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日的最后一天,江歇推掉饭局早早回到酒店。才一推门,就见郑砚浓躺在沙发上,西装外套和领带随手一扔,手上拿着一只支尚未点燃的雪茄。
江歇走过他身边,看了看散落在沙发背上的衣服。虽未明说,但他稍作停留的目光,让郑砚浓连忙坐直身子。
等江歇洗好手出来,沙发已经恢复整洁,郑砚浓正把衣服挂进衣柜,一副赖在这里不想走的架势。
“房卡我放你桌上了。”拿起雪茄闻了闻,郑砚浓把烟重新装回盒中。
江歇见他没有点烟,这才放下要赶他出去的念头。
“明天回去,今天不出去转转?”酒店附近就是商业街,郑砚浓朝那个方向指了指。
江歇摇了摇头,拿起菜单打算叫客房服务。
郑砚浓嘴边挂着笑,斜依在桌边,拿出手机放大照片一角,自言自语起来:“上次出去玩,带我们的小地接挺不错。”
江歇这十年间唯一一次出去旅游,就在上个月。他一听郑砚浓说温琅,不觉放下手里的东西。
“肤白貌美有涵养,性子开朗又大方,这样的对象,带到哪里都挺长脸。”郑砚浓用余光看到江歇站起身来,可他仍旧说着,眼眸里闪着猎人捕捉猎物前兴奋的光。
江歇从他手里抽过手机,指了指站在郑砚浓身边的女孩子说:“记住,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视线不经意扫过温琅,归还手机的动作迟疑了。
四月的巴哈马群岛蔚蓝如画,在著名的粉色沙滩上,江歇第一次见到温琅。
穿着长裙的温琅起初并不知道他已经到达,她背对着他,赤着脚追逐海浪。
也许是太阳过于明媚,江歇记得,温琅回过头时,脸颊微红。
郑砚浓把江歇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只是慵懒的笑,没说什么。
“朋友,你的朋友想出去转转,要一起吗?”郑砚浓看了看菜单,对于酒店的饭菜兴致缺缺。
江歇本想拒绝,却在看到桌上的芒果时点了点头。
走在人流之中,江歇快速浏览着橱窗里的商品。路过一家又一家店,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
五月的最后一周,温琅不由感叹夏天的到来是如此迅猛。一夕之间,四周繁花尽放,阳光炙烤大地。
从车库走到办公室,不过短短一段距离,温琅已经鼻尖冒汗,后背潮湿。
她觉得她可能是一个行走的暖宝宝,一走路就开始自热。
趴在桌上,拿起小风扇掀起刘海一阵猛吹,这才舒服了些。
“温翻译,今天去儿科诊室。”护士长说着把一周工作安排放在温琅眼前。
“谢谢护士长。”说着温琅从脚下抱出一盆多肉,递了过去。
护士长看着眼前形状饱满而颜色鲜亮的植物迟疑了,她看了看温琅,眼中充满疑惑。
“这是之前帮你修整的生石花,你不记得了?”说着温琅拿出手机,打开她刚接手这盆花时的照片。
对比之下,现在这盆变得特别精致。如果不是盆还是同一个,护士长还真不敢认。
“小温,你真有两把刷子。”护士长笑着接过花,哄孩子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准备给儿科病人的糖果塞到温琅手里。
温琅也没客气,把那几颗薄荷糖放在桌上:“以后有花花草草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尤其精通多肉。”
一早被人表扬,温琅心情不错。去门诊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要怎么样安抚心有畏惧的孩童。
到达指定诊室,门虚掩着。温琅敲了敲门,接着传来一声:“进来。”
温琅因为这个声音驻足不前,甚至生出逃跑的念头。仓皇翻出排班表一看,这个科室除了她和外籍医生,竟然还有江歇。
江歇见门外的人迟迟不进来,他便主动起身。一开门,是温琅。
她正苦着一张脸,晶亮的眼眸低垂着,嘴巴紧抿,面露难色。
江歇见她不愿进来,便也站着无声打量。
鹅黄色的连衣裙很衬皮肤。头发扎起一半,平直的肩头遮住一半。她并没有化妆,只在唇上涂了亮晶晶的一层。
素净简单,却足够美丽。
“不进来?”江歇右手插在口袋,低头看着温琅。
“进。”咬着下唇,温琅不情不愿。
江歇见她这般,问:“不想和我一起工作?”
闻言温琅快速摇头,说:“我怎么会拒绝和院草搭班。“
江歇闻言没再说什么,无声指了指手边的桌子。
温琅抱着包坐下,心里疯狂吐槽——老天怎么这样,每当她整理好心情,就会把更大的诱|惑放在她身边。这是要考验她,看看她究竟能不能把持住吗?
