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多言脸色发黑,一路上不吭一声。
路非凡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努力赔小心,怯怯地说:“你别生气了。”
易多言不过是偌大公司里的一只小小虾米,每年入职的辞职的多了去,消息并没有像感冒病毒那么迅速,他身后还跟个陌生人,前台既没有拦,还像往常那样打招呼:“来上班啊。”
易多言不顾身下的酸胀,假装没事人,大阔步地来到服装部,路非凡迈着小短腿只能一路小跑。
连续忙碌一个多月,终于圆满画上句号,昨晚又都去参加庆功宴了,今天服装部全员放假,空无一人。
整层楼还保持人仰马翻的状态,文件资料乱堆,隔间乱七八糟,过夜用的绒毯以及暖手的热水袋,路非凡还眼尖地看见几台电脑处于待机状态。他提议:“要不,我们给小林打电话,他不是——”
“没用的,我们两个部门水火不容。”易多言感觉整个人都被一根钢钉血淋淋地钉在原地。
路非凡心急如焚:“那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走廊里过来一人,是佛爷的秘书。易多言记得他鼻子有点歪,显得整张脸很有特点,不过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问:“佛爷人呢?我想见他。”
秘书来替佛爷拿落在办公室的东西,趁佛爷在国外出差时终于做了鼻子,心心念念的完美鼻型,见到谁都要摸一下鼻头。尤其是这个易多言,竟然敢说他鼻子歪。他说:“佛爷这几天都不来了,我替他拿东西。”
易多言理直气壮:“我要见他!”
秘书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你不都辞职了吗,还跑回来做什么?”
多多一被欺负,路非凡像座活火山,咻咻咻地只想狂喷火山岩,熔了眼前这张整容脸。他呸了一声,犹如妇女骂街,小脸上不多的肌肉狰狞着,叉腰怒道:“你说我们回来干什么!凭什么没我们易多言的名字!啊?你们那个佛爷真他们当自己是老佛爷了?他配还是你缺了点?”
秘书孤军奋战,有点怵这两个人,忍不住后退:“不是都给钱了吗!整整二十万呢,以前只给十五万的。”
易多言和路非凡对视一眼,有戏!他俩最擅长你唱黑脸我唱白脸,易多言福至心灵,貌似窝里哄,手段粗暴地把路非凡往身后一推:“够了,他人蛮好的。”他淡淡地看了眼秘书“所以佛爷压根就没有打算和我合作,他只是想独吞成果。你说以前的,他一直都这么干对吧,我不是第一个。”
秘书琢磨反正他也掀不起大风大浪,所幸一股脑全说了:“对啊,他早就跟不上了,不过二十万真的不少了,你一个月就能赚那么多知足吧。你看咱设计部还有几个设计师——”
砰——
路非凡果断给了他一个非常漂亮的上勾拳。
事实上秘书穿着高跟鞋踩着一米八的尖,路非凡身高一米七三忽略不计鞋跟高度,这个动作堪称教科书级的完美。
易多言居高临下,攥紧了拳头,眸子中带着心灰意冷的决然:“你跟佛爷说一声,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
易多言和路非凡走到电梯口,秘书跌跌撞撞地追过来:“没用的!你们别费力气了!吃亏的只能是你们!我见过,你想想jo,想想那些风光一时事业线戛然而止的,闹下去你只能身败名裂,我再跟佛爷商量多给你几万。”
路非凡双手比中指:“谁他妈的稀罕!”
易多言说:“多要的钱你去医院把鼻子上的假体取出来吧,以前的鼻子真的很有特色。”
叮一声,电梯门顺利得关上,路非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很是羡慕地问:“真的很有特色?”
“有个屁用,又不能还原。”
还是那间咖啡厅,洁白的雪花窗花开始褪色,易多言坐在卡座上,五脏六腑狠狠揪成一团,忍不住想他昨晚看见落在车窗玻璃上的真雪花,拥有精美绝伦的形状。
裴继州独自坐在餐桌上,十指自然交叉,托着下巴,一不留神和蹲坐在餐桌上的白猫四目相对。
白猫那两颗大眼珠子仿佛澄澈的黄宝石,裴继州伸出右手,白猫立马条件反射地伸出小脑袋瓜,为了接下来舒适至极的抚摸甚至颇有先见之明地闭上大圆眼睛。
然而期待之中的抚摸迟迟没有落下来,裴继州眉头拧出深深的川字,后背被坚硬的椅背一硌,他只想把易多言揪回来剪指甲。
易多言的肤质其实不易留吻痕,也不爱在他身上留痕迹,逼急了宁啃咬枕头。
裴继州其实非常喜欢这种标记,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所以今早急轰轰又翻脸不认人,是他逼得太急了?裴继州默不作声地想,掏出手机刷微博,易多言的微博是由网络小达人路非凡打理,最近更新是十天前,配图是趁公司忙得人仰马翻时的自拍照。
今天各大媒体都在循环播报昨夜秀场的盛况,开年第一红什么的,裴继州想起来易多言明令禁止他去看。
裴继州在空旷的家中和白猫一起看完视频,从易多言二话不说地走后到现在,他心中的那颗结终于揭开了。
难怪,以易多言那种天塌了也得要面子的性格,在他面前嘚瑟了那么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得气成什么样?
