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元宵佳节,石靖便动身准备去京城参加殿试,临走之前苏家给他买了个书童,一路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京城离此大概有四百多里,路上要走五六天的时间,到了京城安顿下来,也差不多到殿试的时间了。
二月的天气咋暖还寒,为防万一,苏桐吩咐人给他带足了银两和换洗衣物。
石靖走时,提出来要见了苏桐一面,说要当面跟她辞行,丫头领着他到待客厅等着。
苏桐去的时候,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几旁,看到苏桐慌忙起身站了起来,虽然他面色如常,但细心如苏桐还是看到了他耳根后透出的一抹红色。她不露声色的挺直腰背端坐下,冲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石靖背着的双手用力的握在一起,暗自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桐说:“苏小姐,多谢你帮忙打点和照料,石某此次会考,必将不负所望……”
才子们都这么自信满满吗?苏桐笑了笑说:“先生有如此信心,必能高中,苏桐在这里恭贺先生了!”说完,起身站起来冲着他福了一福。
石靖低头思量了片刻,在抬头看向苏桐的时候,耳根通红,心脏砰砰直跳,心里早准备好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苏家惹上官司的事情,他听说了,只恨自己是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帮不上她。
苏桐见他没有言语,耳根却越来越红,脸上的神情也变幻不定,想到往日苏宝田对他的评价,说他素来沉稳,做事不卑不亢,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十五岁的少女,略一思索便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她不觉得自己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容貌和魅力,石靖这是见到她激动的吗?不至于吧,他可是奉贤的头名解元郎,心理素质应该不会这么差。
比起石靖对她的钟情这件事,她更对他以后得中进士,入了官场,两人能互惠互利这种事感兴趣。
一时间,她挺直腰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秉持着你只管羞涩你的,我自坦然自若岿然不动。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风花雪月,对她来说,能吃饱喝足手里有银子、粮食、宅院、田地比什么都重要。况且,海华一直对石靖倾心不已,这在苏家不是什么秘密了,这种时候,别说她无意,就算是有心,她也不想掺合进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石靖踌躇了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苏桐面前说:“苏姑娘我与你的婢女海华之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不是我辜负她的情意。而是,我若娶妻必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足已。之所以接受以往她给我做的衣物,是因为我误会了是姑娘授意,如今将此事与姑娘说开,希望能解开不必要的误会。”
他说完之后,脸上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将憋闷在心里的话出来了,只是面前的人不像他想的那般有少女的羞涩,反而落落大方的看着他,点头应了一声,就没任何表示了,难不成是他说的不清楚。
石靖觉得郁闷不已,他该说的都说了,心仪的姑娘却没反应,他不甘的望了苏桐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眼神清澈,脸上既没有羞涩也没有欣喜,平平静静的。他的心砰砰急跳起来,耳朵红的烫人,这简直比会试还让人紧张。
苏桐看着面前红透耳根的石靖,心里没有丝毫波动,非是她不懂风情,而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装不出那少女情窦初开的神情了,话本子里写的什么才子佳人对她来说还不如银子实惠。面前的人,腹内装满了锦绣文章,若不出意外,必能高中今科的进士,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到时候,京城内榜下捉婿的官员必定不在少数,她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想到这里,苏桐清了清嗓子说:“石先生说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是我的婢女不懂事,扰了先生,此后必将对她严加管束。至于为先生准备好的鞋袜和衣衫,先生尽可收下,此去京城赶考路上所需的花费和打点都有我们家里负责,先生不必在分心了,只管应试便可。”
她神情大方,眼神清澈,声音清脆悦耳,听着看着都让人感觉舒适,石靖虽有些遗憾没听到他想听的话,但他也知道不可强求,面前的姑娘似乎还没有及笄,他想这些委实过早了。
话也说了,面也见了,石靖也在说不出别的话来,男女有别,尽管有苏家的下人在,他也不好在赖着不走,便告辞而去。
苏桐回到后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呜呜哭声,不用猜她也知道是海华。
这小丫头今年十七了,自从石靖在苏家住下,她一门心思的都扑到了他的身上,以前他只是个穷秀才,她还能存着妄想。后来,他考中了举人,她便多了心思,心里想着纵是为妾她也心甘。如今他去了京城参加会试,临走之前,将两人的之间的情分撇的一干二净,现在苏家人都知道是她缠着石靖了,她哪里还有脸出门。
苏桐见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实在是伤心,便暗自叹了一口气说:“他自无心你便休,起来将泪擦擦别哭了,天下好男子多的是,不差他这颗歪脖树,石靖无心,你纵然哭死,他也不听不到了。”
“小姐,我怎么办。”海华哭的声嘶竭力,我起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苏桐说:“我就是心仪石先生。”
就算是有意,又能怎么样,一个头名解元,有可能还会中进士,一个商家的婢女,地位如此悬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何况,石靖方才也说了,他若娶妻,必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到老。这种誓言都说出来了,他肯定是不会纳妾的,再说他若得中,娶得妻子家世必然不是普通之家。
苏桐安慰了海华几句,见她只是一味哭泣,便说:“你若是真是心仪石先生,那便随他去吧!纵然做不成妻妾,做个照顾他的婢女应该能行。只是我不能让他强制留你,你自己想办法,趁他现在还没走远,你收拾行囊快去追吧!”说完,她转身回屋拿出一百两银子和她当初自卖自身的身契,一并交到海华手里说:“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陪嫁,你我终究姐妹一场,我也帮不上你什么,银子你拿去,身契你也拿去,你当初说要为奴,但我终不能拿你做下人对待,走吧!去追他吧!祝你好运!”
