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外。
公孙缪在一颗树下负手而立,目光望着远方的天空。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仍敌不过阵阵寒风。
他脸上罕见的带有不安之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已经六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儿子,可是他有期盼能见上一面,但见面之后该说些什么呢?在来时,他已想好,但此时,却又觉得这不合适,那不是合适。
公孙智已经进去了许久,而他只是一个人在此等候。这次出来,他们没有带任何随从,以免引起公孙寂的反感。
“爹……”公孙智走了过来。
公孙缪向他看去,问道:“情况如何?十三是否愿意见我?”
公孙智道:“先说一个好消息,十三弟刚刚得了一个儿子。”
“什么?”公孙缪一脸惊讶,“你说他有儿子了?”
“是的,爹,您又当爷爷了。”
“哈哈哈!”公孙缪大喜,朗声大笑,并迫不及待地朝草庐走去。可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愿意见我吗?”公孙缪回头问道。
“这是第二个好消息。”公孙智说,“他请爹到草庐用茶。”
公孙缪莫名地感动起来,“走,我们进去!”
客堂。
丫鬟青儿上了茶,公孙缪接过茶杯时,居然会说了一声谢谢,由此可见他是有多么拘束。分明是在自己儿子家中,但却没有办法放轻松。
“十三弟还忙着,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公孙智说。
公孙缪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盏茶的时间后,公孙寂走了进来。
公孙缪抬头望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公孙寂也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上前作揖,道:“爹。”
公孙缪怔了一下,才点头应承。
之后,二人只是简单寒暄。毕竟两人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公孙缪可以体会到,儿子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成见。为此,他欣慰不已。
公孙寂还将儿子抱来给父亲过目。
公孙缪抱着孙子,脸上喜气洋洋。
“名字想好了么?”
“想过了。”
“叫什么?”
“公孙羽。”
……
巴陵郡。
田恭带回了太史玄死去的消息。田阜闻言非常震撼,甚至怀疑消息的可靠性。再三确认后,他怔住了,脸上满是失望与忧愁。
“太史玄居然失败了……”
“太史玄骄傲自负,为抢头功,竟然一个人去拦截刘业,结果功亏一篑……”
话没说完,田恭就被田阜瞪了一眼,因此不敢再说下去。
田阜叹息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着推卸责任呢?太史玄失败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这就意味着燕王和公主要回到都城了,我们的大计要败露了!”
田恭正色道:“丞相,既然如此,咱们不妨现在就杀回都城,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当事情真这么简单?”据探马来报,公孙缪已经取得了都城过半的兵权!并且,他在前来都城之前,已令益州那边做好了准备。若我们此时起事,益州便会有所有行动。”
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后,田恭不敢多言。
田阜道:“事已至此,已无退路。来云在巴州招兵买马,少说也有十万之众,加上巴陵郡的五万人马,共计十五万。汇合之后,立即奔袭都城,与公孙缪一较高下!公孙缪的益州至多不过七八万人,都城内禁军、兵马司加起来不过一万,我们还是占有优势的。”
田恭抱拳道:“末将这就去召集人马!”
田阜点点头。
田恭去后,田阜望着屏风上的《猛虎下山图》,心里想到了“骑虎难下”这个词。这不正是他目前的处境吗?
不!
我并非骑虎难下,而是这只下山猛虎!
这么一想,田阜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
这是,一卫兵走了进来,禀报道:“丞相,那人还是不肯吃饭。”
田阜皱起了眉头,跟着卫兵前往后院。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关着年慕白。
年慕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但两只眼睛空洞无神。
门开了,田阜在卫兵的随同下走了进来。他先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果然,年慕白根本就没有动过。
“为什么不吃饭,是不是不合胃口?”田阜来到床边,问道。
“为什么不杀我?”年慕白问。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我对你有什么价值?”
“当然,因为你是梁国太傅的儿子。”
听到这话,年慕白没有任何反应,仍躺在床上像个快死的人一样。或许,他早就猜到了田阜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然后呢?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田阜昂起头道:“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那我就猜猜看吧,你是想留我作退路,对吗?这仗还没打呢,就想过自己会输,真是周到呢。”
田阜道:“梁国都已自身难保,那里能有什么退路?”
“那丞相就更不应该留着我了。”
“我自有用意,饭菜每天都会有人送来。若你一心求死也无妨。”田阜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丞相……”年慕白忽然叫住了他,并坐了起来。
“何事?”田阜回头问道。
“丞相真要和朝廷作对?”
田阜微笑道:“我以为你是个对世事不管不问的人呢。你这问题说错了,不是我要和朝廷作对,而是朝廷中某些人要与我为敌。”
“丞相觉得自己胜算几何?”
这话算是问道了田阜的痛处,但他面不改色,说道:“八成。”
年慕白发出了一丝讥笑。
田阜不悦,问他笑什么。
年慕白道:“就目前来看,丞相的兵力在朝廷之上,但都城易守难攻,丞相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来么?据我所知,公孙缪在前来都城之前,就以各部盯着田相在各个州郡的亲信动向,只要有人动兵,公孙缪的部队便能中途拦截,支援都城。这么看来,丞相还认为自己有多少胜算呢?”
田阜认真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年慕白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阴沉冷漠之人,没想到他竟能说出一番已经看透了一切的话来。他是认真的,还是危言耸听呢?
“丞相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年慕白笑道,“也是……我怎么看都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说完,年慕白起身来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来筷子,给自己斟满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