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等几个小的被程言忠给轰了出来,姐弟几个面面相觑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训斥的声音传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苏弘武拉着苏桐的衣襟,泪眼婆娑地问:“大姐,爹没事吧!我听见舅爷在屋里骂他。”
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杜郎中,见她们姐弟站在书房门前,以为苏桐她们还在担心苏宝田的病,便走过来安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刚才程老说了,你爹的病没什么大碍,只要调理养护好了,几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不会耽误他府试的。”
苏桐感激地冲着他福了福身子说:“多谢杜郎中宽慰。”
杜郎中见苏桐对自己这么客气,回话还要施礼,顿时过意不去,双手作揖回了一礼说:“大小姐不必见外,我已经拜了程老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家人具是我的家人。”说完,若有所思地又道:“不妥,程老是大小姐你的舅爷吧……”
苏桐嘴角抽了抽,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杜师兄客气了,舅爷刚才说要收我们姐妹为徒,正好跟杜师兄同门。”
这辈份爬的,都不知道怎么论了。
杜郎中讶异地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背着双手转回厢房去了。
程言忠接管了苏宝田的身体调养,就将杜郎中叫了过来,询问了他治疗的过程,下过那些药,杜郎讲述完了本想收拾器具离开。没想到,程言忠见他做事认真,临时被换不但不对他这个新换的郎中心怀愤恨,还好心地提醒他药力自己下了几成,需到什么时间改动。学医之人,品性为重,他一时起了爱才之心,询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杜郎中见他须发皆白,医术精湛,自己给苏宝田开的药方,经程言忠亲自看后,提出不少的改动,调换后药力明显比自己开的好上很多,心里佩服不已。又见穆王相貌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具显上位者的风度,猜测他定是哪方的官员。又见他处处礼让程言忠,心里更是认定他是隐士名医,心里早有拜师之心,闻听他要收自己为徒,大喜望,慌忙拜倒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杜青海叩拜师尊吉祥。”
就这样,杜青海就成了程言忠的记名弟子,苏宝田换药治疗期间,他每日都来帮忙给打下手,一是怕程言忠不知自己原先下的药力,二是怕错过学习医术的好时机。
几个小的在书房门外等了一会,见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苏桐估摸着程言忠不知道怎么劝慰她爹呢?便一手扯了几个小的,打算回前院里去。没想到她刚转身,就见沈四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要寻死,哭闹着拿绳子上吊呢?奴婢实在是劝不下来了。”
苏桐顿时觉得牙疼的厉害,她这个糊涂娘啊,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精神病,自己的夫君刚做了断腿接骨的治疗,指望着她这个娘子温柔小意,暖心暖肺的照料呢?她倒好,一会跟闺女置气,一会跟夫君置气,一会寻死觅活的闹腾。她若是真想死,悄无声息地死了就行了,闹的全家都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委屈。
沈四娘见苏桐脸上变的很难看,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声嚷嚷,毕竟自己的娘老子要上吊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情。她站在苏桐面前,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大小姐,你看,你要不要过去劝劝。”
“去,咋能不去,老朽过去看看她在折腾什么。”
苏桐尚未说话,程言忠恰巧从书房出来,闻听此言,顿时炸雷一般的吼了一声,脸带怒容地冲着沈四娘说:“你带路,桐丫头带着你的弟妹,都跟着舅爷过去瞧瞧你们那个不过日子的娘到底在折腾什么。”说完,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迈开大步就走,边走边骂道:“忒不省心的一个媳妇,娘家人不就是个秀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外甥以后还要中进士呢?还要做高官呢?”