“小姐,我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海华永世不忘!”
海华愣了一刹,反应过来,扑通趴在地上给苏桐磕了三个响头,接过银子和她的身契,回屋里收拾了一个包袱,急冲冲的便去追石靖去了。
柴旺回来禀告事情,看到海华背着包袱急冲冲的走了,便不解地走到苏桐面前说:“小姐,海华这么一追,石先生那里……恐不好交代”
苏桐一五一十的将海华对石靖有情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后说:“姐妹一场,我帮不了她什么,只好放她自由,至于她和石先生有无缘分,那就看他们的了。”说完,她抬头看了柴旺一眼说:“柴叔,海华的事情不必管,你来要说什么,是不是佃户们将棚架子都给搭起来了。”
“是的,杨柳村的佃户们都把架子扎起来了,有好多佃户不愿意,唯恐到时没有收成,我给他们再三保证,若是收不了粮食,不但税粮我们帮着拿,他们吃用的粮食我们也会给他们。”柴旺说完停顿了片刻又道:“海湾集码头那边,委托商队从外面带来的种子都到了,我找人给拉了回来,都堆在杨柳村的库房里,小姐得空了去看看,顺便跟佃户们说一说。”
“种子都到了,堆在了库房里,柴叔,带我去看看。”
苏桐兴奋起来,她年前委托商队带回来的土豆已经到了,也就是说马上就能种下去了,二三月份种下,到了五六月就能收,十月份种下,来年二三月份就能收,这样一年两季,地不空着。她打算杨柳村和八景村里的田地全部都种土豆,现在这两个村子里都扎好了棚子,她准备今年试种两季,佃户们不接受,她可以理解,毕竟是新品种。
接下来的几天,苏桐忙的马不停蹄,各个村子里跑,毕竟大棚种植没有人懂,她组织起一批佃户先教会了,在让人挨个的往下教。好在两个村子了的佃户,生活不差,都有存粮和卖鸭子的银钱,东家说的话,虽然有半数的人不信,但也跟着照做了。
一番忙碌下来,总算将土豆这个新品种种下去了,另外的两个村子她让人种了稻米,同样扎了棚子,蒙上棉布,她想按照上辈子见过的大棚种植蔬菜的模式种植稻米,她没想过要收两季稻米,只想着能早收割一两个月,不晚种植别的东西便可。
裴川走后,一直没有书信来,随着京城的会试、殿试的消息传来,苏桐的心里隐约有股不安的感觉。锦衣卫暗中刺探北疆,逼退蛮族的穆王被留在了京城里,东厂和锦衣卫朝堂和私底下斗的不可开交。茶馆、酒馆、妓馆到处都能听到哪个官员被抄了家,哪个官员被流放的言论,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因为裴川职位的特殊性,苏桐专门让人在茶馆、酒馆探听消息,苏家的官司就那样不了了知了,不知是向南辰的功劳还是东厂尚金明的功劳,反正官府一直没有追究一品堂烤鸭店的责任,就是林小蟹一直被关在牢里。
苏桐怕人暗害林小蟹,便让人暗中给狱卒送了不少银子打点,在隔三差五的让人给送些酒菜,鸭子,林小蟹在牢里倒也好,没有受到毒打和虐待。
一品堂的生意依旧很好,天天爆满,另外几个府县的烤鸭店生意同样在当地很有名气,南坝村和程家庄这边养殖的鸭子刚刚够用。随着烤鸭店的生意红火,一品堂渐渐的在大庆朝有了名气,特别是京城的烤鸭店一开,奉贤这边的生意就更好的不得了了。
三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春游的好时候,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京城进士们放榜的日子到了,这心情自然是激动踊跃的。举子们打马扬鞭,齐聚贡院门前,个个都想让红榜上有自己的名字,真是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祯元十一年,二月十八日的殿试,考卷经皇上批阅后,定在了三月十八日放榜,石靖夺得榜首,被钦点为头名状元。
消息传到苏家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听到喜讯,苏桐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石靖高中榜首,这下一品堂的烤鸭又要红火一阵子了。毕竟,他可是奉贤府乃至整个大庆朝里第一个被人称之为鸭子解元的人,现在怕又要被人叫为鸭子状元了。
高中状元便是天子门生,能进入官场,但同时也少不了让人提携,涉及到石靖以后分配的官位,苏桐不敢马虎,慌忙让柴旺拿上五万两银子,带人进了京城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