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老:“国师对春城一役知道多少?”
完全不清楚的聂青桑一脸高深莫测,“从荷香那里听说了一些,似乎与常人所传略有出入。”
舍老点点头,“这要真说起来,还得从昭国说起……”
昭国前身乃是琅琊古国。
盛行君子之道,重儒轻武,因其地大物博一直被他国觊觎。
左有东陵、南夷强盛之地,右有漠北、乌斯藏诸列古国,昭国却一直秉持教化。
“不过这都是以前了。”
从三十年前开始,昭国就渐渐忘却昔日儒家思想,日渐安逸奢靡。
强大氏族为夺取更多权利开始与皇室联姻。而皇室也借此巩固己身地位,先是迎世家大族王皇后入宫,后又娶姜家女儿为妃。
世家风头无俩,更是借此劲头渗透昭国。
上至朝堂文武百官,下至军队无品小吏,皆有其各大世家之影。
一时之间,世家大族甚至比皇城国君更有威慑力。
这样的弊端一开始时还不觉得,直到东陵野心勃勃挑起战火,意图吞并其他国土扩充势力。
尾大不掉,被迂腐世家控制的军队如同绣花枕头,不仅无法御敌甚至调度不灵,导致战事一度失势。
“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战火就已经将家园席卷,东陵烧杀劫掠,百姓流离失所,迫于生计,走投无路的百姓干脆直接占山为王。”
舍老描绘的乱世,是聂青桑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下意识的去看史大壮,想要判断是不是只是舍老哄骗之言,却见后者一脸骄傲,“看我做甚,老子占山为王是因为家里祖传就是干这个的,往上三代个个山匪绿林!”
他挥了挥手里的九孔金刀,“这全是祖传的手艺,懂不懂!”
头回见着“祖传山匪”的聂青桑真是开了眼界,“……您祖上还真是源远流长。”
“那是,要不然我也遇不见将军。”提及这位将军,史大壮脸上骄傲溢于言表。
“别看小爷现在这副样子,想当年咱也是前部正印先锋官,小子知道啥叫正印先锋官不,行军打仗咱在前头,将领有的权利咱都有,可谓是肩负全军上下。”
想到当年风光无限,史大壮很是感慨,打仗真的是件让人上瘾的东西,人身在其中热血沸腾,那怕身家性命转瞬即逝却依旧让人不愿停驻。
他爹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天生的土匪。
自幼练刀,头一次杀人练胆,刀砍不准,足足砸了十几次才把人断了气,不过那怕是这样,他也只是喘着粗气,没有一丁点的手抖畏惧。
血染红手指的时候,让他觉得畅快,那怕是婆娘都没让他这么畅快。
所以云风涧周遭五十里,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么一处易守难攻的地界硬是让他黑风寨一家独大。
昭国跟东陵打仗的时候,他们躲进云风涧深处,吃着野鸡腊肉,数着劫掠下来的商人金银,闲适的隔岸观火。
皇位上坐着的是那个他并不在意,最后谁输谁赢他也不关心,总归最后这云风涧也还是他的。
可是你说巧不巧。
正是一天深夜,黑风山大当家,云风涧土皇帝史大壮,正哼着荤曲操着黑风寨上最美的婆娘,这冷不丁的就听到外有人敲门。
“谁家的狗崽子,没看见你爹办事的吗,滚出去!”
史大壮没好气的啐了口,又搬过美娇娘这软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谁知那没眼色的竟然一直不停,哐哐哐的砸门声捉奸一样恼的人心烦意乱,史大壮骂骂咧咧的提上了裤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提上自己的九孔金刀。
门外,空无一人。
“那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大半夜不睡过来坏老子好事,别让我知道你是谁,要不然剁了你爪子!”
史大壮气的半死,刚甩了门准备回去继续,就看着那房梁上垂着一个人影。
这黑灯瞎火冷不丁的瞧见个吊死鬼,顿时吓的三魂没了魄。
但是史大壮定住了,这世上要真有鬼,他早八百年前就被啃的毛都不剩了。
“谁!”
“谁在哪里!”
史大壮握刀戒备,却听到房梁上有人在笑。
那笑声很怪,像吃多了盐又来不及喝水的样子,又低又沉浸着笑意。
“听闻你手上有柄九孔金刀很是厉害,正巧今日有空,就想过来领教领教。”
那人笑到,“我们是在这里打,还是出去比划?”
“有病吧你!”
史大壮破口大骂,“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发什么疯,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吗!赶紧滚!”
那人笑意更甚,“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赢了黑风寨的大当家,也罢,谁让我天赋异禀举世无双,就连鼎鼎大名的黑风寨寨主都闻风丧胆,不敢跟我一试锋芒。”
他摇头叹息,言语间狂妄自满听得人怒火中烧。
黑风寨大当家那受过这刺激,当即提刀便砍,那不速之客却气人的厉害,全程只避不迎,任由史大壮把自己的卧房糟蹋的乱七八糟。
刚还叫的欢的婆娘,这会彻底扯着嗓子吓成了猪,衣服都不要了,裹着被子就往外面跑。
史大壮早被气疯了,那还顾得上婆娘,他攥着金刀破口大骂,“格老子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半天竟然连兵器都不出!”
谁知那人轻飘飘的站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比悬停在空中的蜻蜓还要轻巧无声。
“我这人从不无目的的出剑,你若是想跟我比一场,总要拿什么东西出来换才好。”
他歪头想了想,“用你这个黑风寨如何?谁赢了,这黑风寨就是谁的。”
“不行!”
史大壮一口回绝,“老子是当家不错,但是寨子是大家的!”
“哦……原来你怕输!”
“那个怕!只是寨子不行!”
“那用你如何?”
隐在暗处的人笑着握住了手中长剑,“你若输了,为我卖命十年。”
“那你哪!”
史大壮吐了两口唾沫,“你若是输了又要怎样?!”
“你赢了就知道……”
那真是史大壮这辈子做的一个,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决定,那怕他最终当上了前部正印先锋官,却也深觉得自己跳进了对方挖的大坑里。
所以他后来常问那个赢了自己一次的人,“如果你那天输了会怎么样?”
“不会的!”
那人牵着战马,回头看了他一眼。
傍晚云霞落在他覆了面具的脸上,眼睛里亮起的是跟他的声音截然不同的肆意明亮。
他倨傲的笑着,像个清透爽朗的少年郎,“我这辈子,从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