沈四娘吓的脸上一变,转身看着苏桐说:“大小姐,这……”
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说:“沈大娘,你带路就行,别的不用管!”说着,带着几个小的转身向着周芸娘住的正房走去。
众人到了正房外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的天崩地裂的声音,那声音哭的真是凄惨无比,听到人心里突突的打颤。
程言忠在正房门前站住身,中气十足的吼道:“外甥媳妇,我外甥活的好好的,你这是给谁哭丧呢?家里还有我这个娘舅长辈在呢?你这么闹腾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家里可还住着贵人呢?惊到了王爷,别说你,就你们周家全家老少,都给砍了脑袋,我外甥说要休你还是轻的,那是留着你一条贱命,你还寻死觅活的。你要死,行呀!那就死吧!你今天死了,老夫我晚上就让人把周家满门都宰了,给你陪葬,敢瞧不起我程言忠的外甥,我呸!不就是个掉牙的穷秀才,王爷一句话就罢了他的功名,叫他一辈子也别想考科举出头。我这外甥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让我这个做娘舅的寻到了,我看你们谁敢欺负他。你个妇道人家,犯了七出,给你一封休书还是轻的,就该将你绑起来退回到你娘家去。周家教养的这是个什么闺女,狗屁不通,嫁过来这是祸害人呢?今日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好好骂骂你,你们周家祖宗八辈子都是势利眼,软脚虾,没有脊梁骨的残废。周芸娘是吧!你死呀!
老夫看着你死,你今日只要死了,老夫立刻就让人将你尸体打包连带休书一起送回周家去,叫你们周家满门老少都跟着陪葬。”说完,停顿了一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着粗气。
老头儿这是气狠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仗着年纪老辈分长,学着泼妇骂街了。
苏桐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若是死性不改,继续这么闹下去,就算苏宝田不休她,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孩子们都长大记事了,当娘的这么作,闹离了孩子们的心。
兴许是被程言忠狠戾恶劣的口气给吓到了,屋里顿时熄了音没了哭叫声,半响,才隐约听到一阵低泣,夹带着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周芸娘才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那我不死了,可行?”
苏桐都给气笑了,周芸娘这就是个属破车的,三天不修理,就咣当上了,若是厉害点,她还就不敢闹了,苏宝田这十几年是宠的她太狠了,宠的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程言忠听到她的回话,中气十足地吼叫道:“当然可以,一、你立刻给老夫滚出来,磕头谢罪,老夫是你夫君的亲娘舅,还承不起你磕个头。二、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在寻死觅活的闹腾,老夫就让宝田立刻休书一封,让你滚回你们周家去。”
他话音方落,就见屋里的周芸娘掀了门帘子走了出来,擦了擦哭的红肿的眼睛,走到程言忠面前,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悲凄凄地说:“娘舅大人在上,不懂事的外甥媳妇给你磕头了,你老不要跟外甥媳妇一般见识。从今天开始,外甥媳妇在不惹是生非的闹腾了,一定听你老的话,相夫教子,吃斋念佛,好好的和宝田过日子。”
程言忠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认了错,在多的气话也骂不出口了。老爷子也是个心软的,若周芸娘继续闹腾哭叫,他还有脾气发,她这么快弱下来,认错磕头麻利的不得了,他倒是不好在骂了。吹胡子瞪眼睛的喘了几口粗气,对跪在面前的周芸娘说:“你既然认了错,老夫也不追究了,望你以后相夫教子,好自为之,若是不守妇道,在胡搅蛮缠的闹腾,别怪老夫对你不讲情面。起来吧,做娘的人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什么样子。”说完,老头儿气哼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走之前冲着苏桐说:“明日去买几个懂规矩的教养婆子,专门侍候你娘吃斋念佛,省的到时候给你爹丢人现眼。”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程言忠是长辈,什么都可以说,可以做,她是小辈,就算知道周芸娘不对,却不能在人前指责她,因为若是那样,就会被人说是大逆不道。
