心里除了落下了块石头和后怕外,便也觉得手痒。
更别说这两天跟闷葫芦一样本来就有病的顾璘了。
安逸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安念鸣的脸色就也猜测出来了不少。
于是他一看见顾璘离开的背影,就瞬间迈着腿然后焦急地跟了上去。
顾璘现在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有些难得的疲惫和头疼,甚至还有稍许的可笑。
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一个人休息一下,但是后头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安逸却是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袖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小皇帝还喘着气,软着语调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脚下的步子逐渐停了下来,顾璘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落着的那几根手指,便轻声去问道:“皇上这几日,过得可还舒心?”
顾璘的嗓音很是沙哑,落在安逸耳中还让他听出了不少其他说不清的情绪。
但是想着对方之所以这样极大的可能性是因为自己,安逸就晃了晃手,去凑近了些安慰并且邀功道:“还好,尚书对我还不错,而且还给我做了不少好吃的,并且啊…我还打听到了好多他的秘密计谋。”
边上的小皇帝一提到这件事就兴奋地停不下来嘴,顾璘听着他嘴里冒出来的那一件件披着自己名义,实则出于尚书之手的事情,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直到安逸开始惋惜自己还没把尚书后面的计划给套出来的时候,顾璘才挑着眼尾看向小皇帝的脸,问道:“是么?”
“皇上这是在怪罪本王来得太早了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于小动物敏锐的直觉,安逸便立刻察觉到了他这句话里有好多的不对劲。
于是他走到顾璘的面前,随后抬起脸摇了摇头开始努力解释起来,“我没有。”
“我这几天可想你们了,”他有些沮丧道,“没有你在,我在院子里特别的无聊。”
只是顾璘却是一改往常的态度,反倒是勾起唇角嘲讽道:“原来臣的作用,只是陪皇上解闷的。”
安逸诧异地瞪圆了眼,便下意识地去抬手捏了捏顾璘的脸。
“这么可能呢,”他似乎并不是特别理解现在的顾璘会是这样的态度,“我才不会把你当做这样…”
安逸皱着脸死命去想着接下去的话,只是那个最佳的词汇在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于是他含糊了老半天,这才灵光一闪去把话给接了下去,“这样不重要的人看待。”
顾璘嘴角弧度不变,只是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或许是这两天神经过于紧绷,现在倏然松懈下来之后就倒是他浑身都开始难受起来,于是他轻轻拧着眉宇,手指已经因为头痛而用力地发白。
“皇上记得上次说过的话吗?”他语调很轻,却是很是认真地看向安逸。
后者有些无措地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在感受到肩膀上落下了个不小的重量之后,还不等他开口去询问顾璘的身体情况,下一刻就突然被男人给发力抱了起来。
好在他们这会儿站的位置已经快接近外头的马车,再加上周围的下人都在一开始就低下了头,所以小皇帝被摄政王抱着塞进马车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倒是安逸自己,一边在担心顾璘的身体,一边还在努力控制自己脸上的温度。
不过被带进马车之后顾璘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他搂着小皇帝的腰把人按在自己腿上,随后就又把头塞在了对方的脖颈处。
也不知道顾璘是爱极了这个姿势,还是因为现在累着了缘故,和人面对面贴着的安逸也不好就这么把人给推开,便只好软着力道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你不要对着我的脖子呼吸,”他小声抗议道,“太痒了。”
之前要是他这么开口的话,顾璘指不定还会迁就着他,只是今日他最后一个话音才刚刚落下,伴随着又一道温热的呼吸,他还感受到了皮肤上传来的湿濡与轻微的用力感。
感受着怀里人突然僵硬起来的身体,顾璘慵懒地松开嘴,一边用唇去摩挲着那道浅淡的牙印,一边把之前的话又给问了一边。
“皇上记得上次说过的话吗?”
这次安逸倒是听到了这个问题,便缩着脖子回答道:“哪个话?”
他以前说过好多话,再加上最近还发生了好多事情,这真的要让他想,安逸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出什么来。
不过顾璘倒是对他这个人了如指掌,倒是也料到了会有这个结果,便紧了紧落在对方腰上的手,同时哑声替人回答了起来。
“皇上说过,要是出宫的时候跑了,那被我抓回来以后随我处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尚书大人#
#新一代手艺人#
摄政王:我受委屈了
摄政王:亲亲都不能哄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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