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一战,总体来说战果丰硕。
凌寒的士兵本就多于东城守军,且个个士气高昂,城墙塌陷的瞬间便跟随赵云冲入城中。
反观敌军,亲眼看见“天雷”破城,惊慌失措之下被迫参与巷战。
守将桥蕤更是第一时间被赵云生擒,没有起到一丁点安抚军心的作用。
其结果便是,凌寒这一方仅仅阵亡了百余人,便彻底击破了东城门。
东城的五千守军,非死即俘。
倒是孙策那边。
孙策并不确定长沙王口中的爆破之术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为了更好地吸引敌人注意,他几乎假戏真做,试图以两千江东兵强行攻打西城门。
加之对上的乃是九江最有战力的风霄营,故而死伤近半。
若非东城门失陷的消息传来,使得西门守军士气大跌,这个数字可能还要更大。
破城之后,最先需要做的事情,是为伤兵治疗。
跟随孙策的两千江东军,活下来的一千余人,几乎个个身上带伤。
而留在凌寒军中的,即便有伤,也多是轻伤。
凌寒立刻命杨真征集九江郡的郎中,然后亲自前去看望伤兵的情况。
孙策见到凌寒过来,立刻下跪道:“请殿下责罚。”
长沙王给他的命令仅仅是佯攻,吸引桥蕤的注意。他却想要真的攻破城门,这才导致部下损失惨重。
往重里说,这已经算得上违抗军令了。
凌寒沉默地望着他。
江东军的损失,孙策的确有错,但自己也要负责任。
他知道在历史上,湘军曾以这种爆破之术攻破南京城,而自己也的确在府中试验成功了。
但是直到九江郡的城墙塌陷之前,他都不能完全确定最终的成效。
因此,在交代孙策的时候,命令便没有下得那么死。
——万一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破城,最终却没有做到,那岂不是直接在部下面前大失脸面?
自己没有十足的底气,加之孙策本就是个好战的统帅,这才导致了江东军的损失。
犹豫了片刻,凌寒还是没有说出“此事本王也有过失”。
他记得有这么个说法:君王知错改错却不能认错,否则便会在部下面前失去威信。
“伯符起来吧。”
凌寒走上前将孙策扶起来,道:“此次江东军损失不小。我想,这便已经可以算作惩罚了。”
孙策闻言微怔。
向来充满斗志,炯炯有神的双目,在这一刻变得低垂。
不错,这三千兵马皆是跟着他从岘山回到长沙,再来到扬州的。
父亲去世时留下的那几千名士兵,对他来说,早已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士兵了。
凌寒见状,伸出手拍了拍孙策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伤心也不能挽回他们的性命。”
“伯符勇猛刚毅,唯一的缺点便是急躁了些。今日之事可引以为戒,日后,伯符若是能戒骄戒躁,必将所向披靡。”
孙策听了又是一怔。
这样类似的言论,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说过。
他垂头拱手道:“殿下的教诲,末将必谨记于心。”
安抚完伤兵以后,凌寒又来到了俘兵营。
主将桥蕤自然是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的。
凌寒挥退了看守桥蕤的士兵。
桥蕤全身被缚,听到有人前来,缓缓地抬起头。
是长沙王刘影。
方才,他听到看守自己的士兵在低声讨论,说什么殿下果然用爆竹招来了天雷。
桥蕤本想发笑,天雷……怎么可能!
可他蓦地又想起,两个时辰前,那城墙的的确确是突然之间就塌了,没有任何征兆,自己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桥蕤看向凌寒的目光便愈发复杂了。
凌寒望着被五花大绑的桥蕤,道:“桥将军考虑得如何了?是想要生,还是想要死?”
他对桥蕤起了一点爱才之心。
虽然桥蕤面对爆破时的表现很糟糕,完全愣在原地,随后又几乎被赵云瞬间制服。
但是,即使在城墙被破,主将被俘的情况下,九江的守军仍能继续拿着武器做出抵抗。
从这一点来看,桥蕤统帅士兵的能力,至少要比纪灵强上不少。
更别说那与孙策作战的风霄营,在守城战中显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桥蕤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时,他并没有回答凌寒的话,反而是问道:“桥某有一事百思不解,可否请向长沙王请教?”
凌寒道:“你且问吧。”
桥蕤问道:“殿下果真是招来了天雷击破了我的城墙么?”
凌寒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回答道:“不是。”
桥蕤顿时愣住,显然没想到长沙王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他张了张嘴:“那……”
凌寒淡淡道:“本王的确是使用了爆竹。不过并不是用爆竹召唤神雷,而是以特别的手段,用它从下面炸塌了城墙。”
桥蕤听了彻底呆在原地。
如果这是真的,他不明白长沙王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样的事,除非自己是个必死之人。
可长沙王不是还在试图劝降自己吗?
凌寒之所以托盘而出。
首先,任何有文化的人,是肯定不会相信“长沙王能用爆竹召唤神雷”这种说法的。
这种说辞只能用来增强己方军心,己方民心。
其次,这种爆破之术的作用实际上非常有限。
不管是曹操刘备还是袁绍,帐下人才无数,就算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爆破城墙的,但总能想出应对的措施。
——比方说,提前阻止地道挖到己方城池的下面。
对战争真正能起到决定作用的,那得是火铳这种杀伤力巨大的远程兵器。
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能耐造得出来。
一旁,桥蕤渐渐从震惊中缓过来,面上仍是万分不解:“殿下为何要将这等机密告知于我?”