主院的正房前,周芸娘木呆呆的跪在那里,没有起身,兴许是被程言忠的狠话吓到了,她两眼雾蒙蒙地看苏桐她们姐弟几个,也不说话,也不哭闹了。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几个挨着苏桐站着,都没有过去扶她,小八被苏桐抱着,吸着自己的手指头,懵懂地看着地上的娘。
沈四娘站在一旁,不停的搓着手,察看着苏桐的脸色,欲言又止。
苏桐面无表情的看了周芸娘一眼,抱着小八转过身子,吩咐了沈四娘一声说:“把夫人扶进屋里去吧!别让她跪着了,看好她,别让她在哭,舅爷刚才可说了,若是在哭闹折腾,就让爹给她一封休书,打包送回周家去。”
周芸娘猛然直起身子,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语气尖锐地说;“你就这么嫉恨我,你本事大,敢这么欺负你娘老子,老天爷怎么不下个雷霹了你……”
苏桐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抱着小八,快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流着眼泪跑到周芸娘面前说:“娘啊!你这是为啥呀!”说完,捂着脸哭了一通,又蹬蹬地跑了回来,抹着眼泪跟上了苏桐的脚步。
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蹬蹬地跑到周芸娘面前,齐声说:“娘啊,我们好好读书考科举,以后做大官,给姐姐们做依靠,你别赶大姐走行不行,以后我们养着大姐、二姐、三姐,不让她们嫁人,不让婆家欺负她们。”说完,也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拽着苏桐的衣裳哭天抹泪。
苏桐听着她们两姐弟的童言童语,心里刺疼的厉害,走着走着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怀里的小八好奇的帮着她擦了擦眼泪,擦完了抹在自己脸上,学着她的模样咧着嘴无声的假哭着。
苏宝田断腿接骨的事情做完之后,程言忠便闲了下来,有柴宽专门照料他,沈四娘和海花两人每日忙活着熬煮汤药,他偶尔会去书房和苏宝田聊聊。甥舅两人说话神秘兮兮的,不让人听到,也不知他们都说些什么。
穆王带着他的随身护卫,每日悠闲自在,程言忠去山上采药,他便跟着一起,主仆几人在苏家住的怡然自得,完全不知道整个奉贤府城差点因为他们翻了天。
苏小六、苏小七两个混小子和穆王交上了朋友,每日都往穆王住的庭院里跑,到了那里,又是上墙、又是爬桌椅、又是抓穆王等人的佩剑,还学着他们的模样,嗨嗨的打拳,一天到晚的忙乎个不停,有时候玩累了,干脆就在穆王住的房间了打了地铺,倒头就睡。
负责看他们兄弟的七巧和三巧愁的不得了,两个丫头胆子小,不敢进穆王住的庭院,只好守在院子外面等他们两兄弟玩够了出来在抱他们。
苏桐本来和里长林盛才约好去看苏家新买的池塘的,穆王一来,苏宝田的腿一接骨,就在家耽误了好些日子。那个池塘她到是仔细的想过要做什么,她打算买上五百只鸭子、五百只鹅在池塘里放养,池塘里在种上莲藕,这样能鹅和鸭子下的蛋都能卖,卖不了的用盐腌上,做咸鸭蛋,咸鹅蛋,包装好了一样能卖钱。
还有一片山林地,当时买的时候,林盛才说过那片山地太贫瘠,不产粮食,没有佃户愿意租种,只能栽种果树什么的,至于要栽种什么果树,苏桐说了算。
柴旺的身子恢复的很快,虽然他还在吃汤药调理,见苏家人手不够,便跑来对苏桐说,若有什么活计他也可以帮着做,他虽然暂时干不动体力活,但出个主意,管个琐事还是可以的。
苏桐见他办事稳妥周道,便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让他跟里长林盛才一同去购买了鸭子、鹅、还有莲藕的种子,以及山地田里的果树苗,又让他找人买了五百只鸡,养在山地田里。
这段时间,她是被穆王等人的饭食给吓怕了,贵人就是贵人,吃喝不是她们这普通百姓可以比的,幸亏沈四娘的手艺好,每天不重样的做饭食,才没让他们挑剔。
安排好家里的琐事,苏桐准备去府城一趟,一是因为掮客给她传信说有人看中了苏家的宅院,要她过去签个租赁契约。二是因为裴川,苏见搬来南坝村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他一次也没来过。她心里有些担心,过去瞧瞧去,毕竟他私自做主放了苏家,韦千户那里若是知道了,肯定不能轻饶了他。三是她要去扯几匹布,给家里人做几件换季的衣裳,四是给苏弘文、苏弘武请个先生过来,苏宝田腿不方便,教不了他们兄弟读书了,落下了不少的功课。五是程言忠说要专门给周芸娘买个教养婆子,好好教教她规矩,这个事情非常对她重要,刻不容缓。
苏桐将事情一件一件的记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府城,一天的时间将事情办完了,她刚安排好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俩明日要做的事情,准备洗漱睡觉,香枝突然来了。她只好重新穿衣起身接待,这段时间,她忙的太厉害了,忽略了香枝,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香枝进屋看到她打散的发髻,不好意思地说:“小妹子,你睡下了,这么晚我本不该来叨扰你的。但你明日要去府城,忙起来,我又找不到了,只好晚上来寻你了。”