看了看和江歇之间不足半米的距离,温琅不得已拿出手机求救。
“姐妹们,我和江医生这周都要在一起工作,awsl。”
“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违抗不了,不如干脆接受。”
“琅琅呀,下班后要不要约你的江月光去酒吧,顺便找个酒店共度良宵。”
“姐姐这边vip卡一大堆哦。”
老大是第一个回复的,只不过她的答案并不是温琅想要的。
“小温温,记住公私分明就好。”方栀言接着说。
公私分明大法好!收起手机,温琅心里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外籍医生到来,温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自费买了些零食小玩具,用漂亮的透明罐子装好放置在桌上。
今天外籍医生刮了胡子,手上拿着毛茸茸的动物笔,看来大家对于敏感的小朋友,多少都想了些办法。
“开始吧。”说着江歇通过系统叫了第一个病患进来。
带着护目镜的孩子被妈妈抱在怀里,看年龄不过三四岁。
“来宝贝,摘掉眼镜让医生看看,好吗?”温琅弯下腰平视孩子。
说着家长替小朋友摘下眼镜,左眼如同蒙了一层薄纱。江歇见状从温琅桌上拿起那只罐子,在孩子面前晃了晃。
小朋友的视线集中在色彩斑斓的糖果上,甚至小心翼翼吞咽口水。
“右眼视力在正常范围。”外方医生和江歇同时得出结论。
一上午,温琅穿梭再各个诊室间。需要她哄孩子,当然翻译的部分也没落下。等到上午最后一位病患的诊治结束,她快累瘫了。
江歇拿出免洗洗手液朝温琅递去,正低头看单词的温琅没多想,把手摊开乖巧地朝江歇伸了过去。江歇见状唇角微扬,给温琅细白的手心里挤了些。
“给孩子看病,还挺累的。”温琅说完,又用西语说了一次。
“但我喜欢给孩子看病。”说着,胖胖的外籍医生露出憨厚的笑容。
温琅把这句话翻译给江歇,顺便收拾摊开在桌上的东西。
“给孩子们看病,心情是不同的。”江歇看着温琅,缓声道。
温琅抬起头,目光和江歇对上。他沉静的双眼正涌动着她未曾见过的火热。
“如果医生有办法让孩子尽快从暗无天日的桎梏中脱身,那么他们尚未展开的人生必将充满无限可能。”说完,江歇嘴边浮现出明显笑意,温柔到温琅快要忘记呼吸。
她喜欢上江歇时,他们青春年少。这十年间世事无常,他的性格也早已不同从前。
可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旧在用自己的方式热爱这个世界。
“你是个好医生。”红着耳朵说完,温琅把东西往包里随便一塞,折边的纸张让江歇微愣。
她二话没说就走,全然不记得被落在桌上的手机。
回办公室的路上,温琅心乱如麻。两道细眉紧皱,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痛苦。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江歇就像是不断发光的虚幻,而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江歇拿着温琅的手机朝科室走,手机壳上坠着的红色小铃铛叮当作响。毛茸茸的外壳抗摔又少女心十足,只是并不适合不苟言笑的江医生。
回到办公室,这个时段就只有温琅在。她正趴在桌上,不看不出是不是睡着了。
窗边开了一条缝,风从室外钻了进来,窗帘鼓起一个包,时不时扫向温琅。江歇见她一直在躲避,便悄声走去把窗帘拉开。
沐浴在阳光里的温琅,皮肤微微泛红。头发挽起,平直的肩线一览无余。江歇的目光落上去却又仓皇挪开,像极了受惊的蝴蝶。
没了窗帘的侵扰,小憩的温琅自在了不少。她原本向下趴着,这时把埋在臂弯里的脸侧向江歇。以为她要醒,江歇后退两步。见她只是换了个姿势,江医生紧绷的情绪暂时舒缓。
见温琅鼻头微微冒汗,江歇打开空调,25度的适宜,应该会让她舒服。轻轻关窗,又把窗帘拉上,江歇看着温琅动作小心翼翼。
把手机送还到温琅手边,江歇打算离开。
“嗡嗡~嗡嗡~”手机震动起来,江歇停下脚步。回头见温琅正皱着鼻子,随时都会醒来,他把手机拿起一看,是快递服务。
放下电话,快步朝电梯走去,接着在一楼找到快递员。把大小几个包裹全都以温琅的名义签收,江歇把这些拿上去放在温琅脚边。
眼看午休时间过去一半,看了眼睡容恬静的温琅,江歇唇边温柔笑意一闪而过。
等温琅醒来,睁开眼甩了甩微麻的胳膊。今天午休很舒服,没有大汗淋漓。碰到手机,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睡前桌上空无一物。
温琅不明所以,想起身却踢到脚边的快递。看了看签收处的签名,齐整的行楷,来自江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