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雨伞架里插着把黑漆漆的长柄雨伞,易多言抄在手里,架势极其熟练,一看就知道做过几十上百回。打磨成竹节形状的伞柄入手微凉,他想这老鼠临死之前也算是开阔眼界见过世面,没白来一遭,不枉此生了!
裴继州万般无奈地挡在他身前:“多多你听我说,先把伞给我。那应该是只猫。”
易多言“哇”一声,金贵的伞摔了个屁股墩:“你养猫?”
“我也不记得我养猫,都是刘姨在照顾,应该是她忘记关阳台门了。”裴继州回忆,他那只猫长什么样来着?
猫日常养在阳台,通常情况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真正的饲主一面。偶尔裴继州回来的早了,它挠挠门,能得一赏眼,仅此而已,不能更多了。它也觉得这一眼包含千恩万赐,够它回忆着过完猫生。
今天大抵是它的重生之日,它蜷缩着努力装不存在,准备以此混过良宵,混过明照。然而今夜注定不平庸,被人提溜起来,它圆睁黄□□眼,幸福地看着它家饲主,轻飘飘“喵呜”一声。
是一只成年大白猫,裴继州提溜它像拎着麻布袋,随时都能甩垃圾桶。
易多言看他一脸嫌弃,忙把大白猫抱在怀里,国际标准的抱法,捏着它的爪子,问:“你养只猫都不知道!”
裴继州看着两条光滑的大腿,心猿意马地解释:“这个是老房子里的,以前猫猫狗狗的,现在只剩下它一只,就抱回来养了。平时也都是刘姨在喂,但她猫毛过敏。”
易多言记忆里确实有那地方不是训练有素的黑背狼狗,就是五花八门的猫,一年生三窝,窝窝存活率百分百,猫肥体胖,只只营养过剩。
他还记得给所有猫起了名,小黑小白小花大花换着花样来,词穷了就用人名,他问:“那只多多呢?”
多多只是白手套大黑猫,体态优雅,总喜欢占领高处,被称为猫之王,所有猫都怕它。易多言是孩子王,堂而皇之收它做副帮主,带领一群小弟并一群小猫,欺负欺负狗,再祸害祸害花园。
裴继州穿着合体的西装打着领结远远的看,手里还要捧一本害得他胳膊疼的书,旁边的管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少爷,您是大孩子,不能过去。”
裴继州陪着那只高高在上的多多猫,渡过漫长童年,后来多多猫病死。他亲手葬在花园里,立了块小小的无名碑。
往事如烟,裴继州揉了揉易多言脑袋,易多言似乎跟猫通了气,福至心灵地举起白猫,一人一猫眼睛都瞪得雪亮。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白猫头,同时决定隐瞒真相:“不在了,你喜欢它就养着吧。”
易多言抱着白猫原地转了一圈,庆祝自己从此以后跨入有猫一族,全然忘记还有个“铲屎官”的昵称跟着屁股后面,在猫的一生中任劳任怨任差遣。还有任打,这是后话。
再洗完澡出来,易多言感觉到天快亮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以一只猫一场热水澡收尾。
易多言自己就是个火炉,大冬天睡凉炕都没任何不适,抱着白猫进了被窝。
白猫一生战战兢兢,从未享受过这等殊荣,怕睡裴皇帝的小媳妇会被判千刀万剐,嗷呜嗷呜地跳下床,找墙角蜷缩起来。
“……继州,不像是针对你,手法太不专业了。还记得我之前帮你处理的案子吗,查无可查、死路一条的案子。这瞎子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纵火,而且烟比火大,不是针对你的吧,恐怕是直接针对出租屋里的小朋友,想吓唬吓唬他们。”
裴继州和杨教授有合作关系,裴继州遭遇过暗杀侥幸活命,便是拜托杨教授查案。能做这件事的千千万,他只信赖杨教授。
易多言在被窝里滚了两圈,像是想沾染他的味道,然后没了动静。裴继州看了一眼,悄声说:“他们会在网上掐架。”
杨教授边聊天边看监控视频,几个显示屏一齐播放,就像他所说的,根本不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案,随便来个小警察也能发现端倪。他问:“你还记得前段时间调查处一个姓欧的吗?”
怎么不记得,还得他和多多挨了顿打,裴继州反问:“是他?不是潜逃了吗。”
“监控录像看体型是,再加上和你有仇有怨,我只能想到他。不过你最好问问多多和他的室友们,我把这段视频发给你,再去趟医院,问问当事人。你别想太多,这种放火吓唬的一年中总有个千八百回,锁眼是堵死了,但根本烧不到二楼去。”
裴继州太阳穴抽搐:“我怎么能不想太多?换成安抉室友呢?”
杨教授呵呵两声,无所谓道:“他这辈子室友只有我一个。”
“你去问话吧。”裴继州假装才想起来,补充一句,“还有,不要叫多多!”
这年头,连只猫都能叫多多了。
路非凡打量眼前这个自称警方工作人员的儒雅男人,中性化的小脸笑得人畜无害,心里呵呵哒,哪门子警方工作人员大清早穿巴宝莉脚蹬逛医院,闻风而动的狗仔队吧!