在他看来,这种神秘莫测的方法,就算是心腹,也应当保守秘密。
凌寒笑道:“因为本王认为,这算不上什么机密。”
桥蕤:“……”
他开始思索长沙王这么说的真实意图。
难道那所谓的爆破才是障眼法,是想要蒙骗我的计谋。长沙王实际上就是用爆竹召唤了天雷?
桥蕤原本是不信召唤天雷这种说法的,现在反而真的开始怀疑起来了。
桥蕤目光一转。
又或者,在长沙王眼里,这的确不算什么,因为他还藏着更加厉害的手段!
桥蕤抬眼望着眼前年轻俊秀的郡王。
分明是如此年轻的一张脸,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难以捉摸。
他又问道:“桥某若是选择生。殿下就不怕桥某是假意投降,实际上却想要寻找机会逃走吗?”
“本王并不这样认为。”
凌寒扬了扬嘴角:“若是选择生,便说明不想死。本王乃大汉皇子,桥将军投降于我,天下人不会说什么,反倒会认为桥将军弃暗投明。可将军若是降而复叛,那便要背负上世代的骂名。袁术注定会一败涂地,只为了再活上几个月,就要遗臭万年,本王以为,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桥将军应当不会如此。”
桥蕤听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双膝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挪,俯下身体道:“桥某愿效忠殿下。”
被俘的九江守军共有六千人。
凌寒将诸位部下集合起来,交代如何处理后续的问题。
桥蕤刚刚归降,急于立下功劳,九江城破显然不能算作他的功劳。
于是出列,抱拳道:“末将有信心,为殿下劝降所有士兵。”
凌寒道:“本王的确有事交给你去做。不过并不是劝降士兵,本王也并不会收下所有的士兵。”
桥蕤听了一愣,显然不能理解。
孤军镇守九江,这些士兵原本就是袁术的精锐。
加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几乎日日训练,九江郡的这批守军,绝对称得上一支悍兵。
有自己在,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忠诚。
就算长沙王认为供养困难,也不该放弃这些兵才是。
又或者长沙王是不放心自己带这么多的兵……可经过这次交战,桥蕤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被长沙王这样提防。
莫说桥蕤,便是其余几人也有同样的疑惑。
唯独周瑜,隐隐猜到凌寒的意图了。
凌寒继续道:“请桥将军把出身于扬州除了九江郡、庐江郡以外,其余几郡的士兵挑出来,本王会给予每位士兵二两银子,好让他们回到故乡。”
杨真顿时叫出声道:“二两银子!”
士兵每月的军饷也没有这么多哪。殿下就算心怀仁义,释放俘虏。可这天底下哪有给俘虏银子的道理!
周瑜微微蹙眉:“杨将军。”
杨真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跪下来:“请殿下降罪!”
凌寒并没有放在心上。
杨真要是不敬自己,这天底下大概就没有敬自己的人了。
不过他这个莽撞的性子,倒是得改一改。
便道:“起来吧,回头自己去领十军棍。”
杨真说了一声是,站起身来。
凌寒接着道:“本王之所以这样做,有本王的理由。眼下不便多说,你们之后自然会明白。”
俘兵们得了银子,就会念自己的好。
天雷破城这件事本来便让他们震撼不已。这么一来,等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故乡,自己根本不需要下令,他们就会自发地四处宣传。
到时候,自己用不着费心拉拢扬州的诸多势力,便会有人主动来投诚了。
“至于之后的安排。”
凌寒下令道:“赵云。”
“在!”
“你负责带着从庐江过来的三千士兵,留在九江。”
“是!”
凌寒又道:“桥蕤。”
“在!”
“将其余几郡的俘兵遣散以后,剩下来的士兵,便还由你继续统帅,也留在九江。”
桥蕤悄悄瞥了一眼名为赵云的白袍小将。
他心有余悸地拱手道:“末将领命。”
很快,凌寒对于俘兵的处置方式传达了下来。
经过筛查,符合脱离军籍条件的俘兵共有一千五百人。
这一千五百俘兵,个个喜极而泣。
他们离家已经太久了。
一旦入了军,除非立下大功,或是伤残严重,否则哪里有可能再回归民籍。
可长沙王不但让他们归乡,甚至发了足足二两银子,买齐路上的干粮还能有余。
于是心中深信不疑。
正如先前看守他们的庐江郡大兵议论的那样,长沙王定是上天不忍百姓受苦,特地派下凡间拯救世人的仙人。
所以才会如此仁义,所以才能召唤天雷破城。
被这样的人击败,那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丢失城池、成为俘虏,这种原本应当让人感到羞愧的事情,此刻在他们眼里,却俨然成了一种值得炫耀的经历。
一千多名士兵很快买好物资,结伴出城,返回故乡。
路上,每当遇到别人询问,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时。
这些士兵自然而然地讲起,长沙王是如何威风凛凛地召唤神雷,须臾间便击垮九江城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