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她!”裴川阴沉着脸看着被人拉扯着的苏桐,猛然上前一步,冲到船舷旁,就欲纵身越过去。
身后的李梧见状,慌忙伸手拉住,低声说道:“大人千万不要中了慕容晟的激将法!小心有埋伏!”
裴川眼神微眯,面无表情地推开李梧的手,看着对面船上的慕容晟,带着满脸的愠怒,凛然说道:“慕容晟,本都督命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条胳膊而已,给你就是,你最好信守承诺,说到做到,若是出尔......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将心一横,抬手用功,便要卸下自己的一条胳膊!
苏桐被他的愚蠢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翻过船舷,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着向裴川撞去阻拦他!
可她刚一翻过船舷,就被士兵发现,以为是刺客,挥刀砍了过去,她闪避不及,应声倒地,嘴里大喊:“裴川她是苏映红......”
李梧见此欺身向前,抬掌打去,裴川脸色一变,飞身向前抱住苏桐的腰身,他怀中抱着一个人,闪避不及,被李梧一掌打在后背上,闷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血箭。
苏桐被他抱在怀里,瞬间感觉到脸上、脖子、手上被喷了股黏糊糊的的液体,那液体顺着脖颈滴落到身前。温热粘稠的液体,刺目的红色,让她心里一阵痉挛,只觉的身体像是被抽出筋骨般的裂疼。她用手抹了一把胸前的血,反身抱住裴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哽咽着说:“傻子,我哪有那么弱......”
她曾以为,穿来这个异世,她是孤独一人的,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不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世上,有人爱她爱到愿为她舍命。看着眼前他憔悴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她用力的抱住他温热的身子,急切地唤道:“裴川,你看仔细了,是我,我是苏桐,对面船上那个是个冒牌的,我才是真的苏桐。你这个傻子,慕容晟说让你自断手臂,你就听啊!我什么时候那么弱鸡......”
裴川咧嘴扯出一个笑容,急剧的咳嗽了一声,喘息着说:“那就好,我的桐丫是与众不同的,哪里是那等柔弱的普通女子可比的。”说完,伸手抚上她的脸,低声说,桐丫,你放心,我命大着呢?死不了,再说本都督还没洞房,可不舍得那么早死,让我家桐丫年纪轻轻的守寡......?”
苏桐鼻尖微酸,瞬时红了眼眶,低声说:“裴川......这辈子,我陪着你长命百岁。”
她少有这么情绪外露,此刻,见他无恙,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裴川听了她的话,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说:“桐丫,说好了,咱们一起长命百岁,以后多生几个孩儿,陪着你我......”话音刚落,他却一阵剧烈的咳嗽,张嘴吐出一滩血来,气息也慢慢变的微弱......
苏桐眉头紧皱,慌忙摸向衣襟,这才发现,她已经换了衣裳,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银针,被慕容晟搜了去。伸手把了一下他的脉门,发现他身上内伤未愈,亏空的厉害,李梧那一掌更是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忧。眼见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里绞痛的厉害,忍不住地抱紧了他的身子,眼泪直掉。
裴川强撑着抬起手臂,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虚弱的睁着眼睛说:“桐丫别哭,我又死不了......”
苏桐此刻满眼里都是他咳出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低垂下头,贴近他的耳边说:“裴川,以后不许你再逞强,回去我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裴川笑了起来,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引得他又是一阵急咳,吐出几口血来,触摸着苏桐脸的手便有些脱力,手腕一松,晕了过去......
“大人......”
李梧等人见误伤了裴川,心里一阵惶恐,缓过神来,当即吩咐手下,将裴川围了起来,看到裴川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此刻见他晕厥过去,慌忙走过来蹲在裴川的身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苏桐抱拳施了一礼说:“苏姑娘对不住,李某莽撞,误伤了大人,眼下大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还请苏姑娘移步,即刻让随军郎中救治,待大人醒来,李某自会负荆请罪。”说完,一面派人把守船舷,防止慕容晟乘机偷袭,一边派人将裴川抬进船舱救治。
苏桐没有看他,她悬着一颗心,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有事的?”
眼见裴川自断手臂之事被苏桐冲出来搅合了,慕容晟脸色阴沉的可怕,又见裴川被李梧误伤吐血,他脸色即刻阴转晴,忍不住的嘴角上翘,眼神中闪过一丝得色。裴川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目的已达到,见程邵、李梧吩咐弓弩手列阵备敌,他也不恋战,便带人趁乱撤退了!