都不乐意叫他看了。
“微博上有几张你工作的图片可以用,时间水印都在。”路非凡说。
易多言和路非凡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反盘的事,易多言作为受害人亲自参加过一回,那一场也是以卵击石,最后是对方公司出面才圆满解决。现在易多言知道是姚淮在推波助澜,也算不上他打赢。
路非凡更是熟练工,没少站队,何况铁证如山,他喝了口卡布奇诺,挂了一圈咖啡奶胡子,安慰道:“至少你和我的那一部分粉丝都知道你也有参加啊,很有说服力的吧。”
易多言抱着免费的柠檬水喝,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好像在凛冽寒风中吹了个把钟头:“所有媒体都在为佛爷说话,你觉得我们能对抗全媒体?最关键的是,那几个明星都在为他转发!夸个球啊!”
“而且不像上次,是完完全全的剽窃,而且还是粉丝发现问题先来@我的。无论对方水军怎么挑衅洗脑,总是有不少人相信铁证如山。这次是我参与进去了,设计也不是我百分百出自我手,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这次我想翻盘会比较难,真的非常困难,你在给谁打电话?!”
路非凡咬着指甲,接通后立即破口大骂:“林森!你个王八蛋!想签老子还敢联合别人坑我们兄弟!我日你仙人板板!老——”
易多言愕然,零点一秒过后,他一把夺下电话:“哎哎林哥他跟你开玩笑呢!他喝多了!他就爱白天喝酒!呵呵!”
“易多言你还我手机!他们肯定是联合起来坑你呢!”
林森那边一句话没说,背景音是枪林箭雨的biubiu声,应该在打游戏。
话筒里传来几乎听不见的对话声,“谁打电话?”“一大傻逼,你别管了。”“我怎么听着大傻逼在说易多言呢,你电话给我唉,我有话想说。”
易多言和路非凡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这就联系上了风头正盛的明星钟在御,易多言咽了口唾沫:“我是易多言。”
钟在御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一直晒太阳的猫:“对哦,你怎么不上台呢,我还在后台找了你半天,想感谢你给我这次走t台的机会。”
那也是迷倒万千女性的布偶猫。
易多言深吸一口气,以钟在御的大牌,他应该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之前的身份是联合设计师,现在他什么都不是,苦笑道:“不客气,我受之有愧,其实佛爷把我踢出去了。”
“对啊,我也想问你这件事,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骗我呢,可大家知道你是主设计师嘛,你是想让我帮你说话吗?好啊好啊!”
林森气急败坏:“你没事就不能安分点!t台都让你走了!”
“我就帮他!我偏帮他!我要为正义和真理说话!”
林森非常宠溺:“好好好,随便你,反正你知道我拗不过你。”语气急转直下,异常冰冷,“路非凡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你等着吧!不签是吧!我告诉你,我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你给老子等着瞧!”
“啊啊啊啊!林哥我错了!我刚才真的是喝醉了啊!醉鬼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怎么会不签呢!”
“林哥!林哥哥!林森大哥!”
天快黑了,整个城市盖上一层泥泞不堪的薄雪,易多言回到公寓,身子难受,精神也抵达极限,按着咕咕乱叫的独自,经屋内的热空气一刺激,鞋帮上的雪化成水。
裴继州设想他跑出去都干了什么,自带滤镜,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像才打捞出水的落水狗。
不,落水的白手套黑猫。
易多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外套带着寒气,鼻尖和耳垂冻得红彤彤。他看见桌上一口没动明显冷掉的饭菜,忽的意识到把一个男人丢在家里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裴继州爱怜不够地吻了吻他的鼻头,又恨铁不成钢地含着耳垂,见那弯弯的睫毛轻颤,煽动他被冷落的心脏,于是狠狠吮了一口。
分明已经冻得没知觉的耳垂瞬间回暖,易多言悔不当初,搜肠刮肚一番,愣是傻乎乎地问:“你没吃饭?”
裴继州不满地哼了一声。
滚烫的鼻息打在颈间,易多言忍不住一个激灵,“……也没去上班。”
裴继州箍着他的手冷不丁一紧,阴森森道:“你觉得昨晚发生那么重要的事,我今天还能有心思上班?”
换言之,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有心思把我丢下来?
易多言嘴角一歪:“我如实招来还有救吗?”
裴继州突然放开他,好像刚才的浓情蜜意都是单方面错觉,颇具挑衅似的一挑眉梢,打量他。
“一般遇到有人这么看我,下一秒基本已经干起来了。不是衍生意义的那个互相扒衣服的‘干’,是拳脚相加的那种。”易多言抽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