他张口闭口倍儿甜蜜的“警察叔叔”,准备先把这不长眼的东西齁死,同时又像头担惊受怕的小兽,装可爱卖萌迷惑敌人视线。
“警察叔叔您说什么呢,我们屋里就三个人,是前不久搬走两个人,但我们关系好着呢,亲密无间!离两小无猜只差个‘小’字!我很爱很爱他们,他们也很爱很爱我,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得不分开的!”
老穆一听路非凡在警方面前还敢瞎头瞎脑地扯淡,脑袋就一阵一阵地疼,人家孕妇一阵一阵地疼代表宫缩要生了,他这这样儿的代表手痒要揍人。
在杨教授无语,路非凡滔滔不绝之中,老穆上前一步,一巴掌把路非凡按在墙上。
路非凡:“呜呜呜呜哇哇哇——”
老穆的眼界远超路非凡,这人绝对不好惹,有空瞎说八道,不如用那点脑容量思考怎么惹上的麻烦。
“你好,穆未先生。”杨教授笑得如沐春风,丝毫没有整夜奔波的惫倦,腰杆挺得像沙漠孤傲的白杨树,“裴总叫我来的。”
“裴总”二字在路非凡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秒变小结巴,同时还不忘嘴甜地讨人欢心:“大、大、大、大哥!”
杨教授俯下身,微笑的时候眼角细长漂亮,仿佛一头优雅但下一秒唆你骨头的狐狸:“现在能说了吗?”
“能能能能能——”
“……”老穆,他认识的都什么人啊。
忙碌整夜的杨教授向委托人汇报这一夜的调查结果,最后望了眼青灰的天,总结陈词:“起因是那张‘艺术照’。”
裴继州一声不吭地听完,看了眼身边睡死过去的易多言,怕发火,忍住没回答。挂断电话,想了想,拿起易多言的手机按着他的手指,指纹解锁,目光在相册上停留一秒,最后打开闹钟看了眼,八点半。
八点半闹钟只响一声,易多言迅速转醒,鲤鱼打挺,出溜出暖和的被窝:“我穿你的衣服了。”
“穿吧。”裴继州泰然自若地坐起来,拿起ipad。
易多言穿的那叫一个快,全天下偷情的小三要是有他的速度,也没有所谓的踹门捉奸的戏码。他抱着外套跑出来,看见床上的裴继州云淡风轻又风度翩翩地勾勾手指。
干嘛呢,这是发情的时候吗。
易多言扭捏一秒,决定叼一口再跑,他往床上一扑,闭眼嘟嘴凑上去,亲到一块平板。
裴继州还非常迅速的给平板转了一面,让他亲在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上。他镇定自若,又转了一面:“认识吗?”
欧总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拍证件照也一览无遗,油腻是天生不是后天的。他当然不能承认,装傻充愣:“不认识。”
这模样是可爱的,裴继州眼底一亮,然而他强迫自己铁石心肠,笑容狡猾:“再看看呢?”
易多言倒吸一口冷气,想溜下床,被他眼疾手快地捉住手腕往怀里带。
头顶传来冷冰冰却明显宠溺的声音:“认出来了吗。”
易多言一理亏就恨不得钻地缝,试图转移话题:“杨教授好厉害啊,那么快就查出来了哈哈哈。”
裴继州不吃这套,攥得更紧了:“当着你男人的面夸别的男人,第二个错误。”
易多言规规矩矩,不耻下问:“那第一个是什么。”
裴继州轻轻开口:“易多言!”
卧槽都叫大名了,易多言老实巴交地低头认错,声音绵软:“我认识他,就是有次参加宴会得罪他,怕他报复,拍了张照片。不过我早就删了,没什么关系吧。”
裴继州板着脸:“没什么关系放火?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还是你自己拎不清!坐好!别跟我嬉皮笑脸。”
易多言陡然惊慌:“火是他放的?他想杀路非凡?”
“不是蓄意谋杀,火看起来大而已,吓唬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裴继州心底的那点柔软,全给了他。
易多言急急忙忙道:“那赶紧给杨教授打电话抓他啊!”
裴继州戳他脑门:“还杨教授,让杨教授回去睡觉了。他自己生意不干净,早就查封了,被网上通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计是想那你们几个出口气。”
欧原的底细裴继州之前就调查清楚,逼良为娼,黄赌均沾,再一查包养关系,几个易多言他们公司旗下的,再加上还有小林,几本能猜测出易多言几个舍身救人、被蛇反盯上的戏码。
虽然杨教授那边保证全力追击,给了他百分之九十能抓到人的保证,裴继州还是后怕。什么时候能让他省点心,他也不至于担心无法安生。
“那是不是没事了?”易多言跪趴着,小心翼翼凑上前去,语气那叫一个乖乖巧巧。
一物降一物,裴继州最吃这套,不是很情愿地颔首。
易多言熟练地跨坐在他腿上,笑里带着鲜明的讨好,拽着他的睡衣袖口,半是撒娇半是讨好。
裴继州试图甩开他的手:“还没抓到呢。”
“我知道啦。”易多言抓紧不放,骤然想到什么,“不对啊,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才找上门?这不是暴露行踪吗?”
裴继州反问:“你当这是第一次报复?”
易多言恍然醒悟:“游泳馆那次也是他!所以你问过我这个人,我当时没想起来!”他懊悔不跌地一拍床,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淮淮猫”,裴继州没说,怕气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