李梧懊悔的不得了,他素来知道裴川身子不好,如今阴差阳错的被自己误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追随裴川几年了,大大小小受过不少的伤,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吐这么多的血。他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气的直砸自己,若不是程邵等人阻拦,他怕是要废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裴川这次受伤,呕出不少的血,陈年旧伤加上苏桐被慕容晟绑架之事引发的急怒攻心,情况不容乐观。随军的郎中对他的伤势,束手无措,不敢救治,生怕稍有不慎,引发他别的病症。眼巴巴地看着苏桐,低声求到:“小人医术浅薄,生怕开错方子,耽误大人病情,还请苏姑娘帮大人医治。”
眼见裴川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苏桐紧跟着进了船舱,动作迅速地开了药方,递给随军郎中说:“先把药煎了喂大人服下,派人速去苏家请程神医。”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满脸懊悔之色的李梧说:“还请将军费心遣散闲杂人等,大人需要休息。”
李梧忙点了点头,吩咐士兵退了出去,然后和程邵商议,即刻退兵。
整整三天,苏桐整颗心都悬着,裴川昏迷不醒,她怕自己稍有不慎,延误了他的伤势。便日夜守在裴川身边寸步不离,轻声唤着他,不让他睡死过去。
程言忠一生治过的病人无数,裴川这般的病人不知医治过多少,他身体上的伤势并不棘手,难治的是他身体的内里调治。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身体就如一个漏斗,已经虚耗到了极致,极为虚弱,急不得,紧不得,只能按部就班续命似得慢慢调理。
眼见苏桐这几日彻夜不眠,熬的双眼通红,脸色憔悴,气的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她说:“桐丫头,你这么熬着也不办法,你也是医者,自当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他年纪轻轻,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虚耗的这般模样,怪得了谁。你若是在这般苦着自己,我就不给他治了,让他一命呜呼。为救他一个,搭上我一个可心的孙女,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说完,气呼呼的冲着苏桐冷哼了一声。
苏桐守在裴川身边,神智昏沉,她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又连续熬了几夜,如今突然听到程言忠的话,让她犹如醍醐灌顶,身体一震。忍不住地将裴川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裴川你听到了吗?你在不醒来,舅爷就生气了,好不容易让他老人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再不醒来,这婚事怕是要作废了。你别睡了,我被慕容晟囚禁的时候都没那么绝望,你这么睡了几日,却让我心神憔悴,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声音因体力不济而虚弱无力,眼窝下边带着浓重的乌青,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盯着裴川的脸。看着那张瘦削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如刀割,本来以为凭着程言忠的医术,他会很快醒来。却不料,就连舅爷这般的医术也没能让他尽快恢复清醒。身为医者,她见惯了生死,本不觉什么,但这一下次,她第一次感觉到死的可怕。”
他昏迷的这几日,她想了好多,从前生到今世,以往她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当这里是异世,是别人的人生。如今,眼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是她的一生,她在活着,苏映桐和苏桐都是她自己。她的亲人,她的爱人,都是看的见,摸得着的,虽然以往活的很苦、很累、很委屈、很憋屈、很艰难,但她是在活着,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如今她才刚发现,他对她的重要,这么多年来的嬉笑怒骂,或远或近,或苦或甜或难,他都在她背后,看着她,守着她,默默支持着她。
程言忠见她神情呆滞不语,气愤的冲着她喊了一声:“桐丫头你听没......”话没说完,就见苏桐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瘫倒在地的瘦弱身躯,摇头叹息说:“这孩子,瞧着心性坚韧,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苏家的主院的书房里,苏宝田愣怔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雾气缭绕的茶水出神,他的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苏桐在裴川身边的低语。那声音里的软弱,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他一向以为,那孩子主意正,能吃苦受累,心性坚韧,像是那山中的藤条,不畏风雨摧打,却没想到,她终究是个女子,有那柔弱的一面......
他胸口里堵着一股气,憋闷的他难以呼吸,感觉到心里像是被撕扯成几块一般的难受。
程言忠看着他愣怔的神色,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说:“宝田,桐丫头心里还是有那小子的,你看她守在那里三天了,那小子不醒,她连口热水都不喝,生生的把自己熬晕了。我们若是强行将她和那小子拆开,怕不是得要了那丫头的小命!”
苏宝田呆怔了片刻,扭头看向程言忠,紧闭的嘴唇里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说:“舅父,桐丫这事,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可我不甘心!”
程言忠于心不忍,闭眼想了一会,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桐丫的事情随她去吧!一个丫头家,嫁了就嫁了,随她的心意吧!这事请,世子也有错,千不该万不该算计上桐丫。如今,裴川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瞅着那丫头是不会答应世子的,江山与美人自古难两全,世子心里应该清楚的很。我是不相信对桐丫有多爱重,上位者利益为先,如今,裴川重伤,就算醒来,也得需要调养些日子,穆王那边乘机逼宫,朝廷这边的武将没有裴川顶着,也就没有了能与穆王抗衡的力量。依我看,不妨如了桐丫头的意,等将来穆王登基之后,世子到那时若还有心,在劝一劝桐丫,兴许这亲事还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