苏桐忙将她让进屋里说:“香枝姐快进来,最近事情特别多,没有顾的上和你说话,你来寻我说真的是太好了。”说完,拉着香枝在床上坐下,自己也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看着她的眼睛,笑语盈盈地调笑说:“说吧,我听着,只要我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为美人姐姐办到。”
香枝抿嘴一乐,作出一个要挠她的痒的姿势吓唬她说:“你在贫嘴,我要挠你痒。”
“来吧!挠吧,欢迎你那双小玉手前来。”苏桐大张双臂,做出一副任君动手的样子笑说着。
两个笑闹了一番,香枝才不好意思的将来意说了一下:“小妹子,你家舅爷医术高超,在穆王帐下做事多年,我想他帮我引荐,让我见见王爷,我有事相求。”
这可是个大事情,穆王住在苏家,就在前院一处西侧的庭院里,香枝若是有心,大可自己来个偶遇或者什么的,不必专门的在她面前提起,除非她相求的事情有些难办,除了那位高权重的穆王没人能帮到她。
苏桐为难了,平日里她和穆王都难得说上什么话,冒然的带着香枝去,会不会惹怒他。再说穆王的性子阴冷,不苟言笑,哪里会因为一个小女子恳求就答应帮她办事情。她说让程言忠帮忙引荐她见穆王,不如说是让程言忠求穆王帮她。
“小妹子,我求你了,帮帮我吧!”香枝见她面色犹豫,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冲着她跪下哀求道:“小妹子,穆王位高权重,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帮我。”
苏桐见他跪下,没有心软的立刻答应,她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因为别人求她,就冒然答应别人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她要估摸着香枝说的是什么,才能衡量能不能帮她办,她神色郑重地对她说:“香枝姐,你起来说话,若是能帮,我便帮你,若是不能,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香枝抬头看着她,神情坚定地说,“小妹子,你不答应,我今天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她眼神里带着祈求,看的苏桐心里一软,差点就要松口答应了,但她狠了狠心,硬起心肠说:“香枝姐,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答应你,就算是我先答应了你,到时做主的是我舅爷,又不是我,我答应了你,不是哄骗你吗?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香枝见她语气坚决,低头沉思了片刻,杏眼含泪说:“小妹子,承蒙你不弃,让我是一个孤苦无靠的女子在苏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曾对你说过,我有个哥哥去投了军,我打问了很长时间,也打问不到他的消息。眼下,在边疆打了胜仗的穆王近在咫尺,我想去求求王爷,查找一下我哥哥的消息,看他是战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活着,此刻在哪里,若是死了,我也无望了,与其这样孤苦伶仃的活着熬日子,还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姑子。”说着,双手捂脸,嘤嘤地低泣起来。
苏桐皱了皱眉头,方才香枝一跪,她到是隐约猜测到了,其实这样的事情,说难到也不难,说不难吧却也不怎么好办。只能去求程言忠了,让他在穆王面前美言几句,只要穆王下令,军中查找个人还不容易,就怕,穆王不理会这样的小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香枝的手说:“香枝姐,你别哭,明日我带你去问问舅爷,看他老人家怎么说,你也知道王爷位高权重,我们都不敢得罪。他老人家和王爷有交情,这样的事情,只能他开口问。”
香枝擦了擦眼睛,顺着她的手臂站起来身,悲悲戚戚地说:“小妹子,我也知道这事情为难你,但除了你,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求了,王爷的近卫很厉害,我根本都近不了身,若是有一丝法子,我也不会苦求你帮忙的。”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将人想的太简单了,香枝恐怕是不止一次的去西侧院里偶遇穆王了吧!不过都没有得逞,不然她也不会说出穆王的近卫很厉害的话。那两个冰雕脸的近卫,油盐不进,水泼不进,脾气臭的狠,有他们守着,估计就算是只母蚊子谁也近不了穆王的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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