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村民用水泼在最后一个火点上,烧到碳化的房梁噗嗤一声,蒸腾起略微刺鼻的白烟。
不过,比起周围浓重的血腥味儿
刺鼻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漆冰使徒的暴行已经结束,幸存者们重新聚集在祭坛附近,伤者几乎没有,因为肯恩先生用“秘术”给全部治愈了。
冷风吹起毛皮和耳挂。
成排的尸体被摆在冬松上,柴堆呈现出某种图形,据说能引导死者的灵魂去冬母怀中。
村民取下死者身上的服饰。
桑顿卡亚人的旧俗,会将其和骨灰一起,埋进山脚边的坟塚。
奎玛双目无神地坐在原地,武器被撂在身侧,撑起一条腿,再把手肘搭在上面,就这样呆呆地望着。
巨大的葬礼上,燃起了蓬勃有力的火。
焰心汇聚成龙卷,盘旋着伸向高空,热浪荡涤着空气拂过所有人,光芒甚至隐隐压过冬末的太阳,在人们疲惫的脸上变幻出阴影。
随着袭击结束,村民们本该开始重建清扫。
不过现在,聚集于此的桑顿卡亚人已经不足二十,周围也再看不见完整的屋子。
迁徙
避难
永远离开
踏上逃亡之旅
各种声音传进耳中,奎玛想回避,但心情愈发沉重,以至于连呼吸都要主动去驱使肺部。
哒,哒,哒。
短咆兽满载着货物,沿着已经破损不堪的村道奔来。
翰奇兄弟依次下了车,嘴巴毒辣的长毛族看清了场合,并没有发表些人神共愤的偏激言辞,还适当地表示出遗憾。
人群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相当敏感,这种恐慌不止是对陌生人,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部落战士起身上前,夫人们下意识后退拥抱。
“没关系,”奎玛挡住人潮,他带着翰奇兄弟离开时,心底莫名有种逃离的解脱感,苦笑着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哦天,你这话可真刺耳。荒原趟脚夫一直是个诚实守信的大商会。”
翰远离葬礼后又恢复本性。
村民们虽然远离货箱,但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名叫“奇”的巨裔身上。
准确来说,他们都眼巴巴地看向那头巴门罗野猪的尸体。
妇孺和孩童面露饥色,所有人肚子里都刮不出多少油水,在如此高压恐怖的夜晚过后,饥饿就成了摆在面前的恶魔。
两名部落战士靠近奎玛,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这份猎物咕咚。”
他说到一半,不争气的口水差点淌出来,装作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地回过了头。
这几位都是奎玛的长辈。
“先把它卸下来,但请先不要动它。”奎玛开口说道,“我老实讲,这份猎物属于肯恩先生,包括那头鹿,还有该死的苍厝蛇”
旁听的村民们表情惊骇。
几位战士和猎户想到肯恩昨夜的悍勇无畏,又觉得能够理解,心底很快便只剩下敬畏。
翰默不吭声。
除了躲在大人腿后的孩子,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相较而言,还是憨厚老实的奇比较惹眼。
他扫了眼人群,出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那位肯恩先生?”
桑顿卡亚村南侧,捕鱼场附近。
肯恩坐在洞穴门口,晨风在冰封多年的海面上拂起雪沙,入海口的悬崖掩映在终年不散的雾气里。
海鸟和飞行魔物时不时投下阴影。
“葬礼快结束了。”
他闭眼抬头,语气平淡地说着。
风更大了,发梢飞舞。
肯恩身后不远处,琼靠坐在墙壁上,她泛红的眼睛黯淡无光,听到这话以后,再度变得潮润。
她见过祭坛献身后的尸体。
但无论如何,摆在木柴最中央那堆“残骸”,还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琼,听着。”肯恩继续说道。“我相信,那些太太们肯定跟你提过,这个村庄应该要彻底废弃了。”
他顿了顿,听到后面传来动静。
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琼埋头环抱住自己的样子。
“必须走吗?”
她声音藏在衣服里,有些沉闷,已经努力使人能够听清了。
“也许吧。”
肯恩看向远方,点点头,目光深深扎进雪雾里。
地平线之下,看不见的海面上可能正酝酿起风暴。
“村里人口不足,连修缮的劳动力都不够。”他语气还是很平静,似乎从未在人前情绪激动过。
“昨晚只是前哨,还不知道这支漆冰使徒有多少人,等对方发现问题,随时会沿着路线扫荡过来。”
他转述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困难。
每句话都像一把尖矛,堵死桑顿卡亚的未来,背井离乡的压力如雪崩般落下,谁都喘不过气。
“每次,都挺过来了。”
琼小声说话,不是反驳,更像是自言自语。
“桑顿卡亚部落,已经没有能够完成献祭的人。”
冬母似乎也失去了降临在此的权利。
这是肯恩自己感觉到的,在信仰复杂的帕洛图斯比,如果旧神无法回应祷声,这里就彻底成为了“无主之地”。
“琼。”
他侧转过身,琥珀色瞳孔里不见喜悲。
“你不是北境人,如果真踏上迁徙,这种南疆脸庞并不是很受待见。”
肯恩似乎早就考虑清楚。
“现在村里有个车夫,我能带你前往高墙下的营地,并且谋份能持久的活计。”
他说得稍微遥远些,想给这个可怜孩子些许希望。
“你定居在那儿也好,想继续南下前往诸国也罢,都会比留在北境更加合适。”
“那您呢?我是说,您有什么打算。”
琼抬头表示出尊敬,但脸色真是差极了,她笑容疲惫地问道:“您想去哪儿,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背负起怎样的人生?”
肯恩被问得有些语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平静的理由——他没有牵绊,没有回忆,没有负担和目标。
“我还没想好。”
“好吧,但那肯定会很棒的,您很勇敢,但我不同”琼语气也变得平静,伸手拨开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粗糙的头发。
她拍打着农夫裙边的泥浆,喃喃自语道:“我衷心祝愿您有份好前程。”
“但我会留在这。”